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难掩委屈,冷声打断他,几分赌气地言道,“一边为家国重担,一边不过临时起兴,用来逗趣儿的乐子,若我与尊主相换身份,当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顾前者,尊主哪里有错,我又何至于值得尊主放低身份来道歉求和?”
    韩烬眼神怀愧,深深地凝着她,她一番带刺言语,刺得他揪心发痛。
    他尝试想向前靠近她一步,却被宁芙提防的眼神警告制止,他只好顿足,不敢惹她的恼,嘴上却坚持不肯放弃地尝试挽回。
    “惹到我的乖芙儿伤心,只这一点便是千错万错。”
    宁芙未料他沉思半响,开口竟会说出这样蜜意调情的话来,脸色不由讪讪,她嗔怒地瞪过去一眼,“油腔滑调!”
    说完,她又咬牙切齿地补充纠正,“我才不是你的。”
    什么叫他的乖芙儿,这么肉麻的话他居然也能启齿自然,宁芙听不惯,别扭地闪躲避目。
    韩烬却趁机上前迈近一步,临在她面前,微微俯低身子。
    两人四目相对,他语气哄着:“任你打也好,骂也罢,只要芙儿别再像方才那样,用亲近别的男人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折磨我,我任凭你如何作罚,都绝无一个‘不’字。”
    宁芙咬唇瞪着他,“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消气。”
    韩烬点头,依着她如何都好,“行,那我们就不消,我慢慢来哄,好不好?”
    宁芙垂眼没回复,被他几句话引蛊,她心脏跳得好快。
    可是……可是她心里还是不畅快,他悄无声息地说走就走,现在又想来就来,还换了一个天差地别的身份。
    他身上像有无数的谜团,而她则总陷被动。
    她真的了解他吗?甚至连他名字,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
    患得患失的恐惧感和失落感叫宁芙答允不出,更点不了头。
    韩烬试着拉住她的手,轻轻启齿:“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我,方才那一吻,芙儿情不自禁地也在投入,是不是?”
    “……”
    宁芙不肯回答,更不肯叫他因此得意,于是挣着把手抽了回来。
    她知道,若阿烬再这么引蛊下去,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忍不住松口。
    这时,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嘈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相邻不远。
    不用想也知来人是谁,等人多便不必独身面对他,思及此,宁芙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垂眼再次谨慎地检查了遍衣衫,捋了捋自己衣摆褶皱,抬眼间,又看到阿烬的衣领同样被蹭得生褶,她犹豫了下,懒得费口舌提醒,便直接抬手也帮他抚平。
    “多谢。”
    “哦……没什么。”
    韩烬没再叫她为难,就算私下再如何混,他也不会真的不顾她的名声,于是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安全距离。
    他脚步刚定,身后遮幕便被人一把掀开。
    “芙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一道女声突兀传耳。
    宁芷担心自己侄女的安危,自是一群人中奔得最急,赶在最前的。
    鲜楽可汗紧跟在她半步远后,显然是在护她左右。
    宁芷奔至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头,前后仔仔细细地查看,显然是依着传闻,真将韩烬认成了洪水猛兽,生怕他会发狂伤人。
    看来他的名声真的不太好。
    宁芙同情地看了韩烬一眼,不想他正好也看着她,还冲她自嘲一笑。
    她一愣,没给回应,赶紧将目光收回。
    “姑姑我没事,你们不在前席待客,怎么都过来这边了?”
    她面不改色,佯装困惑,目光自然地向外扫下,也叫后面跟来想看热闹的一众闲杂人等,失望败兴。
    闻言,宁芷这才松了口气:“芙儿没事就好,刚才我还以为……”
    她这话未说完,鲜楽可汗意识到不妥,立刻将其打断。
    “刚才侍婢传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只道烬主走错了道,不想王妃听了个误会,还以为烬主与我们家小侄女起了什么冲突,这才着急奔过来,眼下看来都是误会,大伙都散了吧。对了,烬主也别在这儿待了,前席的酒未开坛的还有好多,都是我西渝特供,别处可喝不到啊。”
    可汗从中作调和,一方面不想得罪雍岐,另一方面也爱屋及乌,帮着宁芷相护她的娘家人。
    “确实是误会。我本意是想寻个安静的坐席,不想绕过遮幕进来,里面竟有人。”韩烬如此言道,方才的异常举动也都有了解释。
    宁芙心里哼了声,想他反应还真是快,谎话直接张口就来。
    而对方似乎知道她所想,狭长的眸盯看过来,毫不避讳,而宁芙当下又被一众人额外关注着,她生怕这道目光引得外人怀疑,一时实在心虚要命。
    不去管他,她自己红着耳垂暂先避过。
    鲜楽可汗持重又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就为一个偏仄的位置,这哪值得你们二人相争?前席的烤全羊马上就要上桌了,放着好好的美味不享,咱们大伙儿干愣在这干嘛?”
    他玩笑口吻地发了话,众人也很识眼色地立刻哄散,随列相继返回前席座位。
    韩烬也被鲜楽可汗以及他身边的鲜潍叶护热情地请到主桌,现在他面色轻松,明显心情还不错,与他刚进门时仿若要杀人的阴沉脸色相比,当下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宁芷却没跟着离开,她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于是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又拉着宁芙的手,小声确认问道。
    “芙儿不用怕,你跟姑姑说实话,那位雍岐烬主刚才真的没有欺负你?”
