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伤自尊,悲哀啊。怎么我周围的男人都和貌美如花、气质非凡的美女约会呢?黄道圭,连这个男人都和很出众的女孩儿在一起。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简单嘛。
    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儿穿着洋气的黑色套裙,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似乎在炫耀“我是贵族”。上次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莫非也是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她擦着鲜红色的口红,吃饭的姿态很是优雅。呦,连睫毛都这么长。肯定是贴的假睫毛,估计粘那玩意儿至少要耗上一个小时。
    黄道圭那家伙向对面的女孩儿窃窃私语,真够温柔的。他左侧脸颊上红红的伤又是怎么搞的?看他的脾气准坏,难道是跟谁打了一架?八成是对方凶多吉少。
    ——哎呀,糟了。
    他突然站起来朝着我们走来。而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下要来个“三人对质”了。因为我是说谎的当事人,我心里发毛,而全然不知情的俊荣却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看黄道圭嬉皮笑脸的,他铁定是要揭穿这个谜底才肯罢休。
    我和俊荣彼此推托,说对方才是房主。而他看好了这是一个绝好机会,搞清楚谁才是房主的问题。他是咬定这个死扣了。他首先用目光扫了一下我和我旁边的曦源。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曦源,看到有个陌生的男人俯视着自己,也觉得很纳闷,也抬起头与他对视。但黄道圭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很快将视线转向我,而我却故意望着远山,装作若无其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坏坏的讽刺之意。
    “什么风把瑞山的小姐吹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公共场所,黄道圭先生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我让他碰了一鼻子灰。这不是我的一贯作风,我能感觉到曦源和俊荣因为我过激的反应而愣住了。
    “如果方便的话,咱们聊一下。”
    “你是说我?”
    “不,我说你俩。”
    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出去谈。他用下巴指了指外面。他的腿很长,大步流星地走向等候区。我和俊荣也只好跟上。俊荣的不愉快顶多是烦躁或不耐烦级别的,而我却像被拉往屠宰场的猪一样,忐忑不安。但我就是要死不认账,切!
    所谓攻击是最好的防御。我以“战士”的口吻先发制人地问倚靠在墙上的黄道圭:“你是要谈房子的事情咯?”
    “你很清楚啊。”
    “黄道圭先生,你真够执着的,真是天下无敌了。都说不卖了,干吗要费这个劲儿?”
    俊荣帮着我说话,他却不屑一顾。他黑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他早就发现,盯住我,就能套出实话。妈的,这么精。
    “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到底谁是华安堂的主人?”
    “是她!”
    “不,是他!”
    黄道圭语音未落,我和俊荣不约而同地指着彼此,抢着回答。
    原来如此。黄道圭仿佛早就料到这个场面,会心一笑:“我总算明白了。”
    “我不骗你。是真的。秀厦才是乡下房子的主人。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啊?”
    “不不不,现在俊荣才是房主,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孙,宗宅当然是归他啦!”
    “喂,你这是哪门子的鬼话?”
    “长辈们都说了,那个房子已经不归我了!”
    黄道圭俯视着我们两个人推来推去,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们兄妹俩在耍我呢。”他瞪着我,眼睛里冒着火花,咬牙切齿地说,“把我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吧,小姐?”
    “我哪有?”
    “你装纯,装傻,以为还能蒙混过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恨不得给你绑上石头再扔进大海里!”
    他的眼神可怕得很,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当时我以为真的会像电影一样被扔进大海,来个“水葬”,他坚定而恼怒的口吻确实吓到我了。尽管俊荣尽到为人兄长的责任,但黄道圭却丝毫不买账,以威胁的口气对我发号施令:“你乖乖地接电话,不许关机。你要是再敢不听我劝,有你好看的。听明白了吗,李秀厦小姐?”
    这算怎么回事?固执如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点头了。我猜他看我比较听话,还算满意,脸上泛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没想到咱们的小姐这么听话啊,真乖。”
    “只要是人话,我向来都是很听话的。”
    “你拐着弯骂人啊?说我不是人?”
    “我可没这么说啊。”
    “听着听着,怎么来气呢?”
