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脸,大步走来。
    他一身主教的袍服已经非常破烂了,但是举手投足间,依然一派高手风范。还未走近,澎湃的圣力已倒海翻江般压来,其中意味,自是不善之极!
    “来人通名!”
    我的话听上去也不是很友善,话音方落,他便止步站定,冷冷回答:“尊贵的马文一世陛下亲自委派的‘缉凶行动组’临时组长,圣职部高等执事,克利策主教。”
    听着这一串长长的头衔,我哑然失笑,旋即冷下脸来,森然道:“雅兰是你打伤的?”
    “阻碍本人执行公务,打伤她不冤!”
    这个主教倒是挺牛!我在心中估计他的修为,应当是“妙诣境”的层次,确是不可小窥。
    我倒有些羡慕教廷,随便拿出一个,都有着绝顶高手的修为。看这个克利策,实力当在江雅兰之上,否则也不会把她打得这么惨不过,他用什么兵器?
    我脑中闪过那个伤口的模样,心中蓦地一动。略一沉吟,我微笑开口:“你已经抓住了玛蒂尔达,那就是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克利策没有说话,但黑色的眼眸却透出他的想法:你说得容易,我来得及吗?
    我的笑容渐渐敛去,把答案代他说了出来:“是来不及吧雅兰这样子,你还想对她干什么?玛蒂尔达被你藏在哪里了?”
    我从感觉到他的气机,再到这里,共花了约两分钟的时间。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以他的修为,恐怕发现我的时间会更早一些!如果他有心,一定可以远遁出去。可事实上是,我到来的时候,他不过是刚刚藏好,这情形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克利策的表现相当冷静,不过他眼神中透出的光芒却是非常奇怪。其中的意蕴相当丰富,我一时间很难解读清楚。
    但总而言之,那感觉一定是负面的。
    就如同我对他的看法一样。
    对我的痛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平板地回应道:“事实摆在眼前,我没有对江雅兰怎么样。至于玛蒂尔达,却是不用你操心了,那是教廷的事务。”
    “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怎么样吗?”
    我对克利策的逻辑表示佩服,我也看出来了,他似是不想和我冲突,才违逆他的本性,表示出忍让的样子。只是很可惜,他的表演不算成功。
    我微一抽嘴角,再不愿和他多说,他不愿打,我可愿意。如果不在这时为雅兰找回颜面,世上人大概都要以为我们好欺负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雅兰找你要玛蒂尔达,那,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找你要人了。克利策主教,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呢?”
    克利策的呼吸略沉重了些,目光有些游移。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和我动手,难道他怕我就怕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他有什么顾忌?
    正思索间,克利策已做出了回应:“这个我绝不答应。教廷为此人已付出相当代价,没理由只因你一句话便要交出来”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只是在和我虚与委蛇、漫言应对,心思却放在别处,倒似是有更可怕的敌人隐在一旁似的。
    便在此时,身后的江雅兰呻吟了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嵌在克利策的话中,却是十分清晰,他的话声陡断。
    嗯?
    我不认为江雅兰的苏醒会对旁人造成什么影响,这位主教先生的反应也太大了些。
    他紧张什么?
    我脑中忽地闪过一点灵光,在大脑还未把它还原为可知可感的思维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我猛地踏前一步,气势猛涨,如上弦之箭,引而待发。
    但克利策却比我更快一步,他左右一晃,身影倏然间模糊起来,紧接着,他的身体便仿佛拉成了长条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插入暴风之中。
    其行动之快,尚在我料想之外,等我发出剑气拦截,他早深入暴风极深处,剑气虽是追索而上,却被他硬生生接下,并借着反震之力,去得更远了。
    要不要追?我心中只一犹豫,便不可能再追上去。
    被他这么一搅,我脑中闪过的灵光却无法再度捕捉,那种只隔一层窗户纸,却无法尽窥全豹的感觉,实在难受。
    我抓着脑袋去看雅兰的情况,却见她没有一点儿回醒的样子,双眸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子却咕噜噜地转动,显然她的大脑运转并不因为昏迷而有所停顿。
    做梦吗?
    一时间,我哭笑不得。
    “小鬼牌?”
