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眼睛。
    至于为什么不要相信眼睛, 首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要是能想明白,就不会一直在森林里迷路了。
    这句话,不过是首领这二十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铃兰点点头, 表示明了, 心里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件事。
    不要相信眼睛这是进入众神陨落之地后, 铃兰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黑袍人说的话。
    有了神谕之书背书,铃兰对这句话的可信度增加了一些。
    “那么, 再见。”铃兰对着山洞里的这群人挥挥手。
    王永柱跟在她身后,拿着准备好的祭品和行囊和铃兰一起踏上登上山顶的旅途。
    行囊并不重, 王永柱把祭品和食物背在身上, 并不觉得是负担。
    两人离开山洞后没多久,回头就看不见山洞在哪儿了。
    王永柱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满眼苍翠的树木,到处都是树,来时的路也已经不见。
    这是迷路了吗
    按照脚程来看, 他们还没离开山洞太远的地方。
    王永柱和铃兰说“我们好像迷路了。”
    王永柱的话不能引起铃兰任何波澜。
    森林里的树木并不充当地标的作用,铃兰本身也并不擅长辨认出树木和树木之间的区别,这一路走来,不管迷路还是不迷路,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在她眼里都一样。
    而且自启程后,她就没指望这一趟会不迷路。不迷路才不正常。
    见她没听着一样, 王永柱再次重复道“铃兰,我们迷路了”
    想起王永柱说要把他当成傻子的请求, 铃兰感觉很抱歉,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铃兰叹口气,然后解释道, “哪怕没有邪神从中作梗,我们想不迷路也很难。在森林里,本身就是很容易迷路的。”
    “如果是在众神之外的俗世世界,一切的规则都还正常的时候,可以通过太阳、通过树叶的朝向等手段来判断方向。一般来说,树叶朝南的那面更茂盛,可是你看”铃兰指着一颗高大的树木,“这里的树叶长得这么平均,这么均匀,没有稀疏和茂密之分,明显就不合常理。祂就是要让我们迷路,让我们辨认不出方向。”
    “这样”王永柱忍不住挠了一下头。
    经过五谷母花冠的祝福,王永柱鸡冠的污染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但进入森林之后,他的皮肤就开始树皮化,总是动不动就簌簌掉落一些树木的碎屑,感觉像干裂的头皮,很痒,总是想挠。
    麻烦的远不止这些。
    王永柱感觉他的思维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之前是想鸡叫,这一次脑子被分割成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宁静的,安静的,只想静静站着。一部分是烦躁的,不安的,充满了抗拒。
    脑海里光是要理清这些情绪的干扰已经很费劲了,真是不明白铃兰为什么还能意志清醒地进行思考。
    他抬眼看向铃兰,发现她脑壳上顶着的已经不只是一朵小花了,而是四朵小花。
    “那你说,怎么办”王永柱问。
    又是这句话,王永柱已经说腻了。
    但他不得不这样问。
    铃兰停下脚步,抬眼眺望一下远方望不到头掉森林,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往山上爬吧。我倒是要看看,祂是怎么个办法不让我们上山顶。”
    随后两人就顺着路往上走。
    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王永柱已经累了的时候,两人回到了之前的原地。
    说是原地也不尽然。
    他们前不见山顶,后不见山洞。
    就只是回到了一开始那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路上。
    人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王永柱心头升起一股烦躁感,有种原地转圈的感觉。
    他下意识看向铃兰。
    铃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表情。
    走了一圈算是白走了,但这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
    王永柱耐着性子问“走完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等铃兰说什么,他自顾说道“我觉得,我们顺着路走是走不到山上的。这条路和邮表畷给我们开道是类似的,它是活的,是被拼凑出来的。如果顺着祂给的路走,走到死也不可能走到山顶。”
    王永柱艰难转动一下生涩的、混乱的脑子,缓缓道“我觉得,既然是要山上,那肯定是要爬坡的,我们专挑那些往上走的路,应该也可能走到山顶吧”
    只要是邪神给的路,都有风险。哪怕顺着王永柱的思路爬山,在即将爬到顶部的时候,祂稍微动动手脚,一切努力全白费了。
