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日出日落,身外的世界依旧纷纷扰扰,城墙内外炙热的战火还在持续不断地燃烧着,随着因战争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柳州城内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不少悲观的人,已经开始认为破城之日近在眼前了。
    虽然柳州的官场对外还是很努力地保持着平静,但是战时吃紧的消息,光看那些老爷们日益严肃的表情、和那越来越明显的熊猫眼,就可得到充分的验证。
    一时间柳州城内人心浮动,毕竟柳州城外那支郑**队,在东方大陆上最著名的地方不是赫赫军威或者名将勇士,而是它攻陷城池之后鸡犬不留的屠城恶名。不过对于敖彦来说,这屠不屠城和他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反正到时候只要变回龙形,往那犄角旮旮里一躲,谁都别想轻易找到他,所以他担心的和别人完全是两码事。
    那些援兵什么时候到呢?已经有六天了耶,再不来,一旦柳州城被攻破了,那我的风险投资可真的有大风险了。敖彦一边在心中小声嘀咕着,一边开始努力地动脑筋衡量一下自己在这个时候“抽资”的可能性--以现在自己爬墙如覆平地、顺手牵羊堪称妙手空空的技术,把柳州城府库内的库银拿点点出来,绝对没有太大的困难,而且一旦柳州城破了,也没有人会去追查库房内的银钱少了多少,这个黑锅当然是由郑**队来替自己背,但是要是柳州城最后保住了,那么这个黑锅就有点麻烦了,而且这也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自己把库银弄到手之后,藏在哪里呢?这兵荒马乱的时节里,除了随身携带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银疙瘩,不是薄薄的纸币美元可以随便带在身上、塞在口袋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令敖彦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目光移到不远处正在努力磨药粉的桀枭身上。
    或许也不是没有地方塞,上辈子没少看清宫剧,里面不是说有太监为了从宫廷库房里夹带银子,想出个主意,把银子藏在下身的菊穴中夹带出门吗,据说最多能够一次带出三公斤呢,不知道桀枭如今这小身板能够带多少?
    “哈啾!”桀枭觉得后脊梁一阵没来由地发冷,彷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水汪汪的双眼,带着宛如初生小鹿般怯懦的神色,小心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危险的源头,只是房间里除了堆积的药材之外,就只有在一旁双手托着下色,半眯着双眼望着自己的小宝宝在。
    是错觉吧?桀枭暗中安慰自己,失去记忆之后,内心的不安似乎让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给宝宝一个大大的笑容之后,桀枭低下头,又忙碌于磨药之中。这些日子桀枭的工作量可以说是直线下降,消毒用药粉的需要量减少了很多,从最初的每天五十盆,到如今已经是不满十盆了--因为有太多的人已经不需要消毒了,一黄土、一块简陋的写著名姓的木牌,成了他们在人世间走过一遭的最后证明。
    午间,翠娟照旧端着清粥米饭而来,这回不需要敖彦开口询问,桀枭就自动自发地小声询问起翠娟外面的战事。
    “应该快了吧,听今天上城墙督战的城主说,京畿已经发兵了,很快就会有大军前来支援的哦,到时候的小财迷就真的发财了!”翠娟强笑着逗弄敖彦,不过语声中的不确定却明显得有如白纸上的墨渍,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敖彦,不如说是在自我暗示。
    看来情况大大地不妙。
    敖彦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汤,一边听翠娟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外面大街上情景,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即便是再大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随意地独自溜出去,只能平日在那些受轻伤的士兵餐中听听八卦收集战况。
    不过最近战事有些趋向于危险,尽管柳州城依靠城高墙厚抵挡了许久,但是面对陆续到达的十万郑国大军,城内的气氛日益紧张,大伙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焦急期粉援军的表情却溢于言表,现在柳州城内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一个临界点,若是战事再有一丝差错,就会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全盘崩溃。
    敖彦心思如同风车般开始运转起来。连城主这种文官都要到城墙上去督战,可见城里的兵源已经不够了,再说京畿到柳州城就算是连夜行军恐怕都要十好几天的样子,何况大军汇聚还要浪费不少时间,万一柳州城破了,自己是容易藏身,只是桀枭和翠娟怎么办?他们可不是装在口袋里就能马上带走的小型玩具,也许自己该找机会再去见见陈堪,至少如果景御能够动弹了的话,要带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离开这里应该不会很困难。
    不过敖彦也很清楚,眼下陈堪和景御怕是比自己还要头疼,因为自己要担心的也只是桀枭和翠娟两人,而陈堪要操心的却是整个林石镇那一镇子百十来人的安危,就算他道法再高深,遇到这种不比天灾威胁性小的战火军事,只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正想着,就听门外大街上一阵如同炸锅一般的喧哗,紧接着无数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敖彦一口汤粥没忍住,整个喷了出来:不会吧!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飞机或者空降部队吧?
