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抱朴庵,一片浓绿繁花,清慎师太端坐在静室,正翻看着一份新科进士名录,邵源泊高居第三,这位显贵探花郎,难道真上了心不成?前些日子,李于氏过来找她讨要李十二娘手抄经书,那话里满满的可都是话••••••
    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清慎师太的思绪,是李十二娘来了。
    李燕语掀帘进来,回身接过小翎手里两只小琉璃瓶,小翎退下,李燕语笑吟吟的坐到榻上,将瓶子递给清慎师太:“师太闻闻这个味儿!看看好不好?”
    清慎师太接过琉璃瓶,打开一只,用手扇着风闻了闻,笑着点头称赞道:“这味儿好,纯正的很,什么东西经你手做出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这两瓶就给师太留着礼佛吧,师太看的什么?”李燕语探头看着几上问道,清慎师太心里微微一动,将新科进士名录推到李燕语面前:“今年新科进士名录,你看看,这位探花郎,邵源泊,是位宗室子弟,十二娘听说过没有?”
    李燕语心里格楞了下,上次别院旁窜出来的那个男子,好象就说他姓邵名源泊,李燕语伸手拿起名录扫了几眼,又放了回去,摇头答道:“没听说过。”
    “这位探花郎是鲁国公府六少爷,谦和有才情,人也生得玉树临风,还没说亲,说起来••••••”清慎师太仔细看着李燕语,声音拖着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这位邵六爷对十二娘极是仰慕,还到庵里寻过我,专程来问十二娘的信儿。”
    李燕语渐渐敛了笑容,看着清慎师太,蹙着眉头问道:“师太想说什么?”
    “十二娘是个极聪明的,邵六爷高中前,来寻过我,说要三媒六聘,过府来求娶十二娘,让十二娘且等着他。”清慎师太慢慢说道,李燕语呆怔怔的眨了一会儿眼睛,以手抚额,一声接一声叹了半天气,又是气又是笑:“师太也真是••••••你经过见过的,比我听过的还多,你说说,他一个宗室子弟,新科探花郎,未婚未娶,人品出众,才华出众,处处出众,怎么能娶我这个没人要没人管的庶出再嫁女?这不是笑话么?师太也真是的。”
    “姻缘只看缘分,我看你和他倒有这缘分。”清慎师太迟疑而不确定的低声说道,李燕语瞄着她,站起来给师太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懒洋洋的说道:“师太别自欺欺人做白日梦了,就算他说过这话,也不过是少年心性,见了略清秀点的女子,就想凑上去说说话,能占便宜就占,占了便宜就让人家等着,占不成便宜也让人家等着,话说完,也就真完了,你还真信了这样的话啊?”
    师太喝了口茶,想了想,倒也真不敢多说什么,李十二娘的话,虽说刻薄,可不就是这样?李燕语吐了口气,看着师太,接着说道:“再说,退一万步,他就算要来娶我,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嫁给他有什么好?这京师大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嫡出庶出,乱糟糟提不起说不得?我趟这趟混水做什么?他邵六,在家里上不上,下不下的,他的媳妇得应付多少乱七八糟的人事关系?我听说他一家四代同居一宅,他还是个后娘!他那家里,从老姨娘,庶叔,嫡兄、庶弟、异母弟,得乱成什么样?!再说,他是才子,自然风流倜傥,往后莺莺燕燕必定弄进来无数,师太你说说,嫁给他有什么好?”
    清慎师太不停的眨着眼睛,半晌才失声笑出了声,点着李燕语:“你这想头,还真是••••••不过没人敢这么说罢了,倒也是,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一点意思也没有,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你真打算在那庄子里种花种草,做这香露卖了?”
    “嗯,也不是全部种,原来的地还种原来的东西,就是田边地头,各家院里,还有我那个别院,先试试看看,还想麻烦师太,回头我做些出来放到师太这里,若有人喜欢,你就帮我送出去,先做出点名气再说。”一提这个,李燕语眉宇飞扬,清慎师太拿起瓶子,对着光影仔细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
    邵源泊愁闷的趴在床上,盘算着每一条能走的路,想来想去竟没一条合适的法子,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还没起床,山青急奔进来,推着他叫道:“爷快起来,快起来!宫里来人了,让你进宫,说是赐宴,快!”
