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就如唱戏一般,俯身将诸葛亮扶起,诸葛老哥满脸是泪,这一瞬间哭得还挺是不轻,身后关公居然也通红了两只眼睛,配着他那张脸,俨然红成了一片。
    六只手看着大摇其头,一挺胸要站出去,给庞统在他衣角上轻轻一扯,嚓的一声,却是身上那件破袍子不受其力,又破开了一条极大的豁口。
    好在众人耳目,全已不在他六太傅身上,倒也免了他又大丢其人一回,愕然之中,庞统只将双眼微微一闭,微微一摇头,六只手正还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边曹操已发话道:“皇叔真人中之龙也!”语意嗟哦,回味无穷,刘备就保持着将诸葛亮扶起的姿势,突然停下动作,轻笑道:“曹公天下尽在指掌,如何却来编排刘备?”
    他说停就停,居然也就不顾诸葛亮正将跪倒的身子站起一半,可怜诸葛先生给僵在半空,一时上也不得,下也不得,才两句话功夫,额上大汗,已源源而出。
    外围先前孙策与刘备军恶斗之处,喊杀之声再度发作,这一次却是比先前要近了许多,无数士兵中枪得刀后的惨叫,清晰可辩,小霸王凌厉的呼喝之声,更是在众多叫声中独树一帜,越喝越响,正已逐渐近来。虽是在张翼等二人的阻击之下,令得他这一万精兵已损失极重,但小霸王的战力与斗志,又怎可因此而会折损分毫?
    曹操冷冷一笑,再次抬头看看天色,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发问道:“诸葛先生这伏兵,能直忍到孙策势竭,这才堂然而上,用兵之精细之处,果然了得。”他语意轻淡。似是轻描淡写,六只手却听着心中一动,就这腔调,分明是自己惯用技俩,挑拨离间嘛!
    转头轻看庞统,庞统眼中满是嘉许之意,显然这主仆之间心意,已然明了。诸葛亮这第二批伏兵。若是如曹操所说,真是在第一枝军全军尽墨之后,才出来拣便宜,那这样的手段,也的确算是狠到极点了,就不知满眼是泪的刘大耳朵,又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刘备稍稍一愣,索性就不再将诸葛亮扶起,沉声道:“军师,可有此事?”
    他这脸一沉。还真是骇人之极。在场刘氏之兵,无论职级,全都噤若寒蝉。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关老二,竟也是一脸肃然,无数关注目光,齐齐往诸葛亮身上扫来。
    外边突的响起劈天般一声大喝,一个亢亮之极的嗓音吼道:“休伤吾主!”这声音清脆洪亮,六只手听得分明,正是孙氏重将,东莱太史慈。孙策有他在身边,何异于多长了两只胳膊?孙权已然醒转,与陆逊等人眉头同时一松。明知孙策受人围攻,这边大将却死了个一干二净,只好干着急穷瞪眼,幸好有个太史在,倒是放下一半心来。六只手却是眉头一皱,再回望庞统一眼,庞统轻轻点头,自然是可惜太史慈之大喝虽仍是雄浑,在清脆之中。却能隐隐听出一丝沙哑出来,显然在力战之后,这东莱强者,也迹于油尽之时。
    喝声响起之处,两声闷叫同时发出,在众兵的乱叫之声,显得格外刺耳。刘备脸色大变,怒道:“封儿?”霍地转头逼视诸葛亮,诸葛亮通的一声,再度跪倒,满脸是泪,涕不成声,刘备那张脸,自然也就是乌云密布,两只长手,一齐颤动,一字字道:“你把封儿也派去送死了么?”
    诸葛亮俯声于地,只是涕泣,这人中之龙,自打随了刘备,竟也染上了这变态的毛病,动不动就哭个没休。刘备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关羽道:“二弟,军师排兵,你可知情?”
    关公红脸一闷,低头道:“大哥,我略晓个一二,军师都有与我商议,我也觉得觉得大哥,公子己长大了”此言一出,四周众人一齐释然,这里居然又牵涉出储立之分来。据说刘封这人貌相俊美,身材伟岸,很得刘备的喜欢,刘蝉那小大耳朵既然慢慢长大,又有亲子,又有义子,自然是个祸害。听关公这意思,诸葛亮竟是有借孙策之手,除去刘封,绝除后患之意,这卧龙先生心机之深,果然天下无两。
    六只手听得感慨不已,心中却又觉奇怪,这样的隐密之事,怎么居然刘备就当着这么多人提出来?也不知道个避讳?庞统微微一笑,轻轻抬起右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咯嚓的姿势,六只手顿时明了,难道说刘备与诸葛亮,竟有将在场众人,悉数拿下的把握?再看看司马懿虽神色颓然,孙权面容委顿,但怎么看曹操,这老小子怎么都像是浑不在乎,算来算去,终究谁会是最后赢家?