    的确这个世界没有飞机,不过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神奇的东西--道门的传送阵。
    传送阵在修道人眼中并不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道术、只是非常地不适用而已,毕竟比起只需要一张道符就能够在瞬息间轻松行走万里的遁术而言,需要先准备复杂的阵图和大量的法力支持的传送阵,简直等同鸡肋一样,但是柳州城一战,却向世人展现出传送阵真正的威力所在。
    随着一道道七彩的霞光闪过,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士兵方队出现在柳州城本已无人的军校大营里,若非事先被告知前来接应的话,连柳州城城主郭槐这位在官场上混迹了二十余年的老人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不是虚假的幻影。
    “真是真是大手笔啊,这次玄门道还真是下了血本了。”几日来在纷飞的战火中坐卧不宁的郭大人,在看到这从天而降的援兵后感慨万分,尽管对于京畿里权势的争斗早有所知,自身对于道门插手权位也略感不屑,但是面对着这些在道门帮助下及时赶来的援军之后,这种不屑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道术稍有了解的郭槐感慨万分地指着还在不断出现的军队,向被眼前这一切吓住的幕僚解释着:“要支持这么大的传送阵、还要从京畿把这么多人送来数百里之外的柳州城,恐怕玄门道至少要出动十九位修道境界在专一以上的长老才行啊,不过这天下能够同时请来这么多高境界修道人的门派,怕也只有玄门道了,果然不愧是东方大陆道门第一户啊”
    “大人谬赞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郭槐身后传来,城主回头却见一个白衣少年在一行彪形大汉的护卫簇拥下向自己走来。虽然彼此间素未谋面,但只要不是笨蛋,看到那少年白衣上的青鸾刺绣,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在大晏能够穿青鸾刺绣的人,只有陛下后宫里的侍君--秋砚宫的卫丹,那个玄门道的俗家弟子。
    “下官见过卫侍君,多谢侍君兵相援。”郭槐拱手施礼,却被少年虚空一托给拦了下来,感受到虚无空中那无形的托力,郭槐不禁暗惊,对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玄门道果然实力惊人。
    “大人多礼了,国家有难我等焉能袖手旁观,倒是郭大人仅凭这山城就拦下郑国数十万大军,为陛下聚集军队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可谓功在国家,日后敌军退去,陛下定有重赏。”卫丹清朗而恭敬地说着,没有讨好地方重臣的谄媚阿谀,也没有身在高位的自傲,那种自然而然的柔雅气质,令人感到亲近不少。而郭槐更是在心中叹息:这卫丹言行举止可谓大家风范,举手投足也暗合天地自然,年仅十六岁就有此风姿,前途本不可限量,只是如今却雌伏于皇帝身下,陷身在那深宫泥潭中,实在可惜了。
    双方你来我往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客套,不过待军队全部通过传送阵之后,双方便有默契各就各位整军后突然打开城门,杀入郑国的大军中。
    这一战杀得令郑国大军措手不及,数十万大军前一刻还在攻伐岌岌可危的柳州城,下一刻柳州城原本紧闭得有如蚌壳的四门突然打开,无数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军士,猛地杀了出来。仅粗粗一看这人数绝对不会比郑国的少。郑国的将军们一边大骂晏国使用妖术,一边匆匆聚拢部队,迎上前去,两军就好像捉对厮杀的野战般,纠葛着战作一团。
    这一战,你来我往的砍伐杀戮,从正午到日落,柳州城外的平原山岭之中到处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惨状,连不远处的怒江激流也来不及将被鲜血染红的江水冲走。最终在日落西山的那一刻,郑国的大军选择了后撤,被围困了七天的柳州城终于暂时解围了。
    被突如其来的战火和死亡所威胁的柳州城的居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坐在门前为自己的好运庆幸,当然更多的还是对援军的感激,人们聚拢在城内,夹道欢迎着援军胜利归来,而威风凛凛的人军中,那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衣少年更是引人注目。
