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你跑去哪里了?”一找着她,闻人玄琢立刻将她擒人自己的怀里,似乎不容许她再有机会挣开。
    “闻人”她抗拒着他,力道显得有点虚弱。
    “十四,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苍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仰首瞅了他担忧的神情一眼,过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我刚才碰见我舅舅了。”
    一瞬间,闻人玄琢的脸色变得铁青,在阴沉之中,透出一丝惨白;她知道了吗?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舅舅说,你不是商人。”
    “他还说了什么?”他的心被倏然紧抽。
    “他还说,是我父皇把你养大的,整整二十个年头。”最后的几个字,她说得很缓、很慢。
    闻人玄琢别开眸子,无奈地低喟出声,却是一语不发,短短的一瞬间,他深沉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你为什么不说话?”安乐追寻着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目光看得好远、好远,在那一刻,他的心远在她触摸不到的海角天边。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耸肩苦笑,表示无话可说。
    “辩解。”她见他迟迟不想说话,心里反倒急了“你说话呀!说你不是,说你只是二个商人,说你没杀了我父皇!”
    忽然,他回眸正对她迷蒙的泪眼,心就像是被人绷断的弓弦,泛起一阵近乎麻木的剧痛,过了久久,一声叹息自他的唇间轻轻逸出。
    “你该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究竟该知道什么呢?闻人,你告诉我,我究竟该知道什么?”
    “我确实不是一个商人。”
    “所以”安乐屏住气息,突然间害怕听见他的答案。
    “你父皇的死,确实与我脱不了关系,十四——”
    “你杀了父皇!是你杀了我父皇?!”她不敢置信,脑袋就像是一片被马蹄给踏乱的战场,紊乱而且模糊。
    她被自己的心思能弄糊涂了,到底,她应该生气、愤怒或者是悲伤?她不知道,只觉得痛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无法坚持恨他的意念!
    “十四,我只能说这整桩事情太复杂了,如果,你愿意先冷静下来,听我慢慢说——”
    “我不听!”她大嚷着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是你说出来的话,我统统不想听,只要是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潮涌的泪水在她的跟底泛滥成灾,她忍住了夺喉而出的哽咽声,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已也忍住成灾的泪水,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奢望,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肯听她哭了!
    他温暖宽大的怀抱再也不是她大哭一场的最好场所了!
    “你似乎已经打算不原谅我了?”他低沉的嗓音仿佛吞了沙子一般,沙哑的近乎疼痛。
    “我不能。”
    她缓缓摇头,晶莹的泪珠应声而落,被他握在大掌中的纤白小手迟疑了一下,仿佛,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而她不忍心就此抽断,然而,最后她还是挣开了他的掌握,就在下一瞬间,她小脸上的悲伤表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倔强而且不轻易让步的仇恨。
    然后,就在他深沉的凝视之下,她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离开,纤细的背影显得脆弱而且孤单。
    此刻,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好笑又苦涩,这,趟京城之旅,对她而言,似乎过分的精采以及残忍了点。
    “十四”
    闻人玄琢望着她的背影,咬牙低唤了声她的名,他并没有追随而上,只是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握住了她残留在掌心中的柔软温度,在同,令时刻里,一丝无奈又心痛的光芒闪过他遣黯的眸底。
    原来,老天爷并没有打算对他太仁慈,真相被拆穿的危机他逃过了一次,并不代表他能成功逃过一辈子!
    “玄爷,人带到了!”金腾带着两名手下将人押到主子的面前。
    邹元一看见坐在上位的闻人玄琢,不屑地别开视线,发出了一道不耻的冷哼“我还以为是谁呢!”
    闻人玄琢并不将他轻蔑的态度看在眼底,冷淡地挑起眉“就是你将事情告诉安乐的?让她感到痛苦,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她仇视你,是你罪有应得!”
    “恨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在乎这天底下仇视我的人多上她一个,不过。我不想要让她痛苦,我算起来应该是她的敌人,而我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你这个口口声声关心她的舅舅,却忍心用真相来伤害她!”
    “既然是真相,她就总有一天会知道。”
    “是呀!”闻人玄琢冷笑了声“她确实迟早都会知道,可是,你们所用的方法。却是教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受到最大的痛苦!”