    “哎哟哎哟,那可能是你的自卑感作祟呢。”
    我的确视黄道圭先生为与我家屎圭同级之辈,但也不能说出口。我出身贵族之家,不能放下大家闺秀之风范啊。
    他坏坏地笑,俯身下来贴在我的耳边低语:“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哈。”然后他先走进餐厅,留下我和俊荣在外面。
    俊荣又气又荒唐,瞪着我,说:“那个男的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可能想咱家房子想疯了,说话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在这之前见过他?”
    “怎么会呢。”
    “少忽悠我,看你俩分明是认识的!而且还挺熟!你干吗骗我说不认识他?”
    “我有吗?”我一不做二不休,装作完全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的样子,“可能因为他太不起眼了,没记住他叫什么。我们就见过两次。他要我卖掉乡下的房子,我斩钉截铁地拒绝啦。我没必要记住等闲之辈啊,是吧?”
    “你为什么跟他说我是房主?”
    “我怕他老来找我,怪麻烦的。你是男生,处理这样的事情,肯定比我利索。我是信任你,才这么做的嘛,你生气,我可就委屈啦。”
    既然犯了错,不能坚持过去的冷淡路线,只好放下身段,撒撒娇了。我笑容可掬地拽着俊荣的胳膊。
    “大伙都等着呢,赶紧进去吧。”
    走进餐厅,发现曦源和贤贞几乎脸贴脸地聊天,谈笑风生。看到我们进来,贤贞收起笑脸,摆出一副淑女相。曦源仍旧笑脸迎人,看着我们:“谈完了吗?”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曦源依次看着我和俊荣,征求我们的同意:“我们先看着点了,行吗?”
    “当然,没问题。”
    曦源向我递了装着蒜蓉面包的面包筐,十分好奇地问:“你怎么认识刚才那个男的?”
    “你认识他?”
    “他好像是做金融的,和我爸爸公司有来往,见过一次。”
    “哦,是吗?”
    “别看他年纪轻轻,听说是金融界的大腕。是美国海归派,好像在那边工作几年后,去年回来。”
    “是吗。反正跟我没关系,以后不会再见了。刚才你们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啊?分享分享啊。”
    听了俊荣的话,贤贞立马从淑女模式切换到活泼模式,马上笑着向俊荣撒娇:“曦源逗死我了。他刚才啊,给我讲他们乐队去别墅玩的事儿,他说他们全体光着身子围着篝火,彻夜喝酒玩儿。”
    “典型的曦源风格嘛。你要疯到什么时候啊?”
    “李俊荣,你才二十四,说话别总跟老头子似的行不行。对了,你说别墅,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咱们不是快放假了吗,大家一块儿去我家别墅玩吧。”
    “我得回老家。”
    “我跟你说过,我下周去英国学英语,要去两个月呢。”
    “什么呀,都放假了,你俩别再三好学生了,行吗?”
    “俊荣要去学英语,秀厦要回乡下,那只有我和曦源在首尔啦?”
    “你没事儿就请贤贞吃点儿好吃的。”
    “我吃饱撑的啊,干吗请人家的女朋友吃饭,这亏本的生意,我才懒得做呢。”曦源一针见血。
    顿时贤贞马上切换到冷美人模式,带着埋怨斜眼看曦源,却处处透着妩媚和娇气。天,她真是不折不扣的女人啊。
    开始上菜了。我点的是牛排意大利面。谁知曦源一下子就把我的盘子拿过去,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俊荣看不过眼,就找茬:“姜曦源,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起‘绅士’了?”
    “你爸不是不让我和秀厦来往吗?我觉得至少应该讨好她本人,要不然啊,恐怕就没有下次啦。”
    “换作我也不会同意。我哪能让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欺负我妹妹?我说你啊,适可而止吧。”
    “我哪里是花花公子啊?都是女方主动抛媚眼的,好不好?像秀厦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女孩儿,还真是第一次。我现在可是保持紧张态势啊。”
    “紧张个屁!你少贫嘴了。你是身经百战的情场杀手。”
    “曦源,你那么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贤贞也笑着“攻击”曦源。
    “我是说真的。我对秀厦小姐完全一见钟情!”曦源煞有介事地说道。
    俊荣喝果汁差点被呛到,而我吃蒜蓉面包噎到,连声咳嗽。只有贤贞没当真,还保持风度,微笑着,可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葡萄酒杯。
    “喂,姜曦源!你吓到秀厦了!”