    人们私下里念叨着这个神奇的男孩,为了他的侍君的地位、为了他道门俗家弟子的身份、更为了他身后所代表的力量。道门本来在百姓的眼中就是近乎于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这些神仙般的人物又救了大家一命,于是几乎是完全自发的,人们对于道门的崇敬更加地高叠起来,甚至隐隐凌驾于皇权之,而这不可明言的一幕,却正是卫丹所希望的。
    只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遮蔽了某人充满了妒嫉评价:“靠,真和就系一个小白脸,哈里修会户还吃!(整个就是一小白脸,哪里有威风来着!)”
    “人家十六岁已经是监军了,你这个小坏蛋长到十六岁能干什么?”少女取笑着这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骄傲小鬼。
    “哼,腾我找到下里的那灰笨蛋,最系马能吼风先系洗、系鱼乎许(等我找到家里的那帮笨蛋,最起码能够飞天遁地、行云布雨)”某人得意洋洋地宣布着未来的憧憬,只是这些日子的言词训练,除了经常习惯挂在嘴边的“靠、笨蛋”之类的言词找到正确发音之外,其他的用词读音,显然还在外星球有待发展,距离正常语言有一定的距离。
    “宝宝,你想行云布雨,我不反对,不过要是让父亲大人听到你说他是笨蛋的话,回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哦。”一个清朗的男子笑语突然出现在两者的对话之间,而且似乎窃听了许久的样子,至少已经知道怎么读懂敖彦那出色的“外星语”
    “啊啊啊啊敖玄”某人惊呼着,却在下一秒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坏蛋,学会了说话,却不会叫哥哥,回头小心我打你的小屁屁哦”浓浓的笑声被淹没在嘈杂的欢呼中,但是却丝毫未减那语声中的喜悦。
    被人群簇拥着的卫丹自然不会注意到人潮中的角落里所发生的小小变化,他在心中盘算着无人知道的计划,甚至在游街结束之后,更是礼貌地拒绝了郭槐的宴会邀请,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入夜后,卫丹独自徘徊在为他准备的小院中,望着天际那一轮上弦之月静静地凝思着,那张清秀的脸庞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掩盖了目光中的淡淡思绪,只留下无人可知的凝重。
    一只落在树稍上的夜枭,突然抖开了翅膀,那宛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在月色下更显凄惶,墙角的阴影里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打断了卫丹的思绪,尽管没有回头去看,凭着那独特的气息,卫丹也知道前来的客人是哪一位:“怎么,现在想开了,连幻形珠都不要了?当初你可是死活不肯用这张脸看人的啊。”
    “因为用不着了。”躲在黑暗里的男人,身上缠绕着是浓郁的死亡气息,带来的是无尽的仇恨。
    “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卫丹没有继续追问,对于别人的生死恩怨他一向都不在乎,他永远都是一个只以自己为重的人。
    “都齐了,不过引阵的人似乎不够好,即便是号称神童,未满周岁的孩子还是差了点。”
    “郭槐跟我提起过,乐坊里有个药童的弟弟很聪明,而且未满周岁,浏览器上输入..c-n-”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郭槐形容的样子,应该是不差的,就他吧。”卫丹本来也担心最初的引阵人选不够格,没想到无意间竟有上好的人选送上门来。
    “好,我这就去办”
    “等一下,”卫丹从袖子的暗兜里拿出一只翠绿色的瓶子,丢了过去“把这个撒到郑**营的饮水中。”
    阴影中的来客,无声地离去了,小院又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后,卫丹长长地出了口气:“六十甲子门,三千阴冬年,百鬼夜行日,万年冥眼开梦蜇你等着,等我拿到了冥眼,我倒要看看,还能有谁庇护得了你!”
