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小站"在纽约苏活区可以说是远近驰名的变身道具商店。不管你想打扮成公主、巫婆,或是怪兽,这里从头到脚的行头一应俱全。
    上次风叶儿为了乔装成母亲,就是在这里弄了些行头,也还真的蒙住了穆法亚。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要见枫叶的女儿,也就是她本尊,于是只好牺牲色相为雪子卖弄风骚,希望她全力演出,哪里想到,荒郊野外也能碰见穆法亚!
    这会儿她得好好替雪子打扮一下,否则雪子那男人婆的身段准穿帮。
    "雪子,你到底好了没?"风叶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赴约。
    "老天,这像什么?简直是恐龙再现!"雪子东倒西歪的从更衣间走了出来。
    只见踩高跟鞋的红发女娃,身穿一件绿色小洋装,右手还挂着假石膏,那身怪异的打扮,真是"笑果"十足。
    "哈!"风叶儿不禁大笑出声,"天啊!真是太、太"她竟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
    "我不去了!这么丑!"雪子抗议。
    "我就是要丑化'我'!所以,这个形象太好了。"她交出信用卡给店员;不容雪子后悔。
    "你这个死老太婆!"她觑了眼叶子的造型,"哪有妈妈这么有气质;女儿生得这模样?"
    "当然有!很多新闻不是报导,父母是博士,儿女却是嬉皮的吗?反正就这么一次,你就将就点,谁叫这是你欠我的。"信用卡一收回,她就揪着雪子往外走去。
    "你这狠心的巫婆,小心得不到王子的眷爱!"雪子狠毒地诅咒。
    "我当然得不到王子的爱罗!因为我不是公主。"她一心只想替母亲拿回版权,其他事容后再想。
    "你、你──我真是败给你了。"雪子用那只"断了"的手去捞裙摆。
    "女儿,你的右手断了,忘了吗?待会儿签字不要穿帮了,否则,我会将你丢进酱缸里!"她威胁道。
    "你这个──"雪子正准备大骂时,却看见对街有一个身着火红风衣的金发美女,正在对一个挺拔又眼熟的男人"哥哥缠"!
    风叶儿见她没继续回嘴,十分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街──
    穆法亚!?还有火鸡!?
    "叶儿,他不是你那个心头肉吗?"雪子不知是有意,还是少根筋,就是这么顺口唤道。
    "去他的心头肉!"风叶儿越想越火,竟没了平日的镇定。
    "叶儿──你、你真的为他着迷了。"雪子更加笃定了。正所谓当局者迷,那她就推她一把吧!"上!"
    "上!?上什么上?演戏啊!"风叶儿一怔。
    "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反正你现在是风老太太,又不是叶儿,谁知道?"雪子鼓励道。
    正在犹豫之际,旋即眺见火鸡的五爪正抓住穆法亚的手臂,一股冲动倏而化作力量,她大步往前一跨,决定拔开那只火鸡手!
    "哟,这不是穆先生吗?"风叶儿已换成老成的声音,手边还挂着"受伤"的雪子。
    "哦──枫女士,这么巧,还没到预定的时间就见到您了,不知这位是──"他很难将雪子的模样联想成她的女儿,因为那模样就像化妆舞会上的小丑。
    风叶儿准备回应时,贾姬却冒出声,"法亚,你没忘了我们正在赶赴另外一个约会吧?既然和枫女士的约定时间还没到,我们就──"
    "不急。"穆法亚显然不想错过与枫叶交会的时刻,总觉得在她的身上找到一抹熟悉的感觉。
    "法亚──"贾姬不平地跺脚。
    风叶儿却故作大方地笑道:"那就不打扰了,但别忘了,我们约定──"她朝贾姬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讽笑浅现。
    贾姬再次受到刺激,就在风叶儿准备走人时,拐了她一脚。
    "啊──。风叶儿惊叫出声,连勾着她手臂的雪子也如骨牌效应往下跌
    穆法亚却在第一时间将风叶儿抱个满怀,突来的熟悉馨香味倏地钻入他的鼻端,一阵眩惑袭进他心间。
    这味道很像叶儿的!为什么枫女士身上会有这味道?