    “但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啊。怎么说呢,怪胎?外星人?反正看着就觉得很有意思。以前俊荣跟我说乡下有个闭月羞花的妹妹,夸个没完的。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感兴趣了!”
    “我哪有?”
    “你少装了。每次从乡下回来你就跟我炫耀有一个又端庄又知性的漂亮妹妹。我一直就想和秀厦谈恋爱来着。而且一听你爸爸反对我,我就更不服气了,唤起了我这个大男人的挑战精神。男子汉大丈夫,发现自己中意的女孩多么难得,干吗要放弃?我一定要和秀厦谈恋爱。”
    “这家伙!谁让你胡来?”
    “我的事,我来做主!”
    曦源嬉皮笑脸地把盘子推到我的前面,然后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抚摸起我的头发。这算什么,拍电影啊?他对我狂送秋波,托着下巴凝望,装深沉。我一时脸红,索性把头扭过去。
    咦?难道黄道圭一直看我这边?我竟然和那边的仇敌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充满好奇,注视着我和曦源。和我的视线相接后,他的嘴角就向上一翘,仿佛在说小不点儿的两个家伙够可爱的。我们的那段肉麻兮兮、见不得人的对话,肯定是全都让他听到了。
    ——妈的,距离敌阵这么近!
    我突然烦得要命。偌大的首尔,这么多家餐厅,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儿?好好的晚餐,为什么要和黄屎圭在同一个地方吃饭?!
    嗨呦,屎圭先生,你就照顾好你的女伴得了,你没事儿老往我这儿瞅,看那女孩儿都把我瞪成什么样了?他肯定是在嘲笑我,竟然还给我来个眨眼。我又气又恼。妈的!适可而止吧!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就给我滚蛋啊!我气急败坏,失去理智,于是伸出舌头,向他示威。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做出如此没有风度的动作。
    整顿晚餐,几乎只有曦源和贤贞说话,我和俊荣只是默默地嚼着食物,没有作声。
    曦源和贤贞谈起前几天看的音乐剧,聊得热火朝天。看着如此投机的两个人,我莫名其妙地想,如果他俩是一对儿,可能更般配呢。
    曦源和贤贞都开朗、阳光、无所畏惧、玩世不恭,他们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明白这一点足以吸引异性的视线。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俊男靓女之完美结合了。
    俊荣如果知道我背地里评价他的女朋友,肯定是不高兴的。虽然我只见过她两次,就有一种预感:我不可能喜欢上她。感觉这个东西是很直接、很直观的。不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深思,只要一刹那,就足已。
    她轻浮而浅薄。她倒是坦白,不知羞耻地说看书很无聊。她追求表面的华丽和瞬间的快乐,思想没有深度,谈吐没有风度。看人脸色行事,而更可悲的是,她看的是人家曦源的脸色,而不是俊荣的。
    难道她也是为了接近曦源而利用俊荣?
    “那太悲哀了……”
    俊荣一定很伤心,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罢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俊荣,他看似冷酷,但内心细腻,很容易受伤。自负如他,孤傲如他,我怎么忍心看他受伤?更何况他是我的哥哥啊。
    “什么?”
    “说什么呢?”
    “什么悲哀啊?”
    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到我的身上,这我才知道,我自言自语说出声了。其实这是我已久的习惯,常常令我难堪的习惯。
    而俊荣对这种情形是相对熟悉的,就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瓜:“外星人,回到地球来。”
    “难道秀厦一直就沉浸在白日梦里?”
    “要小心咯,秀厦。你这样自言自语下去,别人会以为你疯了呢。”
    果然,贤贞的话最刺耳。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感应。你对某人的情感,不管怎样努力去掩饰,最后还是会让对方感受到这个情感的色彩。贤贞对我总是针锋相对,这意味着她已经感觉到我不太喜欢她。
    曦源又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真是伤自尊啊,堂堂高富帅就坐在这儿,你的心思却飞到云霄之外。李秀厦!你竟然把我姜曦源的骄傲撕成碎片,如此大胆!如此放肆!”