    宁芙心一跳,面色勉强无异。
    她否认开口:“当然没有。”
    说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嘴角竟微微痛了下,有些钻痒。
    混蛋,他刚刚真的吮嘬得好重。
    宁芷这才放心,稍思吟了下,她见周围没有外人,便又问另一在意之事。
    “对了芙儿,那雍岐烬主突然过来,是不是扰到你与特勤的相看了?”
    宁芙不擅说谎,可眼下却没法子。
    她有些对不起姑姑好意,可一个谎言出口,就需得有无数个谎言去圆。
    “没有打扰我们,烬主过来时,特勤已经离开了。”
    宁芷有些遗憾的语气:“啊,这么快?没多聊两句吗?”
    “也不知要聊什么。”宁芙摇摇头,因着心虚,头不由垂得很低,声量也小。
    此幕映在宁芷眼里,便只以为她是小姑娘家的害羞。
    宁芷叹了口气,先前接到皇兄的来信,知晓芙儿与玉京谢家公子没有结亲缘分,她便私心提议,想叫芙儿嫁到西渝来。
    一方面雳绉的人品相貌俱佳,出身也是王族偏支,与芙儿算得相配,另一方面,她也想留一与自己有血缘的亲人在身边,以解常日闷聊。
    今日相看没什么结果,她琢磨着该如何再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宁芙不知她所想,只道:“姑姑,我们也过去吧,别叫人都等着我们。”
    “好。”
    宁芷收了思绪,同时嗅闻到远处的烤肉香,于是笑笑拉上宁芙的手,带着她朝着前席去了。
    ……
    落座后,宁芙左边是宁芷,右边则换成了箬兰姑娘。
    因两人先前已叙过几句话,现在彼此也算相熟。
    吃过几口肉食,宁芙饱腹落了筷,心里有些没着落地忍不住将余光向外瞥,在她的视野范围内,阿烬身影不大,但正好面对,只是这个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别人敬酒他不推辞,一连喝了好几盅。
    今日怎这么随和?
    宁芙想他方才痛苦的模样,也不知他没隔多久便喝下这么多酒,身体究竟受不受得,印象里,他总是那么不爱惜自己。
    “五公主,你在看雳绉吗?”
    正走着神,身旁的箬兰忽然与她搭话,将她吓得一惊,克制着忍住异样。
    “什么?”
    箬兰怕她害羞,声音特意放小了些,“我说……你是不是在偷偷看雳绉特勤?”
    闻言,宁芙这才注意到,大致同一个方向,雳绉就坐在旁边一桌,跟阿烬不同的是,她只能看到雳绉的背影。
    想到他方才帮忙相瞒,宁芙知晓还欠他一个解释和一声抱歉,若能寻个不引旁人的机会就好了。
    宁芙敛眸,摇摇头回:“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箬兰了然得嘿嘿一笑,没再多问。
    这时,宁芷也问了句:“芙儿,西域特产贡葡,眼下正是熟季,正好汉庭后面就有一大片葡萄园,要不要明日随姑姑一起去采摘?”
    箬兰接了句:“那葡萄园好像是特勤奶奶种养的,葡萄藤里置着秋千架,可招小朋友喜欢了。”
    宁芙正思量着如何不刻意地与雳绉再见一面,这听起来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她回:“也好,先前只吃特供,倒没见过葡萄园的模样。”
    宁芷灿然一笑,以为芙儿是了然她的暗示,有意与雳绉继续了解,心里实在开怀。
    “那边还有葡萄酒酿呢,你小时候就好贪杯冷酒,去了定是喜欢的。”
    聊得正好,侍婢又引人来落座。
    见是宁蓉,宁芙倒不惊讶,她来时途中带一小队人马,单独去了战场旧址纪念父兄,因此绕了些远路,这才进城稍晚。
    而且最近西渝常有悍匪出没,二哥担心蓉郡主的安危,下午亲自出城接人,不过好在两人归来及时,白日宴没算错过,酒席也正当热闹。
    箬兰好奇席上多了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宁芷介绍时便笑说也是一位娘家人,引得箬兰怨声载道,扬言非要去喝一口大醴源地的水,说是也想养成这般水嫩嫩的肤。
    这话一出,把她们三个皆是逗得一乐。
    宁蓉本有些伤感怀心,这会儿竟慢慢平复很多。
    宁芙心细,主动出声将她思绪从感怀亲人之中牵出,她道:“蓉姐姐,快趁热尝尝这盘肉,姑父为待客特意命人宰杀的奉阜羊,草原上的上上佳品,入口鲜嫩,肥而不腻,比大醴御厨做的要地道得多呢。”
    “好,我尝些。”宁蓉愣了下,犹豫片刻再拿筷。
    宁芙冲她笑笑。
    忽的,她笑容淡了。
    宁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哥先前是见过阿烬的,虽然只有寥寥几面,可认出的可能却是极大。
    她慌忙移转目光,着急去寻二哥的身影,见他同样落坐在主桌,竟是和阿烬只相隔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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