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打开又合上,摩挲了良久,这封信很薄,轻飘飘的,但是却又犹如千斤之石,托在手上,沉重到已麻木的状态。
    他会说些什么?
    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他...他...全是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此患得患失?
    秀珠犹豫许久之后,终将那信纸抽了出来,浅青色的谢公笺,一笔一划犹如铁画银钩,笔笔带锋,锋锋有力,仿若他写信时的情感也随之力透纸背,飞跃纸上。秀珠从未料到,一个人再如何情意深长,竟会有这般的深刻,此刻就仿若飞刀,字字句句直冲心上而去。
    读过一遍,再重新读来,一遍遍,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潸然如雨下,噗噗落在纸上,晕染出烟雨之色。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抽泣中,渐渐的哭声直上。
    而此刻,徐之洲就坐在楼下,很是忐忑不安,“白夫人,秀珠她..."这时,他隐约听到泣涕的声音,起身虚虚一鞠,转身便向楼上去,“白夫人,我上去看看。”
    猛地推开门,只见秀珠泪流满面的怔怔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边说还一边哽咽着。
    徐之洲满心怜惜,双手轻捧着她的脸颊,虔诚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可是我写的哪里不好惹你不快了?”轻声细语着,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如画眉之张敞。
    “你...你起来...起来说。”不是不感动,实在是,自己如何值得他这样卑微的爱着啊?想起,便是一片愧疚,想起,眼泪便止不住的滚落。
    徐之洲,见此用力将她拥抱在怀中,抚慰着,用那似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秀珠,莫怕,我在呢,我就在你身边,”抱她时,明显的退缩了一下,这是在害怕什么?“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在的,你看,你哭我会安慰你,我保证再也不让你这般委屈好不好,你难过什么?你想说了,我一定在你身边,听你说的。”肩膀上一片温热,泣涕连连,身子都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秀珠...秀珠...”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秀珠在他怀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我想告诉你这个秘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秀珠闭着眼睛。
    徐之洲听完,笑声清逸,“傻姑娘,我们连这都想一块了吗?你知道吗,我原本就想着,来了之后与你好好说说的。”抬手揉揉她蓬松着的脑袋,“你有秘密,我也有。我会等到你想说的时候的,好吗?”
    秀珠脑袋窝在他怀里,点点头。
    “好了,乖,去洗漱一下,把脸上的泪擦干。”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秀珠感到很是羞怯,轻轻挣脱开来,“你先出去,我要收拾一下。”
    再开门时,秀珠已整装之后,怯意的只露出半个身子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和你的信一起到北平来了?”
    “我不来,岂能知道你竟似那孟姜女,哭的这般凄惨啊。”徐之洲见她神情已是平复,开口道。
    “满口胡话,我何时哭的那般吓人了。”眼神一瞪。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来是请你去看戏的,之前就听闻梅先生在排练新戏,这不得了票,就赶回来寻你了。”
    “你说的可是那位‘梅老板’?”秀珠还有些惊讶。
    “正是他,”徐之洲点头道。
    “梅老板的戏可是一票难求,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呢?”秀珠走出来,面对着他站着。
    “我叔叔是个老票友,与那梅老板有些几分私交,这次出了新戏,送了几张票过来。我便求我叔叔匀了我两张。”徐之洲特意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怎么样,我守信吧,说要补偿你的,说到做到。”
    “你这分明是的啦便宜来卖乖了,”秀珠因他迫近,局促起来。“你还没说是多会儿呢。”
    “15日,便是明日了,到时我来接你。”徐之洲与秀珠一同下楼来。