    外围大喝之声连接响起,这次却是伴了孙策的豪笑与两声凌厉惨叫,孙权等人面色越来越是轻松,只为孙策喝了一句:“还有可战之将么?”诸葛亮这第二枝伏兵地带兵之将,竟又尽墨不起,只余了数千残兵,仍在缠斗不休,孙策与太史慈的连袂狂喝,终于又近了一分。
    刘备双手负于背后,抬眼看天。面前站着的三三五五,尽是天下最强诸候,无论是曹操、孙权,或是司马懿,乃至六只手,都比他更具帝王实力,但这一刻他负手而立,身形却似自大之极,将面前这些强横对手,没一个放在了眼里,只顾自喃喃道:“这一路是刘封、刘辟、龚都?唉,你起来吧。”
    语气轻淡,却已极具威严,诸葛亮缓缓站起,衣襟也不去拂一下,轻轻点头,刘备也点头道:“那第三路呢?军师用计,必具全功而后行,既是第二路无功,必有第三路吧?”先前似要发作的雷霆之怒,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个计划布置,他这做头儿又怎会不知情?若说诸葛亮要除去刘封,想不叫他明白,真是比遮着天还要更难,现在前事既了,话已挑明。立即转移课题,重开新灶。
    诸葛亮还没及回话,外面狂笑之声已起,有人纵声喝道:“孙策匹夫,可识得魏文长么?”两道暴动的马蹄之声,在嘈杂之中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一道惊雷般的兵刃相击之声,震得众人耳膜生痛。
    这大喝之人,已与孙策硬生生接了一刀,来的竟是魏延!
    孙权看向陆逊的脸色,又开始凝重起来,他孙氏虎视荆州已久,襄阳魏延的实力,又怎会不清楚?那声巨响余音未息,又是一声清亮地撞击声传起,太史慈哈哈大笑道:“好!通名!”自然是有一将硬接下他白焰枪地全力挟击,令他也意外之极。那人长笑道:“我文聘是也。太史慈不过如此!”襄阳城陷。这文聘居然没入曹营,反归了刘备,倒又是奇事一件。不过看这心属的威力,也就不是不可想像了。
    这第三路的伏兵之将,再非肉脚之辈,却是当年刘表手下,除黄忠外地最强之将,魏文长,文仲业,诸葛亮的杀着,算是终于亮出。四将恶斗之声,渐渐趋于激烈。以全力的魏延文聘对上力竭的孙策太史慈。
    这一战是何结果,已可想而知。可怜刚刚的孙权,脸色白成死灰,又要摇摇欲坠,昔人一把将他撑起,求助地眼神对着六只手投来。六只手暗叹一声,看看庞统,欲言又止,庞统却将眉头一沉。居然就不看他,任他将眼色使遍,也没个半点反应。
    刘备摇头道:“军师,若是再折了魏延与文聘,我军我军”他军中强将虽是极盛,也就关张赵云而已,魏延与文聘两个,却也算是中坚力量。先前那样的恶战,连折张翼等将,刘大耳一贯小气,又怎么还受得了?
    诸葛亮叹道:“主公,为大事者”刘备皱眉道:“我知道,你无须再说帝!备来迟一步,不得尽忠于前,死罪也!”突然就不管诸葛亮,通的一声,居然是对着小眉儿手里那件长袍通的跪下,满脸滂沱热泪,连半秒钟都不需酝酿,就此滚滚而下。
    小眉儿给吓了一跳,差点要跳起闪开,六只手冲他大眼一瞪,小眉儿嘴里嘟喃两声,不敢作声。后面诸葛亮看得不妥,伸手去拉,刘备居然用力将他一甩,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卧龙先生一下给扔出老远去,刘备看也不看他一眼,顾自号淘哭起,嘴中数数落落,将对汉室地一片忠心,对献帝的拳拳挈诚,点点滴滴全部扔出,听得众人一齐黯然,一时场中悲声无数。就连六只手这个心属,也给他掀起对刘大的惜念之情,差点也要抹抹鼻涕。只可惜就是这一片悲声,却和着外围孙策等四人的呼叫大喝,实在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通通再拜了两声,刘备总算是关公搀扶之下,缓缓站起,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立即就换上一副悲不自胜的表情,摇头叹道:“帝逝矣备但有三寸气在,必殚精沥血,匡我汉室,不死不休!”
    语气诚恳之极,六只手听得肚里狂翻,耳边却传来庞统轻声道:”小六,正题儿来了!”心中一凛,凝神再听时,果然刘备哀然道:“备既为皇叔,尊我汉室正统,责无旁贷矣!”回身看看诸葛亮,怅然道:
    “先生,自今日始,世间再无刘备,只存我大汉一卒矣!”
    突然之间,又将军师地称呼,换作了先生。随即扼腕长叹,嗟哦不已,殷殷之情,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六只手正看得目瞪口呆,那边诸葛亮通地一声,居然再次跪倒,砰砰砰连续响起,竟是直磕了三个响头,配合着外围孙策等人的呼喝,情景交融,确是叫人热血澎湃。
    刘备愕然道:“先生?”诸葛亮直起上身,长揖道:“亮自出草庐,无事不为皇叔计,今四方簇乱,群烟并起,正需有一明君挺身而起,重执汉室之柄,谋天下之福。今上既崩,正如皇叔之言,此责无旁贷之举,请皇叔万勿推辞!”