    年轻的大祭司阁下两眼发直,死盯著有容手上的小鬼牌,看他那样子,恨不能把半边身子探出萤幕,再一把将这神兵抢到手中。而他施抢的理由,与常人自是大不相同。
    苏怡耸了耸肩:“正是玛蒂尔达的小鬼牌,现在这里有个问题”
    她简洁地把情况说了,末了又道:“以玛蒂尔达的心机,不可能说出没有意义的话,所以,我想让有容尝试一下。可是,她的修为还有些差距,不知道会出什么危险。所以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当然要试一下,一定有什么玄机的!”
    普鲁斯点头如捣蒜,对苏怡的想法大加赞成。他的心思,就是有容和纤纤也看了个清楚明白,在一边嘻嘻地笑了起来。不过,深陷爱河是一回事,责任则是另一回事,年轻人很快就想到了关键所在:“如果修为不足,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呃,如果是非要进行的话,我那边不是派出了一位灵魂祭司吗?可以让他做一些护法工作,容小姨精擅透特之书,对于聚集月华之力别有一功,可以让她当小容的后援。要不,干脆小容把那个什么魔咒教给我,让我去办!”
    “才不要!”有容干脆地一口回绝:“小师父不让我教给别人的!你要有能耐就自己去学!”
    按年龄来算,有容比普鲁斯还要大几岁,且又是熟悉非常,说话自然不会客气。普鲁斯有些尴尬,不过他的脸皮厚度日见长进,倒不会因此而窘迫太久。
    干笑两声后,他爆豆子一般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说了一遍,还有一些他所臆测推演的难关,也一一讲明,看有容都记住了,这才放心。
    此时,容知雅正好推门进来,她尚不知此事,但当苏怡把事情告诉她后,她也没有反对,只是对有容的实力抱持不信任态度,表现得异常谨慎。
    当然,容知雅的心思是绝不会让有容知道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接到了今生最重要的任务,那种受重视的快感让她极其兴奋,以至于对施法已是迫不及待了。
    仍保持着与普鲁斯的通讯,再叫来艾玛的灵魂祭司,几个人围成一圈,小心准备。
    有容一个人坐在中央,在周围几双眼睛的盯视下,不由得也有些紧张,但是她终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抓着小鬼牌,近月来积累的法力缓缓凝聚,依着“秘月魔咒”的法度,缓缓注入。
    “呜!”
    低沉的呼啸声在她手中响起。她手心一震,小鬼牌已脱手而出,虚浮半空,缓缓转动,她也不吃惊,而是由单手结印变成双手互结,一道道银色光华从虚空中出现,又接连不断地射入牌中。
    小鬼牌上面的花纹闪亮出更耀眼的银芒。随着光芒强度的增加,有容体内法力消耗却是大幅度增长,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些吃不消了。
    也在这时,容知雅面色平淡,也不做什么印诀,只伸手一招,窗外透入的月光竟如同一串串珍珠结成的长链,被她一把收入手中,微一转折,便直直射入有容的天灵,小姑娘的呼吸立时平顺不少。
    一旁的灵魂祭司也开口吟唱,其祷词低回阴郁,似有千般神秘,尽收入黑暗之中,在吟唱声中,有容的动作也愈发流畅,手下的印诀变化增快了许多,直到最后一个法诀完成,一道纤细得多的光华暴射而出。
    与前些光华明显不同的是,这道光明显来自有容眉心,而与之同时,她一直微瞑的双眸蓦然睁开,黑宝石般的眼眸中,霎时间荡漾起一连串紫色的波纹。
    “纯粹之瞳!”
    远在万里之外的普鲁斯低呼。目光所及,紫芒电射,正映在已被银芒完全包裹的小鬼牌上,两种颜色的光芒交织,那绚丽的光彩简直映花了人们的眼,这个场面可真是少见,几个人都看得呆了。
    “嗡!”
    在一声奇特的震鸣声中,紫色的光华渐渐淡了下去,银色的光芒却是越来越强,以至于众人眼中,再看不到小鬼牌的本体。有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已恢复为正常光泽的眼眸,却是一刻不离光团周围。
    在座之人,除了纤纤外,修为均远在她之上,可是却无一人有她这样的天资。“纯粹之瞳”灵力天生,本就可破除一切外障,加上这团银芒是她亲手所创,里面发生的事情,自是瞒她不过。
    所以,在银芒尚未削减之时,她第一个叫了起来:“有个洞!”
