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月瞟它一眼,权当没有看见,持续往山上走。大病初愈,爬得她累累的,走十步,休息一下。装着药的塑料口袋在腿边摩擦得沙沙响。
    小蛇狐疑地扭头——她没看见自己?
    果然,它还是长得太小了,哪怕穿得万紫千红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它甩甩头?,想把吊下来的帽子甩到背后?去——那帽子耳朵戳得它颊窝痒痒的,想打喷嚏。
    地心引力的原因?,它怎么甩,那帽子都?往地面垂。小蛇便不甩了,把帽子盖到头?顶,飞身去追妈妈的脚步。
    许清月站在山的三分?之一处歇息,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提着药袋子。那药袋子沉甸甸的,有三个月的药。
    “嘶嘶!”
    小蛇怕她还看不见自己,飞到她手撑着的那棵树上,从上往下趴着,昂头?叫她。
    许清月先回头?看了一眼,上山的路清清静静的,只有中午的风轻轻地吹着,树叶轻轻地摇着。
    她松了一口气——最怕有人跟踪她了。
    “宝宝。”
    她声音怀念地叫,手心松开树,向它摊开。小蛇顺势落下她的手心。
    许清月托着它,放在脸前,细细地打量它。
    “你长细啦。”
    她笑眯眯地瞧它,那小小的五彩斑斓的帽子红红绿绿地盖在它小小的头?上,两只帽子耳朵竖起?来,可爱得不成样,也小得不成样。
    小蛇被她瞧得扭捏了一下,颊窝缩缩张张,说:“山里没有食物。”
    自从哥哥进入山里,林子里的小动物全部害怕地逃跑了,鸟也不从这座山上飞。
    索性它不怎么爱吃,不太饿。
    小蛇声音平平地陈述,听在许清月耳里,就像在控诉,控诉这里又?荒凉又?贫瘠没有吃的把它饿细的。
    许清月一颗心软得稀里糊涂,抱住它,坚定地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带你和艾丽莎去吃饱饱。”
    小蛇不太在意,蛇的抗饿期非常长,能达到大?半年。但她很开心的样子,那便点头?答应了。
    许清月欢喜地抱着它往山上走,小蛇听着口袋“哗啦啦”的响,闻着里面苦涩的药味——比哥哥吃的药剂还苦。
    小蛇问?她:“生病了?”
    许清月摇摇头?:“没有。有人给我的,我就拿着了。”
    小蛇努嘴,她有那么傻么,给什么拿什么。它明显不信,用痛苦看她。
    许清月保证:“真的,我不会吃的。”
    “我不拿着,他?们会怀疑我。”
    许清月埋下头?,凑到小蛇的颊窝上面,悄悄说:“我告诉那些坏人我失忆了,把里面的事情全部忘记了。这样,坏人以后?就不会来找我们,我们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她说得轻轻松松,小蛇仍旧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低落。她不是很乐意去过想过的生活——她不是很乐意就这样假装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小蛇抿嘴,问?她:“坏人在哪里?”
    许清月停下来,戒备地低头?看它。
    小蛇也看她。它就知?道她没有那么傻,装傻。
    隔着彩色的帽子,许清月揉揉它的小脑袋。硬硬的滑溜溜的三角小脑袋。
    “你还是一条毒蛇宝宝呀。”
    她笑着想转移话题。
    小蛇偏不依她,只看着她。
    一人一蛇对视良久,终究是许清月敌不过它的倔强,她叹口气,说:“坏人遍地都?是,你咬不完的。”
    小蛇不信。
    许清月说:“那个小镇里的所有人都?是坏人,在外面这个世界,还有帮他?们做事的坏人,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人,我们猜不完,也找不到。”
    “最主要的,法律上有一句话——法不责众。”
    “上了法庭,小镇里的坏人只是观众,他?们坐在里面观看别人表演。表演的人为什么在里面、如何在里面,他?们咬定不知?情,便没有法律可以制裁他?们。”
    “法律能制裁的只有snake,snake才是主谋,而snake之上,还有更多的人。”
    “这件事,好比有一个大?坏人偷拍了别人的视频去卖,卖了几十亿。买的人有无数,但法律只会判大?坏人的罪,买家?……法不责众。”
    她又?念了一句:“法不责众。”
    继续往山上走。
    她有点痴痴的感觉。
    小蛇困惑地看她,她望着前方?的路,眼神怔怔的,像在发呆,被人拽走了意识。
    小蛇翘起?尾巴戳她,戳不回神。扯她衣服,她堪堪醒了神,只是一点点的神。
    扯她衣服的尾巴尖尖扯得更狠了,脖子和胸口空荡荡的,风吹树叶落了进去。树叶的棱角刺了她一下,有点疼,有点痒。
    许清月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服挠了挠疼痒的位置,挠清醒了。她低头?,恰巧看见衣服领口上的尾巴尖尖,那尾巴还扯着她的衣领,扯开了大?大?的口,灌进了树叶。
    “干嘛呀!”