    风叶儿连忙站定身子,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谢谢你,穆先生。"
    在彼此还来不及多作回应时,只见雪子如倒栽葱跌在地上,而且假的石膏手臂也摔了出来
    雪子一脸哭笑不得;风叶儿则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贾姬索性放声大笑,只有穆法亚低下身子扶起雪子,而且连同那只石膏也给拾了起来,"你还好吧?"
    "我──我──"雪子真想大骂。
    "我想,我们先走一步!"风叶儿连忙住雪子的手臂往回走。
    "枫女士,我们约定──"穆法亚低声追问。
    "照旧。"她随意挥挥手,却发现脚有点疼,都是那个火鸡害的!越想越不甘心,登时放开雪子,慢慢往回走
    "枫女士,你──"他也瞧出她的不对劲。
    其实,她也没那么痛,但是这一拐子的仇,不能不报!
    "穆先生,我只有一句话,离这女人远一点!不然,你的下场可能比我现在的状况更惨。"一个转身,她刻意加大瘸跛的效果。
    目睹风叶儿复仇的雪子,在她走回自己身边时低声喝采:"过瘾!"
    "我现在若是风叶儿,就烤了那只火鸡!"她一脸痛恨。
    "哈!"雪子继而大笑。
    "笑什么?"她突然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太过激动。风叶儿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神秘美丽、情绪收放自如,而且视人生如戏的人,而非率真演出的"妒女"!
    "现在你的女儿丑态横生,风老太太打算怎么赴约?"雪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天啊!"这该如何是好?
    "只剩两小时,你用你那诡计多端的大脑好好想想吧!我要闪了。想来,那位穆公子是不会相信我是你的女儿了!拜拜!"雪子随手丢了石膏、假发也拔了下来。
    风叶儿陡然觉得今年纽约的秋天好冷!
    一面巨型的玻璃正由四名工人搬近她的身边,她看见了自己的形象
    霍然,灵光一现!
    娇俏的容颜,旋即闪着一抹胜利的微笑
    金莎饭店
    晚餐时间已近,风叶儿身着绿色的两截式裤装,俐落地走进饭店。及臀的长发以叶瓣状的发夹夹着,足蹬两寸的墨绿色真皮高跟鞋,一只同系列的皮包之外,还带了公事夹,整个人简洁俐落,青春却不失稳重。
    她一踏入大厅,立刻引起许多讶赞的目光,她却瞧也不瞧周围打探的波光,只是一路前行。
    才一走进香榭厅,就睇见穆法亚优雅地坐在右侧半隐藏式的包厢里;而他看见她也是一怔。
    "小姐,请问有事先订位吗?"侍者礼貌地上前。
    "我找穆林集团的穆先生。"她与穆法亚遥遥相对。
    侍者连忙应道:"请跟我来。"
    她仍旧远眺着他,一瞬也不瞬。
    他也一样。
    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也来这里,而且正朝着自己的所在位置走来像是他们约定好似的?
    突地,一个念头闪了进来!
    她已站在他的面前,"你好。"她自信地谈笑着。
    "你好。"他已起身迎接她的到来。
    "不请我坐?"她反问。
    "乐意之至,请。"他风采依旧,翩翩动人。
    "谢谢。"她优雅地选了他正对面的座位。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用餐吗?"答案似乎已然跃出,但他希望从她口中知道真相。
    "穆林集团的总裁,也有脑筋打结的时候?"她正扮演着精明而慧黠的角色。因为枫叶的女儿,不是弱者!
    她打定决心,要替母亲买回版权,所以不能示弱。
    "当然会有。尤其对一个擅于作戏的人,我不免疑惑。"他也谈笑道。
    她是爱作戏,也一向引以为豪,那是她的保护色,别人越看不清,她越安全。只是一旦戏被瞧出是作的,那就伤人,也伤己了。
    她并不想伤害他,更不想让自己受伤。如今这戏是演下去还是作罢?
