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只来得及在脑中略想了一下这无中生有之技的种种后果,六只手第二击已至,这一次是结结实实拍在胸口,那什么后果也无需再想,胸中顿时为之一甜,浊气往上疾冲,呕的一声,吐出一蓬鲜血来。
    既得了理,哪里还会再饶人?六只手揉身而上,反手一切,正切在钟会提着布袋的那只手上,身体早转过一百八十度去,顺势一腿飞起,钟会就如一只风筝般,晃晃悠悠斜斜飘出,直撞到先前那棵小树上,咯嚓一声,小树固然是给撞成两截,钟会头上也是豆大的金星一圈圈旋起,东西南北,当然是认不清了。
    六只手咧嘴一笑,准准将那只布袋抓在手中,身边这才冲过天神王与文鸯两个来,再看后面,钟毓就如一堆烂泥般软软倒地,两只眼睛虽是瞪得溜圆,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原先他手中的那只布袋,自然也是到了六只手脚边。天神王叹道:“有你的,这样就给你弄倒了,还叫人家怎么混?钟会哎!”
    六只手瞪眼叫道:“什么钟会?遇到老六我,还不是变成个钟不会!”比钟会厉害的不是没有,但身手既好,脑子又如此好用的,确实也是不多,这样也栽在六太傅手下,六太傅确也有吹上一吹的本钱。文鸯拍手道:“当然!谁敢和爹较劲啊这袋子里面是什么?是不是咱妈?”
    搞不懂为什么六只手会在看到这两只布袋之后,就敢豁出命去抢,当然若是里面装着妖魅与无敌小猫,还就有此一说。六只手脑门上立即又渗出汗来,不过好在这次还记得抬手抹了一把,紧张道:“应该是眉儿!眉儿!”
    连叫了几声眉儿,后面眉儿终于听着,失魂落魄的走过来,扁嘴道:“爹我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安生好像好像”文鸯奇道:“好像什么?你刚刚一动不动。好像块木头就对了!”
    六只手抬手拼命抹汗,伸出另一只手去解那绳头,居然这只手抖得极为厉害,连试两次,那绳纹丝没动。天神王心中一动,惊道:“会是她?”唰的一刀挑了过去,六只手给吓了一跳,脱口叫道:“小心别割着!”曲指一弹。三眼金错刀给他指尖弹着,一弹即起,天神王愕然道:“怎么会割到她!我帮你割开绳头!”
    长刀再挑,六只手汗道:“我我有点紧张眉儿,你,你去拉开袋子”眉儿叫道:“我我也紧张,小蚊子,你去!”父子两个都是一个德性,两人额上汗珠不断滴下,文鸯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怕开了!”运掌如刀。在袋口上只一割。那布袋应声而开,六只手与眉儿两个同时低低呻吟一声,四只眼睛挤着往袋里看去。那袋中居然有人哼了一声,六只手与眉儿自然又是同时浑身一震,再看去时,袋中忽然一高,竟是直站起个人来。这人却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浑身包着兽皮,模样极是凶悍,两道恶狠狠的眼光冲六只手等人只一扫,竟教几人先先后后的齐打了下冷战,六只手叫道:“怎么是你?你是谁?她呢!”
    弯过手臂一挡。
    却是那少年还没站直,直挺挺的就是一拳捣到。若是竟叫这少年一拳打着,六只手也不要混了,轻轻抬手一抓,将少年这一拳抓个正着,瞪眼叫道:“小子!发什么蛮!快说你是谁!”
    那少年脖子一倔,拎起另一只拳头又轰过来,六只手奇道:“小样,还威武不屈呢。这就是冲你身上这味道,不好意思扁你”脑中忽的一激灵,自己之所以这样失态,还不是因为这两只袋中,味道熟悉亲切之极?只是这少年虽是看着有些眼熟,却为何有这样的味道?
    天神王乐道:“老六,这个不会也是你儿子吧?你不是说袋里是你老婆地?”一旁文鸯闪电般伸出手去,啪的将那少年另一只手抓着,愕然叫道:“爹!你发什么傻你看看,眉儿他也傻了”
    这父子两个都是满头大汗,六只手将那少年的拳头一甩,探手在另一只袋口上一扭,那袋口有如一堆烂泥般给他扭开,左右一分,袋口分开之处,六只手长吸一口气,随后就如给人点中穴道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天神王愕然伸头看去,那袋中香风一荡,一袭白衣,无风自动,轻轻站起一个人来,本该是乌云一般的满头青丝,此刻却尽成了白雪皑皑,只存在于额间若隐若现的那一丝愁容,此刻竟凝成了极深的皱纹如沟,甩眼处目光自天神王脸上掠过,天神王胸中顿时升起无限尊崇,大惊之下,再看六只手时,太傅大人正从嗓根深处挤出几个字道:“真的是你”这白发女子淡淡一笑,微一抬手,包括天神王与文鸯在内,几只眼睛一齐眼巴巴地看着,均有极盼望受她一抚的强烈愿望,可惜那只手只是在六只手面颊上一抚而过,天神王与文鸯一齐长出了口气,背后竟都是湿了。这女子又轻笑道:“君之于蔡琰,真如身体发肤,一刻不可背也!”