    铃兰不置可否,只道“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休息。”
    神谕之书说了,森林的夜晚是很不安全的。
    他们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一棵十人合抱的粗大的枯树。
    树的内部是空的,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洞穴,可以让他们躲进去度过一个安全的夜晚。
    两人钻进去,生了火堆,就着火,烤起兔腿来吃。
    王永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看了兔肉却没什么食欲,吃了反而想吐。
    他现在想吃素,或者说,想吃空气,想喝露水,喝风,最好是西北风。
    意识到这一点,王永柱悚然一惊,知道他即将变成空气人了
    人不吃饭是不能活的。
    他忍着恶心干呕,硬是啃完了一个兔腿,一边吃,一边被恶心得流下眼泪。
    不知不觉,王永柱已经是泪流满面。
    对此,铃兰感到莫名其妙,见他哭得可怜,以为他是觉得这把要完,便安慰他说“你也不用害怕,虽然今天白天算一事无成,可是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不出天,我就可以找出上山的办法了。”
    这一点铃兰没有骗他。
    今天走的这一趟不是毫无收获,她已经收集了很多关于这座山的信息。
    比如说,植被的种类,各个不同地方的植物生态。
    他们表面上是回到了原来的,但铃兰知道,不是的。
    因为脚下的植被不一样。
    虽然邪神通过让地上的树木长得一模一样来欺骗他们的眼睛,是迷惑性很强的障眼法,但骗不了铃兰。
    通常来说,一座山的所有植物种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有着不相同的生态系统。
    山顶的植被适应的是高寒生态系统,具有耐寒、抗风等特点。而山脚下的土地较为肥沃,植物种类更丰富,一般是温带植物或者亚热带植物居多。
    邪神只种了一样的树,没有模拟出整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铃兰要分辨出来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山脚、山腰还是山顶,只需要通过植物来分辨,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但也不算难。
    这一套分析的逻辑和模型对王永柱来说太难了,所以铃兰没有和他解释,但她没想到,这居然会造成他如此严重的心理创伤,这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王永柱摇摇头,狠狠抹了一把泪,否认道“我不是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好一会儿,王永柱才哽咽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做一棵树,想站在这里不想动了。”
    铃兰“”
    虽然不理解,但铃兰尊重他,她说“那你先克制一下这种欲望,我们现在需要先上山。”
    王永柱继续摇头,吃兔肉的恶心感又上来了。
    他现在甚至有点怕火。
    想挪动一下屁股,远离火堆一些,一动屁股之后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他的双脚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禁锢在地面上。
    王永柱一惊,低头去看,发现从他的脚底长出一根根触须。
    这些触须活的一样,迅速冒出来,又扎进地里,把王永柱的脚和地面相链接。
    “我我长树根了”王永柱又惊又骇,他忍着惊惧,拿起砍刀想把树根砍掉。没等他动作,地底下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之下活动起来。
    目标,正是王永柱扎进土里的树根
    王永柱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感觉自己扎进土里的树根,被那忽然冒出来的触手一样的东西缠上了
    来不急感受那是什么,王永柱手起刀落,把脚底下的树根齐刷刷砍断。
    钝痛感传来,王永柱咬牙强忍住。
    这一刀没有流血,却也像砍他的肉一样,让他疼痛难当。
    而王永柱的身体也因为切断和树根的联系,身体因为惯性狠狠向后倒去。
    “这棵树里有什么东西”疼痛让王永柱找回更多的理智。
    铃兰立即防备起来,她从火堆抄起一根燃烧着的树拿在手里。
    这棵本来已经枯死的树,在这一刻忽然活了过来。
    树枝缓缓的施展开来,缓缓的长出一点绿芽,抽出嫩枝。
    似乎是王永柱砍掉的自己的树根成为它的养料,让它恢复了点点生机。
    当铃兰犹豫着要不要跑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枯树内传来“人类,不要惧怕我。”
    “我是我是山鬼,”那声音说,“我是住在树中的鬼。”
    “我本来已经同这棵树一起枯死了,是你们把我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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