    洞?
    大伙儿一起愕然,不明白有容是什么意思。不过,仅过了数秒钟,银芒便大幅衰减,他们的视力足以看清其中的变化。一眼望去,几个人同时低呼一声:“怎么回事!”
    果然是一个洞!在小鬼牌的上方,空间似是被撕裂了,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扁缝,无数银芒像是扑火的飞蛾,向那缝中飞去,临近洞口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拉成了密密麻麻的细丝,延伸进去。
    小鬼牌在虚空中平行旋动,光芒在飞速减弱,渐渐现出了它的本色。从它身上延伸出去的银色细丝也是越来越细,最终已近乎透明。
    众人屏息观看这一幕,均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容知雅不动声色地把有容拉到身边,以防不测。
    虚空中流动的咒法气息,绝不是寻常的状态,她现在倒有些可惜,普鲁斯这家伙只能在万里之外,通过眼睛傻看,否则,以他在咒法上的博学,或者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一幕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有容的呼吸变得比较平缓的时候“嗡嗡”的震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略迟数秒,一道刺眼的金光突兀地从空洞中射了出来,直直地照射在小鬼牌上。
    “叮!”
    小鬼牌微微颤抖,发出一清越的震鸣,声音入耳,众人身上都是一轻。他们还来不及奇怪,那金光已从牌面上的淡淡一点,飞速扩展开去,霎时间便把整张牌面染成了一片淡金色。
    “铮!”
    似是有人大力拨动铁弦,又似是两柄薄如蝉翼的刀剑互击,那怪异的声响令人们心头都是一震,紧接着,暴涨的金光刺花了所有人的眼,出于本能反应,大家都遮住眼睛,向后退了一步,直到光芒强度减弱,才敢睁开眼睛。
    睁眼后第一件事,便是察看小鬼牌的现状,而此时迎接他们目光的,却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东西。
    金芒隐隐,血光微微,狞厉凶恶的鬼怪正对他们露出森森的笑容。
    离其尚远,人们身上便似乎镀上了一层寒意。
    “大鬼牌!”
    万里之外的普鲁斯惊叫起来,他的脸上被深重忧虑和惶急布满。
    “怎么会?”
    那个诡秘的克利策已经离开了约三分钟了,在这段时间里,我抱着江雅兰,以方才所立之处为中心,在暴风中不停地行走,神念交织成一张大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仔细搜索。尽管在暴风的影响下,这个范围不算太大,但累积起来,我还是探察了大约十平方公里的区域。
    对于整个奇布斯荒原来说,这个区域只是不起眼的一小块,但我相信,就在这里,或者更大一点儿的区域内,一定有我估计中的收获。
    一切的信心,都来自于克利策诡谲的行径。
    一个既不想和我交手,又甘冒大险不远远逃开,关注江雅兰远甚于关注我的古怪家伙,没理由这么爽快地远远逃开。
    最关键的是玛蒂尔达,她不是被克利策抓住了吗?现在人呢?我不信在江雅兰的追索下,克利策还能从容销赃!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不仅克利策没有跑远,就是玛蒂尔达应该也在这附近。最有可能的,便是受制于人,被藏在了某个地方。
    克利策逃得仓促,必是无法把她带走,煮熟的鸭子飞掉,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现在,守株待兔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事实证明,我的推测完全正确。
    在我的搜索范围扩大到十五平方公里的时候,风暴中,一股爆发式的咒法能量一现即隐,这反应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声东击西的诡计。
    不过,数息之后,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吼随风而来,虽然被暴风撕得破碎不堪,却仍被我捕捉到,让我疑心全消,更不迟疑,我抱着江雅兰突入暴风形成的壁障之中。
    咒法源距我不过数公里之遥,全力加速之下,仅十余秒钟我便抵达目的地。入目的情形却让我一怔。
    那个行踪诡秘的克利策主教,并没有闻风而逃,而是面色狰狞地回过头来,七情上脸,比之方才的冷静自是千差万别,看着他血丝密布的眼睛,我眉头一皱,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他在短短的五、六分钟内,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时候面对着他,已失去了那分难以言道的诡秘,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凶兽方才具备的血腥之气。此时的克利策,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位主教了。
    “克利策主教,你在干什么?”