    “她是光帝的女儿,怎么会不相干呢?”
    “她是她,没必要为任何人的痛苦付出代价!”闻人玄琢冷冷地纠正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朝为官二十年,却因为是西宫娘娘的哥哥,前皇太子胤焰的舅舅而被罢官,你以为自己原本应该享尽荣华一辈子,为了早日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惜引荐普洮到先帝身边当差,让他迷恋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最后的结果我们大伙儿都很清楚,邹元,你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戎皇不办你,胤焰只怕也饶不了你,罢去你的官职,留你一条命,算便宜了!”
    “你这个叛徒没有资格数落我!”邹元像是被人点中了心事,脸色青红不定,激动地反驳。
    “原来你依旧执迷不悟?来人,”闻人玄琢脸色—沉“送他到该去的地方吧!这种人倘若没有受到一点教训,是绝对不会知道悔改的。”
    金腾接到命令,手一挥,邹元就立刻被带了下去,一路上,惨嚎声不断“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叛徒!你这个叛徒——”
    就在她一个人彷徨无助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票宫里的人,带着她四哥的旨意,将她接到京北的行馆里,教她暂时住下来,再择日回宫。
    她不知道四哥怎么会晓得她已经回京,而且,又一个人跑了出来,只是,一切又像从前,仿佛这两年的一切点滴欢笑,根本从未发生过似的;却偏偏,宁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她,不喜欢这个想法。
    安乐坐前梳镜前,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搪瓷娃娃,任由身后的婢女替她梳弄绾发,虽然,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模样,在这个宫廷之中,她却有义务不教自己心里的哀伤形色于外,认命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好痛”一束黑发被牙梳揪疼了。
    “公主,对不起奴婢笨手笨脚弄疼了你”婢女连忙退复了两步,跪在地上请求饶恕。
    安乐缓缓摇头,其实,这不经意的一扯并没有太过教她疼痛,只是那发根处沁出的一丝丝疼痛,教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双温柔灵巧的大手。
    “闻人闻人”
    她双手抓住了肩畔一缕柔软的青丝,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她想他呀!
    “闻人”她没忘记,怎么能够忘得了呢?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他替她绾发,他的动作总是轻柔呵护,从来不曾将她弄疼!
    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还要多久呀?快一点,我都快要坐烦了!
    梳头要有耐性,要不然,你瞧见那树上的鸟窝没有?你再不乖乖、安分坐好,小心头发变成乱七八糟的小鸟窝,到时候我可苇管!
    你骗人,我才不会变成小鸟窝
    她总是说不会!她总是不听话!一直以来,她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好玩,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等他把头梳完,她老是一直催他动作快点,说自己已经不耐烦了!想要出去玩在今天以前,她从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他替她梳头的温柔
    从来没有!而现在,却已经迟了!太迟了
    “闻人”
    一声近乎哀鸣的呼唤从她的喉咙深处夺出,安乐用手掩住了唇,不让一声声的抽泣逸出,可却止不住泪水滚烫地滑落;泪痕漫过她的指缝,滑过雪白的颈际,然后没人她胸前的衣襟,消失不见。
    可是她心里清楚,它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一滴滴地沁人她的心坎儿里,在她的心头蚀成了一个疼痛的空洞
    那一天,当舅舅告诉她闻人是仇人的同时,也没忘记告诉她当今在朝廷中最具权威的翰林学土孟观云也是同党之一。
    “你不要过来!你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孟观云,你不要再过来了!”安乐没料到他会在行馆里,她伸手指着他,想要喝退他的时候,却也不忘自己后退,直至抵住了小桥墩,途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我今天来见十四公主,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孟观云耸了耸肩,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太受欢迎。
    “我不听!”她捂住耳朵,恨恨地瞪着他。
    “你当然可以不听,也可以不信,反正孟某将话带到就是了,十四公主,到时候你就千万不要后悔。”
    “我不会!绝对不会!”她激动地摇头。
    孟观云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今天就是打算赚闻人那小子的人情;才勉为其难走这一趟的,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孟某只是把话带到,至于你会不会后悔,等听完孟某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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