    许清月拍开它的尾巴,捡出衣服里的树叶扔在地上。
    小蛇顺势趴在她的肩头?,肯定地说:“你吃药了。”
    许清月对上它的认真的瞳孔,翕动嘴,缓慢地出声:“吃了一些些。”
    小蛇“哼”一声,盯住她。碧绿的瞳孔冷冷的,好似在问?她:“你脸打得疼不疼。”
    前两分?钟,她还说不吃药。后?两分?钟,又?说吃过了。
    没一句真话。
    许清月非常清楚小气包的脾气,忙忙捧住它保证:“以后?不吃的,真不吃。”
    小蛇不信。
    许清月提着口袋,“给你,全部给你提着,你每天数着药片少不少,好不好?”
    “呵!”
    它是那种空闲的蛇吗?
    尾巴尖尖勾过药袋子,还有点重,差点闪了它的小尾巴。
    小蛇卷了卷尾巴,正要找个好姿势趴着,身旁的树林沙沙沙,像大?风刮过一样猛响。
    许清月和小蛇偏头?,便看见庞大?的身躯极速穿过丛林,向她们奔来。
    “妈妈!”
    嘴里焦急地叫着,仿佛它下山的速度还不够快,直接身体一蜷,“咕噜咕噜”滚下来。
    滚到许清月腿旁的山坡上,蜷缩的身躯刷地打开,立起?宽宽扁扁的蛇颈往许清月身上扑,嘴里欢快地喊:“妈妈!”
    “哗啦!”
    许清月还没有张开双臂,小蛇一扬尾巴,便把装着药的塑料口袋朝小森蚺扔去。小森蚺下意识张嘴接住,叼在嘴里,立在许清月面前,懵懵地瞅着妈妈和弟弟。
    “妈妈……”
    它一叫,口袋便要从它的嘴里掉下去。它急急忙忙闭上嘴,把口袋稳稳叼住,就那样瞅着。
    许清月扬起?笑意,一把抱住小森蚺懵懵的大?脑袋,紧紧抱一下,用双手捧着它的脸,左右来回搓呀搓,像搓拨浪鼓一样。
    小森蚺被搓得晕乎乎的,仍然乐此不疲,“嘻嘻”笑着,把脖子昂得直直的,让妈妈再搓再搓。
    以前许清月可喜欢这样玩,如今小森蚺长大?了,脑袋沉甸甸的,她搓不了几下便手腕酸软,有些捧不动了。
    她松开手,双臂环住小森蚺宽宽扁扁的蛇颈,整个人搭在它庞大?的身体上。
    “艾丽莎。”
    许清月眷念地叫它。
    “妈妈,妈妈!”
    小森蚺开心地答应她,撑着妈妈的身体,和妈妈抱抱。尾巴控制不住的兴奋地在树林里摇来摆去。
    它和暖暖姨姨在山上玩捉迷藏,一下子闻到熟悉的妈妈的气息。起?初隔得远,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感知?能力。因?为朵朵姨姨说妈妈要忙很久。后?来妈妈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有弟弟的气息,和妈妈在一起?。它就知?道,妈妈真的来了,比它偷偷算的日子还要快好多。
    小森蚺在心底偷偷欢喜,欢喜藏不住,每片鳞片都?颤动着,它好欢喜!
    哪怕嘴巴叼着口袋,它也忍不住含含糊糊的发出声音叫妈妈。
    许清月摸摸它的头?,“艾丽莎乖。”
    她一手带着弟弟,一手摸着它的大?脑袋,往山顶走。
    山顶靠下的林子里搭着帐篷,有几件衣服晒在树梢上。朱朵单在旁边的空地上烧着水,听见身后?爬行的声响,头?也不回地说:“你的暖暖姨姨没躲来这里。”
    小森蚺“嘻嘻”笑。朱朵单以为它要和自己玩,一面说着:“要吃午……”一面回头?去。
    视线撞上许清月的视线,整个人愣在原地,后?半句话断在嘴里。
    “朵朵。”
    许清月叫她。
    朱朵单猛地回神,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许清月竖起?食指“嘘”声,她走过去,坐在炉子旁的另一张小板凳上,看见锅里热滚滚地煮着粥。
    “艾丽莎。”她低头?默默趴在脚边的小森蚺,“去叫暖暖姨姨回来吃午饭。”
    小森蚺“嘶嘶”应着爬出去了,爬得飞快,它要争取时间和妈妈多呆呆。
    自从它和弟弟和妈妈从那个地方?出来后?,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它快快地爬,找到暖暖姨姨,卷在尾巴里又?快快地爬回去。
    童暖暖诧异:“才玩十分?钟就不玩了?”
    小森蚺“嗯嗯”点头?,“妈妈嘶嘶嘶嘶。”
    ——妈妈叫你回去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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