    “你管我!”
    他倒是强硬,一张嘴便把我的话踹了回来,看那样子,甚至不惜和我战上一场。
    我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面的环境,周围的风暴已被我们的气劲隔开,大约有数十平方公尺的地面波澜不惊,克利策半曲着身体,死死地盯着我,凶厉的气息弥漫整个空间。
    我无视于他的气势,却好奇他的变化,而更吸引我的注意力的,则是他身上这股相当熟悉的味道。
    消失不久的灵光又一次出现,我觉得,答案似是很近了。
    克利策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我,但我却发现,他眼中的红光正迅速消褪,显示出他的理智正极快地恢复,想来,他已从刚刚那个突发事件中清醒过来。对他来说自是好事一件,不过我又不太乐意了。
    所以,我长笑一声,也不放下怀里的少女,身形鬼魅般移前,一掌拍出,同时口中回应道:“难不成我还管你不得?”
    克利策看到我一掌攻来,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杀机,本来正缓和下去的心情,立时又紧绷了起来,这一切都反映在他的眼神里。而这个,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他毫不退缩地一拳轰至,圣力与大气发生剧烈的磨擦,强烈的光芒在空间中颤动着,一圈圈有如实质的波纹扩展、回收,最终凝为一点,对上我的掌心。
    我无意与他硬拼,在大力撞击的瞬间,真气在体内连续变化七次,虚实交错,把圣力完全卸开,再无声无息地在下面补一脚。克利策面色狰狞,却也是悄然无声地飞起一脚,正好挡下我的一击。
    两人一触即分。
    我皱起了眉头,刚刚瞬间的交手,让我心里有些奇怪。我和教廷的人接触不多,对圣力也不太熟,唯一还有交情的,也只有卡缪。按照我和卡缪以往的切磋来看,克利策对圣力的使用总有点儿怪怪的味道。
    莫不成这就是他的特色?
    伴着疑惑,脑中的0号晶片自发运转。
    近些时日,我习惯于把收集到的资料都交给“0号晶片”分析统合,以精确的计算找出最有可能的几个结果,再用个人经验进行判断。
    此时,我同样如此。
    0号晶片提供的庞大资讯库,几乎涵盖了这个人类自诞生之日起的所有资讯,这可以极大的弥补我经验上的差距,使“生僻”这个词对我来说再无意义!
    仅仅一秒,结果出现。
    嘿微微垂下头,把嘴角溢出的一丝冷笑隐藏起来。
    计算不会直接得出背后的真实,但一个肯定的结论却足以拓展我的思路。
    0号晶片的计算结果显示为:圣力与此人的体质契合度为0。17!
    也就是说,如果他体内有一百个圣力单位,那么他能够有效使用的,仅有十七个!远低于教廷0。79的平均标准。一个从小便修习圣力,接受天地元气改造的主教,竟还是这样的体质,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就是我心中察觉的怪异所在。
    “一个由马文亲自委派的,能够使用圣力的冒牌主教!”
    世界总是这么有趣!
    “克利策主教!”我特意地把最后一个词重读,不掩那一份嘲讽:“我再问你一次,玛蒂尔达在哪里?”
    出乎我的意料,听到“玛蒂尔达”这个名字,克利策竟再一次疯狂了,他猛然大笑,笑声中,却是咬牙切齿,显然怒极。
    “她?我早就杀了!你能奈我何?”
    听他这样说话,我却是一点儿不恼,对方失去理智,对我来说,却是最好不过。我只是笑吟吟地应道:“杀了?看你的模样,倒像是吃了亏了,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你羞也不羞!”
    克利策笑声倏止,他已是通红的眼眸中,杀机流转,那疯狂无羁的杀意,使我心头一怔。
    我在何时,见过这样的眼睛?
    还未等我想明白,他已切齿笑道:“谁说我杀不了她?”
    说着,他一脚蹬在地上,地面轰然作响,竟是裂开一条大缝,缝隙中,一位昏迷少女缓缓浮上,不是玛蒂尔达,又是谁来?