    暗喟一声后,她似有定夺。"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戏也好,真的也好,但现在坐在穆先生面前的我,正是枫叶的女儿──风叶儿。我来的目的,正是以著作人的身份与你解除合约,至于赔偿的部分──"
    "原来你就是枫女士的女儿!"这点他的确有些震惊,此时此刻,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正说明了一切。
    "是的,如假包换,这点没有演戏,我可以提出证明文件,如果你愿意以合理的方式解除合约的话。"认真的眼神闪着绝不更改的波光。
    "那你在医院用的名字,还有你朋友叫你的名字,为何与合约上的名字不同?"他又问。
    "就中文而言,这三个字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以英文而言,一般是用音译,而正式的证件则是一个字一个字直译的。所以,很少人会将它们联想起来。"她说出自己名字的玄妙之处。
    "难怪。"他突然懂了似地点头。
    "所以,你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其实是是同一个人。"她浅笑道。
    其实,她就是不希望人家认出她来。出版商也仅能知道风叶儿这个代号,真正的作者一直隐藏在这个代号的背后,而她,也就乐得当另一个隐形人。
    "对了,不知你母亲为何没来?"他突然问道。他明明是约了"她们母女"见面。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你那火鸡女友推了我老妈一把吗?她现在受伤在家不能动,所以,我只好单枪匹马赴约了。"她调笑道,彷佛母亲的脚伤不敌挖苦贾姬来得过瘾。
    "我很遗憾。严重吗?需不需要我请──"他一脸真诚。
    "不用。不过,她老人家要我提醒你,她临走前对你说的话。"她故意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笑了。
    这个枫叶很特别!
    "笑什么?我一向相信我老妈的忠告,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她假意地探问。
    他继续笑着,瞅着这张和枫叶几乎是同一个子刻出来的脸蛋。
    有一秒,他恍惚感到那是一张──相同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听过别人形容自己很像他的父亲,但却没有像到是同一张脸!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相像?
    他心中不禁泛起疑惑的涟漪
    机警的风叶儿,脑中的警钟霍然大响,旋即反向操作,"你的表情彷佛告诉我,我和我母亲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的心头再次被撞击!这个女孩真的心细如发,而且识人入微。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她突有所感,思绪转到重病的父亲,乾瘪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珍爱地说:"丫头,你长得真像你母亲年轻的模样真的好像,让我好嫉妒哟!因为,你全身上下都找不到我的样子"
    她依悉还记得自己不服气地回道:"不对,我继承你的脾气、你对戏剧的热爱,还有"声音也哽咽了。
    因为,那句话说到最后,父亲的手轻轻地滑落床边再也不动了。
    晶灿的双瞳此时溢着水光,也打散了穆法亚的疑惑。
    "风──叶儿。"他轻轻地唤道。
    "哦,对不起──"她霍然察觉自己竟表露出率真的一面!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脱轨演出呢?
    不!不是演出。如果是,也是演她自己!