    小院外依旧是欢声笑语的海洋,谁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急速地酝酿着,天色越来越深沉了。
    轰轰烈烈的郑国大军入侵,在“玄门道”不惜血本的传送阵下黯然败北时,距离标志着正式入冬的冬至日还差着三天,但是人们已经能够感受到冬雪之神的脚步。
    特别是入夜之后,那穿堂而过的风刮在身上冰凉冰凉地直透心底,给在厨房炖汤的翠娟带来不小的麻烦,这时节里夜晚下厨最最是讨厌,那该死的厨房大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关上吧,那灶头炉膛里的烟火气能把活人熏昏了,而不关吧,那寒凉的夜风在背后吹啊吹地,让人冷得直想龇牙。
    不过昨天傍晚,终于能够开始下地走动的景御给翠娟想了个好法子,指使着陈堪在厨房门口设了个小小的回春阵法,这下子穿过厨房门的冷风在回春阵的过滤下,变成了细柔舒适的暖风,让翠娟大开了一回眼界,原来那些道士整日里鼓捣着的神秘法术竟然这么好用。当然景御也不会白出主意,翠娟慷慨地许了景御一只可口的叫化鸡。
    一手好厨艺的翠娟做出来的叫化鸡自然让景御大呼美味,吃得满嘴溜油,顺口又向翠娟许下许多空头支票,当然负责签字的人自然是冤大头的陈堪了--景御只要理直气壮地往陈堪面前一站,然后一拍胸脯说:“我落到今天这种半残废的境界,完全是因为要救你啊,你难道连这点点小忙都不肯帮吗?”陈堪就算有再多的顾忌也没法出口了。
    比起道家那些“不能在凡俗人面前使用道术”的规矩,景御那如同木乃伊一般的形象更具有威慑力。于是向来对于修行道士保持纯洁的四十五度仰角羡慕的翠娟有了难得的参观低等道术的机会。
    不过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神奇力量固然令人痴迷,但是翠娟还是紧记着有一张小嘴正嗷嗷待哺,在欣赏了陈堪道长表演的纸鹤化活鸟的把戏,并答应给景御再做一只叫化鸡当作宵夜后,她回到了厨房。
    而景御自然继续支使着陈堪去后院的鸡窝里抓一只肥硕的鸡仔当原料。不过陈堪一回头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到了随侍在一边的鸿晓的身上,然后在鸿晓惊愕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藉口尿遁了,让鸿晓在原地深刻地体会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至理名言的同时,对于染黑了自己那德高望重、清静无为的师叔大人的景御报以十二万分的仇视态度。
    不过这些修道人们的内部矛盾自然是属于家丑不能外扬的一类,所以尽管鸿晓开始信仰清箴子整天挂在嘴里那句:“除妖务尽、斩草除根”的口头禅,但出于对师叔的绝对服从,还是随手放出了一个傀儡术,指挥着由纸人变成的便宜奴仆、撅起屁股在闹腾腾的鸡窝里挑了一只个头壮壮的小鸡仔送到了厨房。
    翠娟熟练地用上好的黄酒加上七七八八的辅料调成酒料,夹起鸡仔迅速地给全部灌了下去,就见那本来活蹦乱跳的鸡仔离开了翠娟的手臂之后,立刻在泥地上跳起舞来,等翠娟回头收拾好参杂了荷叶粉的裹泥时,那只鸡仔已经在梦境里向上帝汇报工作了。
    将鸡仔仔细地裹好泥,塞入点燃了火的灶头里,然后洗净了手,从一旁的鱼缸捞了条上好的鲫鱼,再加上了药、红花、枸杞、木耳、松菇和几片嫩姜,端上灶头加盖焖炖。这叫做冬韵汤,最适合周岁的小儿在入冬初期服用,既能驱风御寒、又对孩子有大补且不易上火。以前乐坊里那些还不能自己走路的小鬼们最是喜欢喝了,入夜后喝上一小碗,能让他们安睡到天亮呢。
    蹲在灶头的火口处,小心地煽风控制火候,翠娟看着那红艳艳的火头,不禁又开始念起敖彦那位突然出现的兄长。那是一个让人不能不深铭记忆的男子,无论是顶尖的容貌、举手投足间的高贵和优雅、谈吐言行中的潇洒、还是拥抱幼弟时毫无遮掩的温柔和爱怜,一举一动无疑都向翠娟展示了一个绝代偶像的完美形象。
    自幼在乐坊这复杂环境里长大的翠娟,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从深宫贵的贵客到市井里的游侠、从意气风发的书生到脑满肠肥的富商、从落魄颠沛的流民到横行霸道的煞神、乐坊从不拒绝任何上门的客人,也从不挑选乐人表演的观看者,更甚至勤于收集客人们言语中的故事,做为演绎表演的剧目。