    邵源泊跳下床:“人谁陪着呢?”
    “爷别急,老太爷已经将人打发走了,说是巳初一刻到慈瑞宫就行。”山青忙陪笑解释道,邵源泊一口气松下来,往后退到床上坐下,一边抬脚让山青穿着鞋子,一边伸手敲着他的脑袋骂道:“这才辰初,你看看你刚才这通乱叫!”
    邵源泊收拾停当,吃了个七八成饱,在二门里上了车,车子各处帘帷紧垂,出了门,一路往宫里去了。慈瑞宫门前,已经到了不少人,都是云鹤社诸才子,见邵源泊过来,忙一涌而上迎过去,李谦一把拉住他叫着:“总算见到你了,这回你给咱们社挣了这么大个面子,无论如何,我们每人得敬你三杯!”
    “要喝死我啊?!”邵源泊笑着叫道,众人围着邵源泊,正嘻嘻哈哈说笑着,内侍声音清亮的宣了众人进去。
    李太后满脸笑容的端坐其上,满意的打量着云鹤社众人,看到邵源泊,简直移不开眼睛,皇上陪在左边,看着恭恭敬敬舞拜见着礼的亲贵子弟,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各归其位,邵源泊自然坐了第一,离皇上和太后最近的位子。宫里的宴席,一举一动,那可都是有规矩的,连敬酒也不是随便敬的,在座的都是亲贵子弟,谁也不是头一回赴宫宴,这规矩自然明白的很,一板一眼的照规矩走着流程。
    李太后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皇上,笑着说道:“你看看,把这帮猴儿拘得,一个比一个规矩,我看今天咱们也别讲那些个规矩礼数,就当是家宴,随意些可好?”
    “我也正这么想着,这一拘束就没意思了。”皇上笑着赞成道,旁边的内侍宫女相互看了看,迟疑着往后退了半步,李太后挥着手吩咐道:“把酒放到边上,让他们自斟自饮,把这些看菜什么的撤下去,让小厨房用心炒几样拿手菜,要能下酒才好,快去!”
    吩咐完了宫女内侍,李太后转头看着众才子,温和的吩咐道:“你们也别讲那些个礼法规矩什么的,就当你们平时会文,斗酒斗诗什么的都行,别放过源泊,让他多喝几杯!”
    李谦端着酒杯站起来,冲着太后和皇上拱了拱手,求之不得的说道:“太后真是太体贴我们这些晚辈了,我早就想把子岗灌趴下,太后,皇上,您们不知道啊,我起的比他早,睡得比他晚,字也写得比他多,可偏他做了风流潇洒探花郎,我做了灰头土脸落第郎!”
    太后笑的指着李谦说不出话来,皇上点着邵源泊:“你就多喝一杯,替他洗洗灰吧。”
    邵源泊站起来,接过李谦手里的杯子,仰头喝了,李谦接过内侍递过的酒壶,又给他满上,邵源泊饮了,李谦恨恨的才算作罢,胡七公子拍好叫好:“李兄说出了我的心里话,皇上,这不第,可不是我们没下功夫,实在是没有邵兄这天份!”
    皇上点着胡七公子笑着训斥道:“昨天你父亲还说,你读书最多半个时辰,若肯发愤苦读,没个不中的!可有这事?”
    胡七公子缩着脖子嘀咕道:“皇上全知道了!回去就苦读!”
    “我听你祖父说,你这几个月日夜苦读,连书房门都不出,是真的?”太后看着邵源泊问道,邵源泊忙恭谨的答道:“是。”
    “我就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们几个灰头土脸的,都活该!”太后指着李谦几个,似真似假的训斥道,胡七公子走到邵源泊面前,长揖求教道:“邵兄见教,如何立这样的大志?我也想立志,可这志就是立不长,请教邵兄,如何立这发愤大志?”
    邵源泊看着胡七公子,心里微微动了动,站起来,冲着太后和皇上连揖了两个长揖:“太后,皇上,臣有罪!”
    说着,邵源泊拎着长衫,跪在了地上,太后愕然看着邵源泊,皇上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臣之所以立志,是因为••••••因为••••••”邵源泊口吃的不敢再往下说,只连连磕着头,李谦半张着嘴,愕然看着邵源泊,他竟敢••••••他真敢••••••就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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