    我眼皮一跳,想在第一时间出手救援,但思及对方实力,还是按下了这个心思。
    克利策大笑着伸手,掐着玛蒂尔达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你说,我怎么会杀不了她?对我来说,她一点儿价值也没了!不,是她抢走了本属于我的东西!这个强盗、小偷、贱妇!”
    他通红的眼眸看向我,嘴边强露出一点笑容:“你看着,我这就杀她!”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就算我和玛蒂尔达之间没有什么交情,我也不能看着她在我眼前死掉!更何况,她和有容、普鲁斯之间,都有着相当奇特的关系存在!
    没有了其他想法,我的速度在瞬间增至极限,要抢在克利策发力之前,把她抢下。
    在我宇内无双的极速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能称为距离,有那么一刹那,时光似乎停止了运转,在我的眼眸中,克利策手臂上每一处微小的肌肉变化,都如同起伏的丘陵般清晰可见。
    我可以从其中分辨出他的力量爆发的轨迹,便如此刻,我可以肯定,他那股足以捏碎玛蒂尔达的喉咙的力量,才刚刚运行到手腕之下。
    想也不想,我一脚踢向他小腹。即使他能把玛蒂尔达掐死,我这一脚也能够击碎他的五脏六腑。他低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侧移半步,另一只手也猛力下按,想挡住我的下一个变式。
    “好极!”
    我心中暗喜,身形猛然拔起,手上一记势大力沉的劈刺,直切克利策的脸部,他又仰头避开,我暗吁一口气,劲化轻柔,沿着他的手臂一掠而下,手指点在他的手腕上,克利策闷哼一声,手上一松,玛蒂尔达当即摔下。
    我顺势一捞,便将她抓在手中,心中便是一松。此时,我正好转了一圈,背对克利策,正要发力拉开距离,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这么轻易就”
    脑中闪过这个要命的疑问。还来不及叫糟,背后,刺骨的寒意,如同万年冰渊最猛烈的喷发,铺天盖地的寒潮咆哮着冲击而至。
    “张真宇,去死吧!”
    “哎呀,这段日子,好像是诸事不顺的样子。亲爱的比索亚克,你不觉得,在棋盘上送我点信心,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吗?”
    当代教皇陛下说话的时候,他的皇后刚被教士杀死,这让他雪白的肤色上涂了一层红晕,再这么吃下去,国王将随时被干掉。
    坐在他对面的比索亚克,没有一点a级通缉犯的自觉,不但大马金刀地品尝着教皇亲手磨制的咖啡,还手下无情,把对方的皇后、教士等等尽情屠戮没办法,教皇陛下的棋艺之差,堪为举世无双,以至于像他这样的臭棋篓子也能肆意妄为,横冲直撞。
    尤其,这还是在他神思不属的情况下进行的。
    “刚打完一仗,便要陪这厮浪费脑力,便是朋友,也没有这种说法!”
    他嘟囔着移动棋子,把教皇陛下的士兵杀戮一空。基本断绝了碱鱼翻身的可能。
    “黑天那边一定很糟!‘圣灵持坠’被毁,这说明他的身分可能已被识破”
    他拿着一个棋子,本想着该落在何处,却在不知不觉间,神思万里,跑到了索亚古大陆洲上。无论是在组织之内,还是组织之外,他与马文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些机密之事,马文也不瞒他,黑天一事,也在他所知的范围之内。
    对面,马文却不管他心中怎么想,见他久不落子,一连催了他好几声,他皱起眉头,随手放下棋子,也不管马文如何应对,又瞑目苦思。
    哪知,对面的马文竟也犯了他的毛病,在他得不到答案,苦恼地睁眼后,竟仍是一子未动,只是目瞪口呆地看他。
    “怎地?”
    “你赢了?”
    “啊?”
    比索亚克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他摇摇头,随手把棋子拂乱,正色道:“不下了!这样下棋,着实无趣!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黑天身分暴露,你该如何应付?”
    “谈什么应付。”
    马文漫不经心地回答,手里还捏着一个雕功精细的棋子:“教廷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的义务。如果非要解释,那也是在三大制约内部的联合会议上。几千年来,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少吗?”