    “哥们儿,你要是想留口气,就别再乱盖了。我的拳头可不饶人啊。”俊荣替我堵住了他的嘴。
    幸好晚餐也将近尾声。甜品上桌,就淡化了我“自言自语”的风波。
    “我可以送秀厦回家吗?”曦源挑衅地问俊荣。
    “少扯了,小子。”
    曦源就是喜欢看俊荣如此激烈的反应。曦源笑嘻嘻地拿起账单,让服务员给他结账。
    贤贞看到曦源的信用卡立刻尖叫起来:“天啊,曦源,你什么时候办了花旗银行的蓝卡啊?”
    真是奇怪,让人家请客就够过意不去的了,还要研究人家用的是什么信用卡?
    “是我老爸的,跟他要了点儿零花钱,他就把这个卡丢给我了。”
    贤贞满脸的羡慕和感叹。
    曦源瞥了我一眼,似乎等我说声“谢谢”,我便低了一下头,算是行了鞠躬礼了。
    “谢谢你每次请我吃饭。”
    “这些意大利菜,油腻吧啦的,不合你的胃口吧?”
    我无奈地笑,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而曦源做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那一笑太阳光、太美丽,以至于让我感到害怕,怕自己会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
    “下次咱们去明洞吃紫菜包饭吧!就咱俩!”
    原本气呼呼的我,一切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是的,我就是这么头脑简单,爱死紫菜包饭。
    “哦,要走了?慢走。”
    听到俊荣说话,我转身,不小心又看到那个家伙!他妈的,干吗老是跟着我们!黄道圭和他的女伴朝着收银处走来,他从大衣掏出黑色的钱包,从中取出现金。看他一身行头都是黑色的,正好他脸厚心黑,配上套了。服务员把发票和信用卡递给曦源后,把黄道圭的现金接过来。
    贤贞去了洗手间,我们几个人在等她,于是他们先上了电梯。奇怪了,黄屎圭干吗直勾勾地盯着曦源?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我和他的眼神再次交会,瞧他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烦我烦到走火入魔的境地。
    我整晚都在冥思苦想。
    是啊,我承认我是胆小鬼。我欺软怕硬、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对他伸舌头。黄道圭,那个贱男人,最后的那眼神是多么的吓人。
    我一整晚盯着他给我的手机,辗转难眠。
    “你乖乖地接电话,不许关机。你要是再敢不听我劝,有你好看的。听明白了吗,李秀厦小姐?”
    我没勇气打电话,更没勇气接电话。那个贱男人警告过我,手机要保持开机状态,可我却嘴硬到最后关头。而当时勇气十足的我,现在却躺在床上,怕得直哆嗦,真有出息。
    在他找上门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先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是否应该把手机还给他,然后乖乖道歉?承认我撒了谎?他要是冲我发火,顶多就是对打呗,谁怕谁。我突然坐起来,觉得我满头都是小辫子,等着人家来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不不,如果我道歉,他肯定会说,如果觉得抱歉就把房子卖给他。
    这个坎儿应该怎么迈过去呢?他那盛气凌人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响起。
    早上起来换衣服时,我还在为这事儿发愁。唉,不管了,先上学去吧。我把手机索性塞在裤兜里。
    期末了,人人脸上都带着倦意。而我第二节课考完一门,下午打算猫在图书馆找资料,后天要交一份报告呢。
    “李秀厦,你又带饭了?”
    我抬起头来。看到说话的人是我们系的一个女同学,但我几乎没跟她说过话,名字也记不清了,好像不是银淑就是贞淑。她也是新生,可穿着一身正装,不像学生,倒像上班族。听说她跟我一样,复读两年后才进的这所学校。不不,可能是休学后回来的,没记清楚。难道她是因为跟我年龄相仿,就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她笑起来倒是蛮温馨的。
    “咱们一起吃,行吗?”她端着餐盘问我。
    这学生食堂,只要有座,不是谁都可以坐的吗?直接坐下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真是多此一举。
    她坐到我旁边,看着我饭盒里的菜,问道:“看起来很好吃嘛,我可以尝一口吗?”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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