    正巧,看见嫂嫂含着几分笑意看着他们二人,“徐少爷,你可真是药到病除啊。”颇含几分戏谑。
    “白夫人,莫要再笑我了,叔叔那边还有事务交代我去办,不便久留。我与秀珠约好,明日出去,您可得给放行啊。”徐之洲走到客厅处。
    “好说,只要秀珠同意,我哪里还能阻拦啊。”白夫人,浅笑道。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再见,白夫人,”又看了看还倚着楼梯站着的秀珠,“秀珠,明天见。”自此出门去。
    “秀珠,你且下来坐,嫂嫂同你说说话。”嫂嫂转身坐在沙发处,向秀珠招了招手。秀珠仍有些羞涩,满是娇娇女儿态的贴着嫂嫂坐下来。
    “嫂嫂,这几日劳你多费心了,”秀珠将脸轻轻依偎在嫂嫂身上,“哥哥当上这个总理更是不见了人影,这里里外外的事全靠嫂嫂你打理了,我还给你添乱了。”
    嫂嫂仍是团着她,“秀珠啊,你的事情,嫂嫂是看在心里的,我若是想帮你怕也没什么用,这得你自己走出来,至于我做的那只是小事,帮不到你什么的。”
    “哪有,嫂嫂你替我打点的事情可不少了,怎么是没帮到我什么呢。”秀珠言语间露出感激之意。
    “我看你郁气竟消散了大半,这徐少爷来的可及时?”嫂嫂转与秀珠对坐。
    “嫂嫂,他...他自是很好。我们能不能不提他了呀。”秀珠含羞垂颈。
    “好,不提。不过这几日,你那表姐给你来了好几个电话,怕是这金家倒了,来拜你来了。我看你那几日心情不好,便挡了回去,你看看,可要回给她。她之前求你那件事,你哥哥已办好了,东西文件都在他书房,说是让你有空去取。”嫂嫂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与她听。
    “好,我得空再找她。”秀珠回应下。
    夜深,秀珠为着明日颇有些忐忑,翻转来又翻转去的,很是睡不踏实,但连着几日的欠觉,终扛不住睡意,慢慢的还睡着了。猛地醒来时,天已大亮,听见电话铃声,便匆匆跑了去,也不管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摸样。还差几节楼梯时,竟看到徐之洲坐在沙发处,在与哥哥交谈,顿时停下脚步,才察觉自己的模样,再抬头时,徐之洲竟把眼光投向自己。
    顿时,脸上犹如火烧。“哎呀!”转身跑了回去。
    不知何时,自己竟添了如此多的旗袍,秀珠洗漱完,打开衣橱。手指滑来,调出一件精致的苏绣旗袍。通身像是一整幅的西山红叶图,图案秀丽,色彩活泼大方,染得脸上平添几分颜色。
    秀珠收拾妥当,再下来时,哥哥竟已出去了,徐之洲坐在那里看报,丫鬟正在添茶。鞋子发出轻轻的声音,他回头,满眼惊艳。
    “秀珠,你可真是次次见你,都如初见一般,总是让我的见你的另一面。”登时起身相迎。这话羞得一旁的丫鬟连忙退了去。
    “你看你,油嘴滑舌。”秀珠见那丫鬟出去,嗲道。
    徐之洲见无人,“秀珠你要知道,你于我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我情愿每日都能发现新的不同之处。”
    秀珠听到这秘密二字,垂下头来,不敢看他,“之洲,今日看完戏后,我想把我事情都告诉你。”
    徐之洲听出,她言语中的慎重与信任,不再逗弄,语气郑重,“好,我一定洗耳恭听。走吧,时间不早了,你都还没有用饭,我带你去吃些南边小食儿,再去看。”
    “嗯,好。”秀珠眼里带来些许慰藉的笑。
    徐之洲带她连拐了几条胡同,在一家清致的四合院前停下,向秀珠介绍到,“这是我的一位老友开的,平日里只招待几位相熟的朋友,家是江苏的,杭帮菜的手艺很好,今日都是约着要去给梅老板捧场的,先在此地小聚。你也好见见他们,行吗?”
    “原来你早有预谋,还说带我用餐。行不行,你不是都把我带来了,我还能转身走了吗。”秀珠走在小院廊下,徐之洲在外侧。
    即使已是深冬,院子里绿意不减,别有一番天地。
    “友之,你来了,这位是?”中庭一位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徐之洲上前应答,“潘兄,你怎亲自出来相迎,让我如何自处。这位是白秀珠,白小姐。”
    “秀珠,这便是我刚刚与你说到的,这院子的主人,潘先生。”
    潘先生略有几分打量,“白小姐,你好。”
    秀珠端庄上前,“潘先生,你好。”
    “在下一介闲人,当不得先生二字,”顺便侧身将他们二人迎进屋内。
    “秀珠,不用理他,这人总是自谦而已,真论起来本事可不小呢。”徐之洲看出秀珠对刚才的话微感歉意,解围说。秀珠听了,便放下心来。
    屋子里已坐着几位先生,闲聊着。
    “友之,你可是来了,这美味可是都快等不及了,咱们都快坐下来说吧。”一位与徐年龄相仿的男子起身说到,脚下却是不停,直向桌前去,徐之洲在秀珠耳旁为她一一说着屋中诸人。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是宾客尽欢。同去那第一舞台去听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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