    比索亚克摊摊手道:“以前不解释,那是别人抓不住你们的把柄!而黑天,是你用私人身分保下的通缉犯,他堂而皇之地成为主教,你能逃脱关系?教廷是宗教组织,不是独裁帝国!你不是想做历史上第一位被赶下台的教皇吧?”
    “我便是正义,我便是真理!”
    “嘎?”
    比索亚克有些发晕,对马文念咒似的回应,他有些反应不及。
    马文把已凉的咖啡倒掉,一脸的随意:“这是教廷近百年来最坚定的基石。可以想像,如果这个世上真有被赶下台的教皇的话,那么,教廷离覆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大概,你不希望看到这一点吧!”
    比索亚克为之哑然。
    马文抛掉棋子,微笑道:“放心吧,我的朋友。三大制约的内幕,从来就不是外人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们可以安下上百个大义名分,来反驳外人的指责,甚至还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这种事情,非常简单!”
    看马文信心十足,比索亚克也没法再说下去,但他仍在想着马文所说的“大义名分”是什么,精神有些恍惚。
    而这时候,马文淡淡地问了一句:“四大力量会盟结束了吧!”
    “嗯,刚结束没多久,他们正打得火热呢!”
    “理查的手段真是厉害!我现在倒很希望与他交涉一下,这个古怪的家伙,有种我看不透的品质,他是个很需要戒备但更需要合作的人。”
    “和他合作!为什么?”比索亚克的思路被马文带偏了,他却浑然不觉,径直沿着马文规划的方向想了下去:“三大制约和禁忌可算不上友好邻邦!”
    “那有什么关系!友好与否,只是某些人一句话的事!而且,还有失落这个‘纯洁’的缓冲地带,呵,真是令人期待!”
    比索亚克看着马文光彩流动的绿眸,心底有些发寒。
    理查、马文,这两个堪称黑暗世界最难以看透的家伙相互交流的场面,会不会比地底最深处,恶魔的低吟还要隐晦和邪恶呢?
    “真想不到!”
    我把雅兰她们放在地上,然后才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本是一个非常自然的动作,我却觉得小指头有些僵硬发木,显然寒毒入体,受伤非轻!
    “我能够想到你还没死,可我却想不到咱们在这种情形下见面!黑天!”
    对面的“克利策”撕下已破烂不堪的主教袍服,露出了精赤的上身。与之同时,他的脸型发生了微微的变化,渐转为那个我十分熟悉的样子。上面哪还有愤怒如狂的表情!赤红色的眼眸中,只留下了绝顶高手冷静到极点的寒光。
    “哪里,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突兀地出现,而且还这么乖!”
    脸上露出一个嘲讽式的微笑,他微微俯身,作势欲扑。精亮的黑色皮肤上,肌肉垒垒,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弛,一眼看去,便像是丛林中一只捕杀猎物的黑豹,野性、血腥,并且阴沉、冷静。
    我不动声色地运气调息,同时奇道:“你给了教廷什么好处,让他们给你做这样一层皮?”
    “你不需要知道!”
    黑天姿势不变,内敛的张力却是更强。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来打一场吧!放心,我不会很痛快地杀掉你,我要让你在瘫痪中看这两个女人被我奸爆!玛蒂尔达、江雅兰!这两个女人,会在你眼前辗转悲嚎!受尽天下酷刑,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我“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唇边却露出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看你这样子,是吃了她们两人的亏,却只能在嘴里发泄了!你确定你还是男人?”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狞笑声中,黑天双拳互击,一阵刮玻璃般的刺耳声响直刺我的耳膜,在这声响中,虚空中暴起十余道尖锐的冰柱,在“咯喇喇”的伴声下,刺向我全身的要害,还有两根直接就射向地上的两女,用心歹毒!
    “没什么长进啊!”我发誓这句话出自肺腑!相较于已再做突破的我而言,黑天这几手确实没有什么新意。我们之间的实力在逐步拉大,已是个不容置疑的现象前提是双方的身体都比较正常!
    寒毒入体,即使我已修成了金刚不坏身,面对这阴损的打击,也不能说全无影响。
    尤其是黑天蓄谋已久,在我背身之际,不求一举功成,而是着重地破坏我身体的部分机能,此时,我后背的经络断裂堵塞者不计其数,背心大穴更被一举贯穿,内伤之重,为近两年所未有!
