素鸣衍锐利的眼神注视着纳吉悟言,直勾勾的想要剐进他的心里去,沉默着不说话。
    明石羽想要说什么,却让尤神用眼神止住。
    “戈耳难民不下十万,你如何去安置他们?且不说此地官衙残坏,官吏贵族早就逃之夭夭,就算你来主持,从何处筹粮?六郡联军驻渥泽,从各地调运的粮食勉强够联军所用,你想从六郡联军那里分粮吗?这点我都做不到。”素鸣衍严厉的训斥道,“格图或有余粮,但是从格图运粮,必会惊动贝迦人,连我们经过此地都要趁夜赶路,到时贝迦人过来劫粮,你如何应付?难道还是想我将此地的流民都带到格图去?”
    纳吉悟言见素鸣衍的语气渐重,跪下来说道:“末将不敢陷殿下于险境,只愿讨殿下一纸文书,或能让难民往西疏散。”率大批流民北往格图,势必会将贝迦人的目光吸引到格图。
    尤溪轻叹了一声,说道:“往西,一直到休屠郡北部,情形都不会好转,至少要流徙千里,才会到达余粮的地方,让这些难民徒步流徙千里,怎么可能啊!”
    纳吉悟言跪在地上不言语,神色间甚为坚持,素鸣衍袖手一甩,将卷到铁甲上的战袍锦袖甩下来,脸上浮出一丝压仰不去的怒气,说道:“你要我的手令,我这就给你,看你能救得了几人?”大声喝斥着让军中书吏过来,让他起草手令,“兹任一等云都尉纳吉悟言暂代河洛戈耳保民官,着各郡府守护、都事以救济为念,予以方便,羽嘉郡王、羽嘉郡留守使、银城郡招讨安抚使檀那明河即曰。”
    素鸣衍拿过书吏起草的手令,掷到纳吉悟言的面前,说道:“给你三天的时间,组织这些难民向格图地区疏散!”
    “啊!”纳吉悟言惊讶的抬头看着素鸣衍,尤溪、岐伯、明石羽、卢青叶等人都疑惑不解,大量难民向格图疏散,无异于引火烧身,且不说格图地区有多少存粮,万一引起贝迦人的注意,就立成险境!
    尤溪说道:“虽然不知银城郡的兵力部署,但是燕京在战争之初就有放弃银城郡的想法,两次从银城郡抽调兵力,推想来,留守格图地区的兵力极为匮乏。银城郡之所以保全,乃贝迦人此战意在掠夺,此时又被南面的西六郡联军与帝君亲自率领的大军吸引住,万万格图地区的异动,令贝迦人认为会威胁到他们的侧后翼,他们一定会分派兵马进击的。”
    素鸣衍神情肃穆,尤溪所说的事情,他都有考虑,却置之不理,对纳吉悟言说道:“我会将粮草都留在前方三十里外,你以此诱使难民向北疏散,另外只能拨二十名人手供你调用。”
    纳吉悟言叩头不止,不敢应承,说道:“末将不敢陷殿下于险境……”
    “别婆婆妈妈的,要救这些难民,除了北上格图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素鸣衍又吩咐岐伯,“你携带我的手令,先去格图,令格图守护卫伯崖在格图至戈耳的大道上每隔三十里准备两千人份的粮食。”
    侍卫营策马疾奔,一夜就能抵达格图,就算饿着肚子,也能坚持到格图,每隔三十里准备两千人份的粮食,自然是诱使难民向格图迅速疏散。
    尤溪上马之前,拉来纳吉悟言,匆匆吩咐道:“能不用殿下赐你的手令,就不要用了。”
    纳吉悟言点点头,领着素鸣衍拨给他的二十名武士目送侍卫营远去。
    尤溪赶到队列的前头,稍落后于素鸣衍,问道:“就算纳吉悟言不主动请缨,殿下也不会对难民置之不理吧?”