    "我可以再问你一次,这话也曾向你母亲询问过──她为什么要收回版权?"每件事的成败总有原因,来纽约之前,他当枫叶是个"案子"。但见了她们母女之后,他已经将事情复杂化了。
    他用心看待这个问题,与这对母女。
    所以,他想知道解约背后的原因与他不知道的情感。
    "这个问题──很难。"她停顿了一会儿。
    因为,她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一旦披露,她想收回所有母亲的遗作就更困难了,最可能的是──所有的出版商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大肆炒作她的作品,以期日进斗金。
    当然,他们这么做,她也可以从中获利。但,她不要。
    母亲在生前早已为她留下足够的生活费,加上这些年来自己到处打工,也存了不少的钱,一时半刻,她是饿不死的。
    目前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取回母亲的遗作!而若能从穆法亚的手中最先取得作品,再去说服其他出版商也就比较容易。所以她必须先攻破他的防线。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不缺钱的高手,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与心智,才能取回母亲的东西?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在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不,是没有胜算的仗。
    穆法亚探着她变化万千的脸,突然问道:"事起总有缘由,我希望听到最详实的解释,如此,才能评估它的损失,与合约更动所带来的影响。"
    他一再告诫自己现在是穆林集团的总裁,而非对风叶儿有些困惑的穆法亚。也只有如此,他才能看清问题与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好的理由,你就不同意解约?"她开始沉不住气。
    "你这么说,虽不完全正确,却也相差不远。"他发现自己的谈判对手不是她,而是自己,一个对她心猿意马的自己。
    "那我只好等你的法院传票了!"她倏地站了起来。
    一双大掌覆在她纤细的柔荑上一阵强烈的火花,顿时劈啪响起
    刹那间,风叶儿发现心中久蛰的情感,居然为这个陌生又遥远的男人,一点一滴冒出了头
    而他,也陷入另一种光怪陆离的情境中,搅动着他心中莫名又惴惴难安的情愫。
    "先坐下。"还是他先收回震撼。
    直到她坐下,他才抽回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回去她应该走的!可是
    "我很想像个生意人和你或你母亲洽商,可是却发现很难。"他自嘲地笑。
    "你──"听他的告白,她的意识渐渐恍惚起来,像被催眠似地,让她愿意臣服在他的劝服中。
    "当然只要我一句话,你母亲的所有作品都可以无偿奉还。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毫不自夸地说出他的能耐及真诚。
    "你──"她很震惊。
    纽约是个充满假象的城市,人们可以用钱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一个人的诚信。她在这里生活了一、二十年,早已耳濡目染它的虚幻与假象。如今一个有势力的男人告诉她──他的真诚
    她该相信吗?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他的双瞳写满了关心与真诚
    她动摇了。
    "我──"她打算赌上一把!
    "铃"他的手机却在这时杀风景地响了起来,震散了她才点燃的一点妥协与赌兴!
    他的脸已不复见先前的真诚与乎和,而是不耐与恼怒,瞳眸正隐隐透着少见的嗜血波光!
    "今天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霸冷的语气就好像对方是象狼虎豹,欲除之而后快。
    一股惶悚森凉的感觉,霍地笼罩在风叶儿的心间。
    也许,当她道出事实,他也会变成那个拒人千里的角色!
    她──输不起。这是她对母亲的承诺。
    收线后的穆法亚,同时感到一层化不开的魔网,已弥漫在两人之间。
    该死的贾姬!
    不,也该怪自己忘了关机。
    他有些气恼,也有些挫败,想再找回先前的感觉是不可能了,"我想,你又躲回壳里了。"
    "你──"她霎时惊觉,这个男人吸引她的不是他的俊雅、不是他的多金,也不全然是他的体贴,而是她与他之间那种不需言语,就知彼此心意的默契。
    "我不会控告枫女士,也不会拿你当箭靶。你们对我而言,不是商品,更不是商品的代言人。我还是想见你母亲一面,希望你能和她一起来,大家面对面好好谈谈解约的事。毕竟她是真正的作者,而你是著作权人,缺一不可。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只是很遗憾我们的关系,因此截断。"他举起桌前的水杯向她致意。
    她如中咒语般地随他举起面前的水晶杯,凑近唇边却无法入口。
    因为他的这席话不断地在她的心湖,激起一波大过一波的涟漪
    第一次她容许一个男人,占据自己心的一角──
    不对,也许是一整片。
    咽哑的声音,宣泄她的感动,"我、我会和我母亲一起来解约。"
    合约之事算是过了半个关卡,但为什么她没有一点释然的激动呢?
    这不是她一直致力去做的事吗?
    "我等你电话。你──还留有那张纸卡吗?"他有两个大哥大,给她的那个号码,正是他极私人的手机号码,除了给他四个死党及父亲外,就是她了。
    只是──她一次也没拨给自己!
    "我没丢。"她扯着嘴角,极力控制音量,怕自己沦陷。
    "我很高兴。"他笑了,无奈地笑了。
    此刻,他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懂这个女孩,却愿意──纵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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