    原来竟是蔡文姬!六只手长叹一声,将双手一齐伸出,蔡琰微一低头,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后面眉儿一声大叫:“娘!”直冲过来,蔡琰略一摇头,叹道:“冤家!”轻轻伸出一臂,将眉儿紧紧抱住,正是一家团聚,无限亲情,天神王这样铁打地汉子,居然也眼角发麻,鼻中泛酸,偷偷转过头去,在眼中抹了一把。
    文鸯直看到傻眼,突的叫道:“不行!眉儿的娘就是我的娘!不好扔下我一个的!”伸头就挤了过去,六只手好气道:“这也要抢?怕了你了,算你一个”一把揪住他脖子拎了过去,那少年叫道:“娘!你不要阿迪了么?”
    这少年却极是倔强,只是叫了这样一声,却不过去。蔡琰身体轻轻一震,将六只手放开,欲语还休。六只手心中一动,想起在张扬府外那一幕来。这样说来这个小子,就是蔡琰与去卑的儿子阿迪了?难怪自己会在他身上感觉到强烈的好感,人家毕竟有着蔡琰那一半儿的。一想起这家伙身上的另一半,居然是去卑的而不是自己地,立即心中稍泛起了些酸意,但想及蔡文姬与去卑生这阿迪,说不定也是如自己一般,只是亲了个嘴儿。随即就大功告成,并没其它什么亲热事儿,心中又略舒坦一些。想及自己家太傅地身份,可不能太过小气,立即强挤出一丝笑意,将怀中老婆孩子一古脑儿放下,歪头冲阿迪先撇了撇嘴,好声好气道:“阿迪啊,还记不记得我啦?在上党城里,给了你一锭金子的?哈哈。长这么高啦。来,让叔叔摸下”
    但凡是涉及到钱的事情,六太傅地记性。简直可称是天下第一。
    阿迪白了他一眼,将头一侧让过,冷冷道:“我记得,你害得我爹和我娘吵架,你就是我最大的仇人,我又怎会不记得!”
    小家伙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给面子,语意森森,却有着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天神王在旁偷笑,这也就好在南宫兄弟与天下这帮子人尽不在身边。一群小弟,也只得最老实的飞鹰有几个在,否则六太傅的面子哪里搁去?六只手脸皮红也不红,嘿嘿笑道:“小朋友很直接啊其实是这样地,现在不是讲究自由恋爱么?你娘本就是给你老子抢去的,老六我不过是做件好事而已我慢慢再和你聊,蔡姑娘,蔡小姐,你怎么会给他捉了去的?”
    再转头去看钟会时。居然这钟家两兄弟早一个不在,只在地上余了两堆血迹,竟是趁他心神不宁之时,脚底上抹油溜了。狠狠一拍大腿叫道:“奶奶的,放走了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们边走边聊,哈哈,时间紧张,大家不计较吧?”
    蔡琰轻轻一笑,六只手争气得很,居然神情镇定如初,只是伸手又在她头上抚道:“你地头发”蔡琰那青丝朱颜,不知为何竟成了昨日黄花,如今满头银丝,额上皱纹有如沟壑,若不是那眉眼之中还带着她那幽怨至叫人叹息、忍不住要将她搂入怀中细细温存的独有神韵,如何叫人相信,这女子居然会是蔡大才女!蔡琰微微摇头,神色中的寂廖之意,立即又重了几分,轻声道:“妾身不祥,惹得刀兵起,百姓离,白头而已,何来那许多牵挂?”转头往北方望了一眼,轻唱道:“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只是清清淡淡的四句,声音也是清清朗朗动听得很,即便是她这白发森森的模样,若是入画,也定能令人陶醉。可偏偏歌声起处,却听得众人一齐伤怀,真就似在眼前现出白骨嶙峋,家家徒有四壁,处处荒无人烟地凄惨景向来。六只手竟也难得地敛起厚皮脸,跟着叹息了一回,蔡琰扫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并没真听懂,对不对?”
    六只手立即瞪起小眼,撞天叫屈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古文的功夫好得很,你那四句,我可是听了个结结实实!”略想了一想,又补充道:
    “还有你以前唱地那些,我可一句都没敢忘的,要不要我也唱一回给你听听?”偷眼往蔡琰看去,若是蔡琰真给他面子,叫他现场表演一场,不砸锅也卖铁,还好蔡琰就如是他肚里的蛔虫一般,两只妙目扫过之处,嘴角微微露小说网出一丝笑意,六只手顿觉自家心底那些个事情,悉数给对方看了个通透,心中立即吓了一跳,脱口叫道:“哇你原来也是心属!