    此时面对黑天的狂攻,还要照顾两个抵抗力全无的女人,如果是与失落一战之前,我大概只有逃命的分,而现在,则具有一拼之力。
    双手平抬,当胸虚握,渺渺然全无烟火之气,却自有一道清流贯顶而发,在周身微一流转,悠悠外扬。
    清流所及,正好涵盖了我身前的空间,潜劲迸发,射来的冰柱在虚空中猛然一滞,飞行的轨迹便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斜插入地上,风中。再无法构成威胁。
    黑天也不指望能一击致胜,他一击不中,身体便猛地弹射起来,一直跃到我的头顶上空,挥手间,大面积的冰寒风暴从天而降,层层劲力叠加在一起,务必使我卸无可卸。
    我苦于要保护脚下二女,身形无法大幅移动,面对黑天的攻击,唯有以挡、卸二法相抵,而黑天这厮,却是看透这点,便使出大面积的攻击之法,把我们三个一起罩进去,要我承担许多不应该的消耗。
    “他想得可真好啊!”我冷冷一笑,身体蓦然立定。单手上指,体内的真气刹那间转化为最为精纯的剑气,以最昂扬之姿破体而出,以我的手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扫射,形成了一圈圈由剑气组成的轮盘。
    一重剑气一重天!
    每一波剑气都有着沛然难当的大气势,剑气撕碎了空间,同时,也撕碎了空间内涌动的寒流,剑气劈空,大片空间崩塌,那由无数道剑气交错、生成的乱流漩涡,甚至比剑气本身还要可怕。
    黑天怪叫一声,身体向上疾射。我死盯着他的背影,咬牙低叱:“九幽轮回!”
    强烈爆发的剑气,以一个更为惊人的速度向内收缩,在空间范围内奔腾搅动的暗流漩涡,也进入了一个“相对安静”的状态。所有外烁的杀机都隐匿不现,但真正的杀意却是更加恐怖了。
    这是白衣夜行剑的高级应用技巧,其使用的难度,比之“星核剑印”也相差无几,但在正常状况下的作用却是远远不如。我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使出来,效果却这么好!
    尤其我在其中使用了禁忌“空间塌陷”的技巧,空间的模拟塌陷,主导着剑气流动方向,以百川归流之势,倾泻向爆发的中心点。而强大的引力,则吸纳了周围天地元气的各种元素,在中心之外的一定范围,形成了一个“吸积盘”
    一眼看去,我的手掌之上,一个黑黝黝的空洞正在虚空中悬浮,并以人眼难见的速度自转,而黑洞周围,则旋转着一圈若隐若现的光环。景象之奇异,是我生平仅见。
    黑天闷哼一声,刚才他与方向大异的两股力量相抗,因反应不及,已受了内伤,显示出我的攻击颇具成效。
    我缓缓放下手臂,那一个小型的“黑洞空间”也随即落入我的掌心。触手所及,只觉得珠圆玉润,暖气袅袅,倒似是一颗珍贵的黑珍珠。原来是剑气集聚,又有心法导引,竟是实质化了。
    用皮肤感受着它的力量,我心中有些发寒,那是把刚刚放射出的剑气,全数收拢在一处极微空间内的力量啊!如果稍有不慎,引发了空间的不稳定震动,我这个施法人怕是第一个遭殃,我也没有想到,这“九幽轮回”用得好了,竟是如此厉害。
    想到这儿,我心中又是一动:“看这黑洞洞的玩意儿,倒是与‘星核剑印’有几分相似!”
    正心有所悟,黑天在厉啸声中,又是飞扑而下,举手间,搅得漫天寒彻。我深吸一口寒气,手上一松,那黑珍珠似的圆珠竟全无重量,悠悠浮起,直到我的头顶上,在那里滴溜溜地转动。
    我微微一愕,但随即就觉得体内的气机随着这圆珠川行不息,气滚如珠,却是十分畅快,本来相当严重的内伤,竟也有减轻的趋势。
    而此时,黑天已遥空一掌击至,冷风凄厉,如刮骨钢刀,便如那万里冰原上,刮起了一阵暴风雪,无数细碎的冰粒挟在其中,激射而至,其中深蕴的寒毒,使它们比什么暗器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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