    所以翠娟看过的、听过的人和故事太多太多,尽管翠娟还未到二八及笄的时候,心理上却早已过了追求偶像的年纪。不过敖玄公子的出现却打破了翠娟的一贯认知,让翠娟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偶像”这个词的意义。
    俊美的容颜、粉白的肌肤、高挑而有些纤细的身姿,这若是在其他男子的身上同时出现,难免会带着几分脂粉味道,在男风盛行的东方大陆上,从来都不缺少令人惊艳的美男子,皇宫贵族们一向以蓄养美男、美女为乐,但是这位敖玄公子身上却找不到丝毫的脂粉和羸弱--清爽简单的服饰和那张平淡若水不见微澜的脸庞,没有刻意凸显什么,但不严而威这四个字却在挑眉环视的刹那间深深地刻画在每一个初见者的感知中,不敢有些许亵渎的歪念头。
    而当这冷淡的俊容在遇到久别的幼弟时,那唇角轻扯所露出的一抹淡淡笑容,足以迷倒所有窥探的人,何况还有那更令人嫉妒的温柔目光。
    翠娟一直以为,被温柔的目光所淹没这种说法是说书先生们夸张后的形容,但是现在她是亲眼见识到了。哪里是淹没,根本就是淹死,要是敖玄公子愿意用他看敖彦宝宝专注的温柔眼神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得了--想到这里,翠娟不禁为自己这大胆的妄想脸红,不过心底倒是真的有些不由自主地妒嫉起敖彦宝宝了。
    翠娟现在虽然不到十六岁,但到底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朦朦胧胧的对于男子的好感在遇上了敖玄这种千万年难得出现一次的人物,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私下的少女幻想罢了,毕竟无论怎样这幻想都不会成为事实,这一点甚至不需要有人去提醒翠娟,在翠娟的心里,能够待在敖玄公子身边当个侍候的小丫鬟就已经是天大荣幸了。所以翠娟如今是找着机会就往敖玄房间里溜,哪怕是多看上一眼都能让翠娟高兴好久。
    比起二十一世纪追星族们的疯狂,翠娟对偶像的崇拜显然已经算是理智而含蓄的。而也许正是因为翠娟的腼腆的含蓄,敖玄也不会露出过丝毫的拒绝表示,这更是让翠娟倍觉鼓励。
    于是敖彦宝宝算是沾了兄长的光,除了每日早、中、晚不能缺少的三餐之外,上午茶、下午茶、晚间宵夜一顿不差。时不时的美味小点、零嘴更是每天翻着花样往敖彦嘴里塞,为的就是这“送餐”的片刻瞻仰时刻,最近翠娟突然间有名起来的好厨艺可不是自己用嘴说出来的,那些个厨房里留下的剩余佳肴可是让大家难得饱了一大口福。
    对于这些身外事,翠娟很自觉地选择了忽略,就算坏嘴的景御常常当着面笑话翠娟这个小丫头片子动了春心,但是翠娟最多也只是脸红耳赤罢了。毕竟翠娟对于敖玄的遐想仅止于倾慕,比起大门外那些每日穿金戴银、或者干脆是薄纱轻裹、想尽办法扒门爬墙、效仿红杏,自许终身的疯狂女人们,翠娟的态度已经是很纯洁了。
    自从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敖玄公子之后,目睹了敖玄公子容貌的女人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得有如疯癫了一般,外面都在传说,最近柳州城里的弃夫率正在逐渐飙升,眼看着就要超过五成了,逼得城主大人不得不尴尬地亲自上乐坊拜托敖玄公子暂时不要在公开场合中露面,不过听景御说,城主之所以会亲自来,是因为城主夫人最近好像也在这附近晃悠
    敖玄以子似乎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前几天在敖彦的折腾下,还能勉强答应带他去逛街,但是这几天里是打死都不肯出门去了,每天躲在屋子里翻看书籍,不管敖彦怎么闹都不答应,可怜敖彦宝宝用在陈堪身上百试百灵的撒娇手段,似乎在自己兄长的手上吃了个小瘪,这两天正闹脾气呢,只是这脾气恐怕早晚也会在敖玄公子那温柔的目光中化解于无形吧--对于自己的偶像的实力,翠娟可谓信心十足。
    想着,想着,时间悄然飞逝,一个时辰后淡淡的鱼香味从锅盖的缝隙里冒了出来,翠娟轻轻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在小小的厨房里蔓延开来,那原本一大锅的清水,如今已经浓缩得只剩下一碗白得如同乳汁一般的精华鲜汤。