    藏得好深啊,我还以为你要就是风的、要就是水的呢”
    这种心属之间的感应,最是奇妙,旁人又哪里省得清!天神王眼巴巴往他二人看去,满眼不知所谓,蔡琰仍是若有若无的笑了一笑,轻轻抬起衣袖,往远处指了一指,柔声道:“妾与公子,本该尘缘已尽”看她那架势,下面定是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连绵而出,最后是胡茄十八拍收尾,飘然而去。
    六只手立即一抬手,端端正正将她嘴巴堵着。摇头道:“行了行了,我不信那些什么东西,你就陪我走两天不好?偏要往山里躲,再给姓钟的姓表的捉一回,我就不定能救得下你了老天!”
    天神王正在一旁发愣,立即朗声应了,六只手抬手捏个响指叫道:
    “带齐人马,开路开路!”另一只手自蔡琰嘴上收回。微微香风一起,六太傅心中一荡,居然把那手放在鼻前嗅了一嗅,还好没人发觉,自已吓了自己一跳,立即将那手往背后一负,却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一旁文鸯还真没看出来,愕然道:“爹!现在就走啊,不等娘们了?”这小子还最不是东西,哪壶不开专拎哪壶。六只手白他一眼叫道:“什么娘们儿娘们地!小小年纪不学好。哪来这么多娘们儿,前面开路去!”将手藏在背后,冲文鸯比了个拎脑袋的动作。文鸯满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正说不完的委屈,蔡琰伸出手去,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拍,柔声道:“小文,你是他的义子么?”文鸯那表情,就如三伏天连灌两杯冰水下肚,忙不迭地点头,蔡琰轻笑道:“你干爹的牌气,你难道还不清楚?他最厉害就是颠倒是非。
    我们明白就行,你就开路去罢!”
    文鸯欢叫道:“这个娘好!真会说话,我前面去了!”蹦蹦跳跳冲去了,六只手愕然道:“怎么这样啊?我的儿子,你一句话就骗去了?”
    偷偷又看看蔡琰脸色,却半点也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看来这什么多少娘的说法,倒没往她心里去,小心翼翼道:“咱们这就走了?慢慢走。
    边走边等等人反正你不要走啊,就那句话,我怕再给人捉了去”一旁阿迪半天没开口,此时却傲然道:“我娘自有我保护,关你何事?”
    斜斜一跨步,双脚不丁不八一站,确也有几分高手风范。六只手头痛道:“小孩子一点也不乖,那金子白给你了你再厉害,有你爹厉害么?”阿迪冷笑道:“生儿不如父,何必生之!”言下之意,居然还自负得很,若没个人劝架,只怕立即就要对六只手大打出手。一旁眉儿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附在阿迪不知说了些什么,阿迪神色渐缓,一前一后抬着的两只小拳头,也慢慢放下,终于跺了下脚,与眉儿两个走一边去了。
    六只手才舒口气,居然蔡琰又道:“你们走罢”轻轻一挥手,自己居然席地一坐,双目微闭,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来。六只手叫道:“不是吧!难道我先前都和你白说了不成”蔡琰只伸出两只手指来,一只冲着阿迪一指,另一只却冲着眉儿一指,六只手脱口叫道:“你要他们两个小子保护你啊,这倒是成,不过”
    蔡琰缓缓将手指放下,垂在膝前,白衣胜雪白发如丝,再也不出一声,天神王等俱都看得呆了,六只手长叹一声,知道这位正牌夫人定是心意已决,多劝无用,只好俯下身去,在蔡琰耳边轻轻道:“你今天去了,何时再见面呢?”蔡琰稍顿了一顿,又伸出一只手指来,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圆,居然在众人眼中,那圆分明闪出一道温和之极地淡淡神光,在空中一亮而没,六只手喃喃道:“画什么圆嘛,我倒是也有这功夫,不过好久没练了算了算了,咱们走罢!”
    既然劝也没用,六只手倒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强打精神抬头一看,却又吓了一跳,自己全神贯注在蔡琰身上,没注意四周密密麻麻,竟已站满了突骑兵,当头妖魅一骑翩然而至,脆声笑道:“这位就是蔡姐姐了?真是如天仙一般的,好教我们羡慕呢!”一左一右,自然是无敌小猫与雨濛,后面紧跟着小仓,背后老曹那两只手,当然是将小仓那水桶般的腰身抱得紧紧,他居然还不知从哪里搞到一顶头盔来戴,这也就是知道,若换个别人,哪里还能看出这位爷居然就是枭雄哥?
    六只手硬着头皮迎过去,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妖魅只顾摇头道:
    “废话太多!你前面走,我来劝她!”六只手瞪眼叫道:“你?”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蔡琰才算是正格的大房夫人,你妖魅就这么好,心甘情愿做老二?眼光中又扫过无敌小猫来,小猫低头无语,眉眼之中,并无半点表情,顿时就心乱如麻,仰天长叹了一声,启唇唱道:“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可怜六只手,咋就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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