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帏官的真正身分不仅卧虎藏龙,工作范围更是包罗万象。”
    同样将一个刻有“帏”字的腰坠丢还给南宫燕,贺兰歌阙继续冷眼瞇视着眼前这名与他记忆中那般不同的女子──
    当朝天子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妹,却在遗落民间十五年后传奇回到宫中,并于两年半前下嫁与他的东月公主──南宫燕。
    他记忆中的她,身材纤细、五官精致,气质清清淡淡,总低垂着的小小脸蛋看着有些胆小怯弱,而身上,有着一股夹杂着药香的浅浅馨香。
    他记忆中的她,极少开口,甚至说话时都不太敢正视他人,一举一动更是拘谨至极,恍若一受惊吓便会晕厥的小兔子一般。
    但此刻,坐在他房中的“东月公主”容颜依然绝美,身材依旧纤细,那股柔柔怯怯的模样却再不复见,转而成为一名气质从容自信、神态淡定自若的嫣然女子,一双晶亮的眼眸更是那般慧黠灵动,唯一不变的,是让向来嗅觉非凡的他在黑暗中也能辨识出她身分、那抹依然夹杂着淡淡药香的浅浅馨香。
    不可讳言,南宫燕的长公主身分至今不少宫中人仍多所怀疑,但由于回到宫中的她行为处事极为低调,再加上体弱多病、不适应宫中生活的流言一直没断过,因此在先皇两年半前将她下嫁与他,而近年来南清公主的事迹又太过精采的情况下,没有声音的她已几乎被人遗忘。
    贺兰歌阙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将东月下嫁于他的先皇是看上了他的青年才俊,毕竟先皇对身为多朝老臣、几近朝中凯族领袖的贺兰家族始终有所忌惮,为免他是假藉六亲不认而成为贺兰家族独留朝中的唯一,却暗自密谋家族及其余凯族大臣作乱,更为平抚宫外舆情,才会祭出此策。
    她的下嫁表面看似是对贺兰家族的恩宠,但卧底才是唯一解。
    不过由于东月与宫中人几无交集,他也不曾听闻谁人与她有所来往,所以他一直以为随公主而来的伴嫁及侍女才是耳目,怎么也没料到南宫燕才是正主!
    他相信,依她的身手与机敏,她所做的工作绝不仅仅只是卧底以及帏官,也难怪这两年多来她如此甘于平淡,毕竟无声无息绝对是她最好的掩护,而那所谓的“长公主”身分,如今看来,搞不好也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
    她是谁的人马?
    在那场让华戌国政坛像重新洗牌般的巨大动荡中,且新皇登基两年后的今天,她究竟为谁工作?又做些什么样的工作?
    “臆测本就是个人自由,你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在你随心所欲之时,能否也容我随心所欲一下?”
    虽一语便被道破身分,甚至连工作机密都要曝光,南宫燕依然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望着贺兰歌阙。“看来你与谨贵妃之间并不若外传般全无手足之情,且与皇上间也有一定默契。哦对了,那个关于只要找着记载后宫所有人稳私的小册,便可制霸后宫的荒谬流言,更想必你早听说了。”
    尽管完全猜不透根本与她见上没几次面的贺兰歌阙是如何识出她“东月公主”的身分,还能与她那般默契十足地扮演着一对因未曾报备、深怕公主府嬷嬷责备,因此不得不偷偷在外欢爱的假面夫妻以逃避追击,但南宫燕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她入宫三年来,绝不是白吃皇粮的。
    根据她所见过的所有资料,再加上这几年来的细心观察,她不难发现,或许她的皇上兄长与贺兰歌阙每每在朝会上时,都一副好像对方不存在似的冷漠模样,但两人间若没半点默契,在每回皇上召见过谨贵妃后的差不多一个半月左右,若皇上没有机会用那张不耐烦的冷脸,勉强命他去办那些没人愿意去办的苦差事,贺兰歌阙又怎会表面上看着万分不得已,实际上却是悄悄在台面下运作而被众臣“陷害”似地去办差?