    小心地将汤汁和煮得柔嫩如的豆腐一般的鲫鱼装入灶上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里,那食盒是药坊里特制的一种保温盒,小小的四方匣子里铺满了上好的软绵,别说眼下这才入冬的时节,就算到了六九的严寒日子,这食盒也能安然保温好几个时辰呢。
    熄了火,翠娟提着食盒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去搬动灶头里烧得黑黑的犹如石头一般的叫化鸡,反正凭着景御的鼻子,自然会自己找来吃了,翠娟一点都不担心景御找不到,至少昨天她留在厨房暗格里的一盘酱牛肉就是景御半夜给偷偷拿走了。
    敖玄眼下和敖彦、桀枭暂时住在乐坊原来的后院厢房里,这本来是乐坊特意留给那些身份特殊的大人们暂时隐身的小屋,虽然位置偏僻了点、地方也不大,但是屋子里布置得倒是清爽干净,而且还带着一个小小的书房,对于暂时无所事事、又不能出门的敖玄来说,无疑是个解闷的好东西。
    龙王界和人界断绝直接联系已经很久了,在龙王界的古籍记载里,当初龙王界和人界之间有一条通道可以任由龙族自由来往,但是这条通道被人刻意地摧毁了,据说是为了确保龙族的力量不影响人界,而龙族在人界留下的印迹在无数岁月之后,也只剩下点点滴滴的虚幻传说了。
    这次要不是因为敖彦突然出现在人界,敖玄也不会有机会到这个陌生而脆弱的世界里来。不过从龙王界来人界需要准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回去的话却没那么多麻烦事情,敖玄身上带着的银星罗盘只要启动了,就能把他们带回龙王界。
    只是没想到人界的游离能量实在太少了,银星罗盘要吸收足够的天地纯净之息才能再次启动,就眼下银星罗盘的充盈程度,看来至少要在人界耽搁上半个月时光了。这下子父王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先后两个儿子中断联系而急到抓狂,一斧子把仙界那棵惹祸的巨树给砍了,然后揪着仙界至尊算帐。敖玄不怎么厚道地暗笑,仙界对龙王界雷劈过界的抗议声怕是要偃旗息鼓了,大家先对付龙王的怒火吧,抓了狂的龙王,蛮不讲理时程度和龙后踢夫下床的气势有得拚了。
    至于自己在人界停留的这些天就当是给自己放大假了。
    敖玄丝毫不担心龙王界在失去了龙王和他这个主政的皇子之后,会不会乱成一锅粥。
    因为敖玄很笃定,此刻龙王界不但有外公和母后坐镇,而且按照外公的计划,恐怕自己那些个躲在外面逍遥的哥哥们,都会逐一地被抓回龙王界开始负责处理政务,敖玄甚至已经在心底看到自家兄弟们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要知道外公是有名的“恨铁不成钢”的代表人物,对于龙王家多位皇子逃家一事早就有怨言了,一直以来都是因为看在敖玄累死累活的份上而隐忍。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用来“调教”那些向龙王学习、不负责任的皇子们,外公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反正我也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放假了,大家也知道我在人界,所以就让我在这个世界玩玩好了。
    敖玄很悠闲地倚着床柱,在灯火下翻阅着书房里保存着的书籍,虽然这些平日搁在柜子上无人问津、已经开始积灰的书籍内容只是些普通的四书五经之类的读物,大不了再有几本异想天开的山海经,但还是让敖玄看的津津有味地,而他身旁的敖彦则睡得毫无形象。
    枕头早就被推到一旁,卷着被子的小家伙无意识中爬上了敖玄的大腿,大剌剌地拿自家兄长的大腿当枕头睡得直打呼。小小的嘴唇微微地随着如同猫儿轻吟的呼噜声张合着,一道涓细的银丝从唇角流下,慢慢地浸湿敖玄的裤腿,而敖玄也无意去擦拭,只是后后挪动了一下位置,让宝宝在自已的腿上睡得更加舒服。
    至于另外一个被忽略的配角桀枭,敖玄的要求很简单,要嘛到别的屋子里去睡,要嘛就在这个屋子里睡藤椅于是继失去记忆之后,可怜的妖王陛下,如今失去了自己的床位,只能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将就了。