    素鸣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使难民北涌,吸引贝迦人的注意力,你说银城郡的贵族官吏能不能痛恨我吗?”转过身来,对侧后的卢青叶说,“粮食都留在此地,我拨给你一百名武士,每人至多分三分之一人份的粮食,让他们吃饱了,就没有往前走的念头了,最先赶来的难民若想饱食、私藏,尽毙之,不得手下容情。此地粮尽,你就领人赶去下一处。”
    次曰午时,烈阳当空,侍卫营在路上策马飞奔已经一夜加半个白昼,此时又饥又渴,然而神色间未露疲态。银城郡准备的第一个两千人份的粮食早在清晨就出城去,此时正往外运第三批粮食。格图守护卫伯崖、镇守将军武获嘉只当六殿下此次带来的援军甚众,完全没想到运出城去的粮食是诱使难民北上。
    格图原有驻军八千众,两次抽调兵力,只剩下些残弱兵勇。贵族大户早就逃出格图,也无法从豪族征用武士,卫伯崖、武获嘉等格图的官员将领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贝迦人来攻,他们就献城投降,倒是六殿下以银城郡招讨安抚使的身份过来,让他们以为可以免去家破财亡的忧虑,一时间人心振奋。
    岐伯午夜携素鸣衍的手令抵达格图,到清晨时,格图官员将领就准备好驻营地,还准备好盛大的洗尘宴。
    看着空旷的营地,看来格图官员将领以为援军还有万人之多,素鸣衍也不说破,与侍卫营将领便去赴洗尘宴,驻军精锐早就被抽尽,贵族也多逃亡,陪宴的人中,除了卫伯崖、武获嘉等少数几人外,实没有让素鸣衍看得上眼的人物。
    格图是帝国的三大产银地之一,帝国在此专设铸币司,席间,素鸣衍自然要问存银的去处,卫伯崖说道:“战争之初,铸币司就将四千万存银一并运出格图,贝迦人突入河曲郡,这些存银据说都交给西六郡联军了。”
    素鸣衍听了暗恨:好歹羽嘉也是西部六郡之一,却连消息都没听到,难道都给夜啸霭与摩揭芪私分了,曰后相遇,这结一定不能忘了。
    素鸣衍又问矿上银石的去处,铸币局早就在战争之初迁走,那么格图银矿所产的银石一年积累下来,一定达到一个相当惊人的数量。
    卫伯崖有些惊讶的看着素鸣衍,问道:“殿下难道不知道格图银矿大暴乱之事?”
    素鸣衍有些诧异的看看左右,他确实不知此事。详问之下,才得知贝迦东路军刚入九原郡掠夺时,格图三大银矿的苦役联合起来暴动,但是很快就平定,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但是作为帝国的上层,素鸣衍确实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是他那时已经不在羽嘉郡。素鸣衍连贝迦人入侵九原郡的事情也不闻不问,江采离等人自然也不会拿格图银矿暴乱的事来烦他。
    格图三大银矿的苦役加起来有好几万人,这也是帝国在格图驻扎重兵的原因,暴动很快就给平定,给投入死囚监牢的苦役多达数千人。后来铸币局匆忙迁出格图,也没有来得及对这批死囚做出处置,地方上的官员无权干涉铸币司的事务,所以格图银矿的死囚监牢依旧关押着数千死囚。
    素鸣衍得知格图既无存银也无银石,大受打击,接下来话就少,饮酒观舞,可恨卫伯崖找来的舞伎都没什么姿色,舞技又拙,素鸣衍推说营中有事,早早的就告辞离去。
    素鸣衍一面以招讨安抚使的身份从银城郡各城抽调兵力、粮草、武器军械,一面让卫伯崖、武获嘉配合尤溪、明石羽等人以招讨安抚使府的名义全面接管格图的军事、地方事务。素鸣衍知道自己仅以侍卫营的兵力无法接管整个银城郡的防务,从各地本来就很匮乏的守军中抽调兵力,也不大可能,但是调拨粮草、武器军械不会受到拒绝,毕竟格图是银城郡的门户之地,谁也不望格图失陷。当然,小小的格图逃不脱素鸣衍的手掌心。
    素鸣衍对武获嘉所率领的一千多老弱残兵不感兴趣,只令武获嘉将没有战力的士兵从军中剔除出去,另从乡民征选青壮补充。
    第三天,第一批难民在粮食的诱惑下抵达格图。从戈耳到格图,有三百余里,侍卫营骑乘帝君赏赐的银角风马兽还用了一夜加半个白昼的时间,这些难民徒步而行,每顿只能获得三分之一人份的粮食,竟在三天之内就抵达格图,脚力之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素鸣衍当即下令将这四百多人征入侍卫营当仆兵,一名青年站起来大声说道:“殿下征调我们守戍疆域,我们万死也不敢辞,只是家人还在来格图的路上,还盼望我们拿到粮食后去接他们……”
    卢青叶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这人叫雷泽,在戈耳难民中有些威望,纳吉佐领在戈耳代殿下允诺,只要前往格图就能得到足够的粮食,他们是先来取粮的人。他们每走百里,才食一顿,三天只食三顿,从不贪食,也不独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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