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阅”两个字刚刚写完,焉容便将纸折叠几下递给锦儿,嗔道:“一点诚意都没有,也不能怪我不讲情面。”
    锦儿笑着接过揣进短袄的袖袋里,满眼尽是调侃之意:“也不能说没有诚意,起码能逗你笑笑是不是?”
    试想一个不苟言笑、少言寡语的男人,能够说出“你再不让我进门,我就冻死了”这样的求情的话,究竟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塑造这样令人震撼的效果。焉容撇撇嘴,蹙眉道:“这主意八成不是他想的,你就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逼不出他说那种话,可见连这点哄姑娘的心意都没有。”
    这可真叫她猜中了……锦儿眨眨眼,“我记得小姐说过,要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能保护他的家庭,承担应有的责任,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怎么现在……?”
    “那可不一样。”她反驳一句,一番思量,确定这几乎自己说过的原话,只好支支吾吾道:“今非昔比,我现在有这么多人追捧,他又不懂怎么体贴我,就不怕我跟了别人吗?”她的耳根瞬时红了,头微微低下,但锦儿还是能看到她脸颊上迅速染上的绯红,艳若桃李。
    “我明白了,小姐你心里这男人,既要能担重任,又要能说会道会哄女人,不得不说后头那条也是极为重要的,不过你若是因为萧爷不会说话就把人踢出局了,那可有些不厚道。”
    “没有,没有……。”她连声反驳,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其实会不会说情话也不重要。”以前的时候什么也不说,这一年也过来了,可见感情不是靠甜言蜜语堆砌而来的,只希望再不要互相隐瞒,坦诚相对,前路无阻。
    锦儿将她的别扭看在眼里,笑问:“既然不重要,那为何不能一视同仁呢?”
    “怎么没有?”把诗稿写成那四不像的模样,叫他通过了对旁人多不公平。
    “您瞧瞧其他人都能待在花厅里,又有炭盆又有暖手炉,还能喝口热茶,可是萧爷呢,缩在角落里,坐在地上喝闷酒,可怜极了!”锦儿哀叹一声,又道:“可怜的萧爷进了这屋子里还要给举人行礼,谁让他是个地位不高的商人呢?”
    焉容被她说得沉默不语,心里却狠狠责怪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这么冷的天把他搁在外头,还跟他使小性,委实过分了些。
    “算了算了,别让二人等急了,我去把纸条送出去。”
    “别,我再看看。”
    锦儿知她开了窍,赶忙将纸掏了出来递给她,却见她对着那纸犹豫,最后提笔在“已”上描画一抹痕迹。“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不早了,待会儿让大家都散了吧,也叫他早些回去歇息,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是有默契,明日便能再见。”她后头这话说得极为含蓄,心中拿捏不准,若是说得明显了些,就显得自己上赶着,若是说得太隐晦,对方极易忽略她的意思,唉,她都觉得自己要“机关算尽”了。
    锦儿堵了嘟嘴,语气里略带责怪:“真可怜,待了一晚上都见不到你一道影子。”说完话捏了纸走了出去。
    焉容抿抿唇,眼里涌现几分无奈。其实见他倒是没什么,只是夜色渐深,万一他要留宿怎么办?领了上回的教训,她算是长了记性,以后见面都要在白天,决不能在晚上。
    “咚、咚、咚……。”鼓声三响,今晚的夜会结束。几位客人起座告辞,打点丫鬟小厮,清算茶水钱,不过一会,整理妥当,人便随波离去,仆从便开始收拾花厅,清洁卫生。
    萧可铮站在灯笼之下,对着朦胧灯影细看那两个字,他原本极不高兴,十分不悦她那样敷衍又态度冷硬,幸好小五眼尖,看出她在“已”的某个笔画上多出一头,且这一笔明显是新添上去的,于是这个字变成了“巳”。
    “巳……巳时……那么‘阅’呢?”他喃喃自语,又在脑海中将两个字反复拆开组合好几回。
    小五看他沉浸在自言自语里,已经近乎“魔怔”了,便悄悄扯了锦儿的袖子问:“你们小姐可说过什么?”
    “嗯,我想想。”她挠挠头,眼里一片茫然,突然灵光一现,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她说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明日还能再见面!”
    “心有灵犀……。”果然是字里藏迷,考他聪明才智呢,这女人心里的弯子不小,欺负他学问不高故意设下迷局,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呀。
    “一点通……一点……明日再见……。”他重复着这几句话,踱着步子来回走动,整个人眉头紧锁,大有不琢磨出来不肯走的意味。
    小五冻得瑟瑟发抖,赶忙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和锦儿相视一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奈。
    “我明白了。”萧可铮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脸上阴郁严肃的表情被欣喜的笑容代替,两手交错紧握成拳。两个字加一个点,时间地点都说清楚了,那么他明天去便是。
    “您明白什么了?”小五促问道。
    “就是明白了。”他笑而不语,当先往外头走去,身姿飒爽,风度翩翩,留冷风里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猜不透两位当事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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