    因此她大胆猜测,贺兰歌阙与她皇兄,甚至与贺兰谨之间,绝不如外界看来的一点情分也无这么简单。
    “丑时我送你回公主府。”听到南宫燕的话,贺兰歌阙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转过身去。
    “麻烦你了。我保证,我一定会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夫妻幽会后的娇弱模样。”
    明白现今的她与他,就等同是各自手握利刃抵在对方颈项间,待全盘衡量过利害得失,并查明对方底细后,再决定两造是要暂时合作,抑或是快速将对方一刀毙命,因此南宫燕毫不在意的抿嘴淡淡一笑。
    “我相信你对此类戏码早已驾轻就熟。”
    丢下一句毫无人味的冷然话语,贺兰歌阙径自推门离去,仅留南宫燕一人独坐。
    这头老狐狸,藏得够深、胆子够大的啊望着那个镇静自若,虽走路时稍稍有些跛,但就算不拄杖也能行走自如,却冷漠至极的高大背影,再望望这间四周被水瀑环绕,看似优雅僻静,其实经过精心设计,几乎一点内部声响都透不出去的内室,南宫燕脑中不由自主响起他俩大婚之夜,他对坐在喜床上的她所说的话──
    “我身有残疾,不碰女子,因此你可以保有你原有的任何自由、生活方式以及人马,可以选择住在你原本位于宫中东角的宁心宫,抑或这栋同处宫中,先皇于你大婚时赐予的东月公主府。每月,我会通报公主府嬷嬷与你会面两次,并且,你所有的孩儿都可以姓贺兰。”
    他的话其实明白表示出他懒得与她有任何瓜葛,她爱养多少面首随她高兴,但礼数上的会面他还是会做到,并且就算她因与他人有染受孕,他也会承认她腹中的孩儿是他的。
    那时因听到这席话而着实有些哭笑不得的她,真不知是要感谢他的大度能容,还是佩服他大方自揭短处的坦然。最后,她细细对他说了声“谢谢”毕竟他的说辞虽一点也不委婉,甚至还有些冷酷,但若站在一名刚由民间被接回宫中,完全不适应现有身分,并且因政治目的而被安排下嫁的十六岁女子立场上来看,这样的作法何尝不是一种体贴。
    更何况,他还真的说到做到,这两年多来从不曾干涉过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当然调查过他,毕竟自有华戌王朝以来“贺兰家族”四字几乎便是朝中重臣的代名词。纵使这些年来,因先皇刻意削弱,他们的身影已逐渐消失在核心政治场上,但在总人口占华戌国五分之二的凯族人心中“贺兰”二字依旧是世族中的世族──除了虽顶着“贺兰”姓,却早被贺兰家族恨之入骨的他。
    人前的他,是个终日一身黑色朝服,右脚瘸跛,行路时一定杖不离手的冷漠、严肃男子。
    六年前,在先皇特许下进入南书房的他,从不结党营私,律人很严,律己更严;他待人不假辞色,有些不近人情,行为处事虽堪称大器、沉稳、干练,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寡情与冷酷。
    人们皆称他“六亲不认贺兰歌阙”因为当先皇大刀砍削贺兰家族朝中势力时,盛传私下为先皇出谋画策之人,便是原本没没无闻,因那只瘸腿及旁支身分而倍受贺兰本家冷落的他,之后领着大队人马将最后一名留在京城的亲姑父家整个抄光的,也是他。
    虽仅进士及第,但他的敏捷才思可说居南书房之最,经常皇上口授大意,他片刻后就能拟就诏旨,一日多回也难不倒他。也就是这项无人能与之匹敌的绝技,让皇上就算再不晋升他的职位,也不得不让他继续留在南书房。
    成为贺兰家族留在朝中的独一无二,但在历经前朝外戚之乱、新皇登基,且为安抚贺兰家族而将贺兰本家长女贺兰谨纳入后宫封为贵妃,并不再被授予职位高升后,人们想象中本该动辄得咎的他,行事却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冷硬。
    他常临危受命接手许多大臣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烦差事,通常此时,他一句废话也不会多说,旋及动身起程,然后在完事后顶着那张冷脸静静回到御史院与南书房。
    这样一个明显惹人厌的朝臣,得罪之人自不在少数,但他明摆着的那副“有本事就扳倒我”的孤臣气魄,以及就事论事、铁面无私、赏罚分明的硬汉作风,反倒令不同派系的朝臣们暂时忍住扳倒他的念头,想方设法的四处找碴,就希望先借他之手铲掉敌方人马,待己方独大后再收拾他。
    说来说去,他之所以屹今还能稳稳立于朝中,就是看准了自己的可利用价值,然后狠狠利用着这种恐怖平衡,一步步朝她至今尚无法明了的目标前进。
    虽知晓他的防线几乎滴水不漏,但南宫燕真没想到他竟拥有那般令人惊艳的身手,连那只闻名天下的瘸腿都只不过是微跛罢了!
    他这个局究竟布了多久,又因何而布?
    让他宁可成为箭靶,就算受尽全天下人唾骂也要将自己双腿稳稳立于朝中的原由,真只是人们口中他因自小出身低微、瘸腿,倍受本家冷落而产生出的扭曲心态?
    无论如何,她还是小瞧他了,这个大了她十岁的“夫君”也着实耐人寻味得令人对他身后的故事感到万分好奇,看来往后她得好好探查他的最终目的──
    但在此之前,她最想知道的,却是他究竟如何认出她来。
    单单一个“帏”字腰坠,或许可以透露出她的工作身分,却无法说明她的真实身分,所以那时的他,如何能判断出当时还蒙着脸的她,是他根本一点也不熟悉的公主妻,还能与她默契十足地一起演出那场骗人耳目的香艳大戏?
    还有,他有残疾,所以不碰女人?骗谁啊!
    明明方才他**她的举动是那样熟练,更放肆、灵巧得几乎让她呻吟,有残疾、从不碰女人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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