    长长说了一溜,刘备奇道:“先生言者为何?备不甚解”满面惊奇之色,六只手正肚里大骂出口,一旁庞统终于挺身而出,先笑嘻嘻冲着诸葛亮深深一揖,随即笑顾刘备道:“皇叔,诸葛先生之言,再也明白不过,皇叔还不明白么?”
    抬手冲着眉儿手中那黄袍一指。激昂道:“天子即崩,天下所缺者,一明君也,诸葛先生之言,此明君非皇叔莫属,皇叔世之英雄,当之可谓名至实归,这又有何难解之处?”长笑不矣。逐个冲着曹操等人看去。曹操只是一声不吭,司马懿面无表情,孙权怒道:“岂有此理!
    庞统,枉我信你这一遭,却不知你也是趋势之徒!”
    这江北一会,他孙氏算是损失最惨,三孙之重将,差点就死了个干净,只余下一个半晕不晕的吕蒙,一个半傻不傻地朱恒。一个半痴不痴的朱据。
    外加一个半死不死的太史慈。反看其他各家,除却司马懿略有损失,刘备折几个副将。曹操的实力,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呢,反正就是跟他孙家一比,他是骨架子都散了,人家也就坏了点皮毛,他不发牢骚,谁还有这资格?
    庞统回头看他一眼,正色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皇叔伏兵重重,以四路伏兵取孙策。引十万泰山寇袭司马,联寿春之兵据曹操,这等的手笔,这等的算计,庞统除却言听计从,唯诸葛先生马首是瞻,还有何话可说?”
    语出惊人,倒还真是庞统的历来作风,这话一说。满座俱惊,就连面无声色地曹操,也露出一丝异色来。六只手脱口叫道:“你说什么?
    大耳朵弄出这么多事来了?”也就是天上没装盖子,要不然这一下高高跳起,定然是撞破大头作了葫芦;司马懿面色大变,想是听着什么十万泰山寇,心中大乱;曹操眉头微皱,自然是在想寿春之兵怎么怎么的;另一边孙权却叫的是:“四路伏兵?还有谁伏着!”第三路已经是魏延文聘了,居然还有第四路?就算真有第四路,庞统这家伙又是如何得知?
    庞统哈哈大笑,不屑道:“主公,诸葛先生之能,鬼神莫测,庞统乱猜而已,是否真有其事,还是请诸葛先生亲自告之,先生,可否明示?”笑吟吟地看看诸葛亮,直接将皮球踢了过去。诸葛亮面色也是微变,却避而不答,只是轻轻一挥手,诸葛恪军中哗的一声,转出一堆人来,人人高冠博带,文雅秀致,当前一个三十上下年纪,三络长髯一丝不乱,也难为他在军中藏了这许久,居然还形象极佳,这人后面紧跟着一名白面书生,年纪也不甚大,也就和先前这人相仿,两人一前一后,紧走两步到了刘备面前,都是一声也不吭,通的一声跪倒,只是磕头,后面随过来的十数人有样学样,一个个跪倒在地,磕头之声响了个不停,夹在外围喝杀之声中,一时直是诡异无比。
    刘备立即就手忙脚乱,惊道:“公琰!文伟!怎么你们都在?这这是何意?快些都起来!”
    众人却没一个听他,当头那三十多岁的,却正是刘备地重臣蒋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却是刘备的另一文臣费祎。蒋琬跪倒在地,将上半身直起,抬手再揖了一揖,朗声道:“请皇叔就位!”后面十多人齐声附和道:“请皇叔就位!”
    十多人异口同声,外面一声惨喝,一只首级高高飞起,伴着孙策的狂笑道:“文聘如此而已!”也不知何时,孙策又和文聘干上,竟是仗着可匹温侯地神力,硬生生将文聘之头,用大枪直扫了下来,在空中呼呼飞了一阵,碰的落地,骨碌碌直滚到距刘备不远处,目龇尽裂,总算是停了下来。
    刘备在百忙之中,只来得及扫了一眼文聘那惊愕万状的死鱼眼,怒道:“诸卿诸卿此是何意?”形容是怒到了极点,可先前为了他那些部将的关切成那样,现在见着了文聘的首级,却也没半点反应,将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那些臣属的话上去了。
    诸葛亮俯身于地,通通又磕了两声,抬身道:“皇叔,今天子崩狙,汉室颓微,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正是皇叔从天下之愿,重扶我汉室九鼎,再造神州之际,皇叔就帝位,是时矣!”
    蒋琬等人齐声叫道:“请皇叔就帝位!请皇叔就帝位!”诸葛恪身后刘家大军,洪声叫起,将外围地激战之声,生生压了下去,只有一声大喝,在雷鸣般地呼声中微微透了过来:“魏延死者!”
    这声大喝,明明白白就是小霸王的胜利宣言!刘备等诸人都是稍稍一愣,却只听六只手急叫了声:“糟了!”身形一展,已拨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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