    翠娟敲门后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公子。”端着食盒,行了一个半蹲的尊礼,这是对上位者的尊敬,尽管翠娟不知道敖玄的身份究竟有多高,但是翠娟却能感受到敖玄身上拥有所有的任何贵族都没有的气势,那是一种让人不能自制的畏敬,发自内心最深处,本能的雌伏感。
    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距离敖玄不远的桌子上,小声地说:“这是给宝宝晚上醒了吃的。”
    “麻烦你了,翠娟。”敖玄微微颔首,对于这个乖巧的少女敖玄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少女把自己这好动的小弟照顾得很好,而少女在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虽然有着热切和仰慕,但同时也清澈得不曾被尘世的糟粕污烂所染。
    “应该的,宝宝还小呢,不小心照顾的话,可不行呢。”翠娟悄悄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紧张和兴奋而颤抖的双手隐在衣袖里,握成拳头,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可能会被称为花痴的表情。
    “小?我看这小东西一点都不小呢。”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弟弟,敖玄就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小东西虽然小小的、软软的、走路还不行,但已经是龙王界里玩失踪的名人了,比起自己那喜欢悄悄出门逛街的父王毫不逊色。不但每次失踪都闹得轰轰烈烈的,甚至失踪手段也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至少这次从仙界失踪的方式还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而如今离开自己的视线才不久,就已经学会说话了,虽然口条还有待牙齿长全了才能彻底清晰,但是小嘴里已经学了太多连敖玄都不明所以的内容,还有那让人喷饭的敛财手段从翠娟那里听到了太多关于敖彦的故事后,敖玄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那活泼、可爱、单纯、善良的宝贝弟弟被人教坏了--当然这个误人子弟的黑锅,自然被直接套在了可怜的妖王头上,失去了记忆的桀枭也无法为自己辩护,于是敖玄再一次地忽略了宝宝那异常于旁人的举动,这也算是当局者迷的一种情况吧。
    彷佛是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坏话一般,本在沉睡的敖彦突然睁开了双眼,毫无焦距的眸子在扫视周围一圈之后,慢慢地转过身,拉着脖子下枕着的暖和的“枕头”整个人缓缓地爬了上去,像只找到了尤加利树的无尾能,四肢圈着敖玄的大腿,红扑扑的脸蛋在敖玄的腿根处满足地蹭了蹭后,迅速地再度睡去,让房间里醒着的旁观者们忍不住嗤笑。
    敖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地拉过一旁的被子,把敖彦小小的身子包好,那小心翼翼的温柔落在翠娟的眼里自然又是一副迷死人的景象。
    这时窗外的寂静夜幕里传来守夜人沙哑的低呼和入更的梆子声,提醒翠娟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继续待在一个俊俏郎君的房里是极不合礼的,所以翠娟微微福了身子,有些依依不舍地准备退出房间,只是人走到大门前,却突然折返了回来,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抚着心房的手探入怀中的衣兜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淡红色珠子来。
    “看我这记性,差点又忘记了。”翠娟不好意思地冲着敖玄笑了笑,双手将珠子递了上来“这是宝宝和锦儿初到乐坊时带着的珠子,锦儿失忆也是因为宝宝把这珠子塞到锦儿的发髻里的关系。”
    “噢?就是陈堪道长那颗避水珠?”敖玄伸手接过,灯光下那颗算得上是人间奇珍的宝贝,却已不复往日晶莹的模样,而是由内至外透出一抹浓重的红色,隐约中有一条细若发丝的银色线条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这,我也不清楚。”翠暧行┮苫蟮负u了摇头“我也曾按照宝宝说的,把这颗珠子还给陈道长,但是陈道长说这不是他那颗避水珠,这珠子如今放入水中也没有避水的功能,陈道长说可能是宝宝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高人被悄悄地调了包,换成了一颗普通的珠宝。”
    “普通的珠宝?”敖玄将那颗珠子在指间轻晃,唇边露出一抹尔雅的笑容,话语一转却不再追究珠子本身“这珠子是你一直贴身收着的吧,为什么要拿出来了,我和宝宝很快就要离开的,到时候这珠子不就是你的了?这珠子就算拿到当铺里也值不少钱,足够你舒舒服服地用上一辈子,为什么还要拿出来给我呢?”
    “这不是翠娟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很值钱。翠娟虽然不识字,但至少知道为人本分,不能占了他人的东西为己有,若是真那么做了,翠娟就算一生富有,但良心又如何能安呢?”对于偶像有些刺耳的提问,翠娟颇感委屈,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这样误会,两眼忍不住一红,小嘴一噘眼见那双大眼睛里立刻水色朦胧了起来。
    “即便这颗珠子价值连城到能够把整个大晏国都买下来?”敖玄的话语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笑意。
    “买下整个大晏国?老天爷!”即便委屈得想哭,但是听到这珠子的价值如此惊人,翠娟还是惊讶得咋舌不已,后怕的表情写满了整张小脸“还好我这珠子是还给您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就睡不着了,这么值钱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把我卖了也抵不上这珠子的万分之一啊。”
    一顾不得继续委屈,赶紧把这珠子和自己关系撇清,在翠娟的记忆之中“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一条可是乐坊里那些教书先生们常常挂在嘴边提醒她们的名言呢。
    “哈哈哈,小丫头,你别急着撇清,这珠子怕是认定你了。”敖玄轻笑了起来,招手把诧异的翠娟招到自己跟前,示意她坐下后,才缓缓地给这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小丫头上一堂课。
    “怎么会?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啊。”虽然能够近距离陪在偶像身边是翠娟的心愿,但是如果要以自己的名声作为交换,这翠娟可不干。
    “不想要,这珠就是放在仙界,也是个抢手的货色呢,那些追求潇洒自然的仙人们看到这珠子,恐怕早就抢红眼了呢。”敖玄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英俊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顿时电得翠娟两眼群星闪烁,三魂七魄飞走了大半。
    “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这不是珠子,而是丹。”
    “丹?是道长们用药鼎培炼成的药丹吗?”翠娟的好奇心被惹得痒痒的。
    “别把这丹和人界修道人炼制的药丸混淆在一起,否则这丹可是会伤心的哦。”
    “这丹难不成还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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