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然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听说父亲是过世了。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四个都是男的,他排行第三。不过,四个兄弟的妈妈都不一样,他们的年龄甚至相近到以月分区分大小。他和小弟就只差五个月。
    那么,住在宜兰的妈妈是哪个儿子的生母呢?
    答案是,不知道。
    据说,伯母把四个孩子统统视为己出,所以谁是她生谁是别人生,就不是那么需要明白的事情。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不论是疼爱或者管教都非常公平,她把四个孩子都当成亲生,四个孩子亦不对此多加分别。
    他们家这种组成,是有点特别的,若是见过他其它兄弟,更会感觉他们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相像的家人。容貌、个性、喜好,几乎没有半点相似。
    唯一有默契的,就是另外三个妈妈跑哪儿去的这种问题,不会有人特别想知道。他们懂事之后就是只有一个母亲,这就很够了。
    其实只要看看林熙然,就可以粗略了解他母亲教育他们的方式。
    简单来说,只要不偷抢拐骗,做坏事危害他人,那么,想干什么她都不会管;不过,自己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回家哭是没有用的。
    伯母是很厉害的。
    能够以这种思想教养出四个特别的孩子,很难不让徐又伶这样认为。她不会因为儿子带女孩子回家就拼命催婚,只会默默地观察,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她总是感觉自己完全被看穿。也因此,虽然伯母和善,为人极好,徐又伶就是无法在这位长辈面前放松。
    隔天上门作客,陪伯母吃了午餐,下午泡茶寒暄,她一直都处于小心翼翼的状态。直到坐上车准备回台北了,她才松了口气。
    整顿好心情,星期一,又是工作的开始。
    耗费整个早上,她总算审阅完桌面上的文件,眼睛干涩地往椅背靠,不意却睇见自己搁在柜子上的手提袋。
    “啊”那里面是熙然要她带来的羊羹,她是试着想找机会拿给部属尝尝,可是一忙就忘了。没有放进冰箱,不晓得会不会坏?
    才要起身,就有人叩门。
    “副副理。”男部属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什么事?”反正也快中午了,还是现在就拿给他们吃吧。她想。
    “副理那个”
    她瞧出不对劲了。“怎么了?”
    男部属抹汗,硬着头皮胀红脸道:
    “副理,那批有、有问题的原料,工厂加工使用,却把机器弄坏了,我们、我们同一规格货物的生产线都停摆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其它货品延迟的窘况。
    她?眼,没有如部属所预料的大发脾气地指责,只是拿起旁边的手提袋丢给他:
    “帮我放到茶水间的冰箱。”
    “啥?”部属变成阿呆。
    “快去啊!”她催促,拿起电话拨着号码,正色道:“喂?您好,我是唐氏科技的徐又伶,麻烦请找王先生”
    每天放学,徐又伶都会特别留意校门。
    因为她期盼他又会突然出现。她曾经因此而对他发过脾气,但她现在却宁愿他站在那边给人观赏,也好过一声不响地自人间蒸发。
    然而,半年过去,她失望了。
    升上三年级后,她进入考前补习班,逼自己别去想,该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大学联考迫在眉梢,她没必要去惦挂一个不算有交情的同学。
    几乎是种泄忿,她把所有心力都灌注在读书上,成绩突飞猛进,但她却愈来愈觉得空虚。
    三、四月的时候,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家里没人敢惹她,就连调皮的弟弟都避她远之。他们说这是联考症候群,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情形直到七月,考试登场。
    她准备充分,直到第三天全部考完,她已经有把握自己能上第一志愿,跟国中的时候一样。的确啊,林熙然说的没错,高中很像国中。
    放榜那天,她没去看榜单。倒是妹妹很鸡婆地打电话回来说她果然上榜了。
    没什么太大喜悦的感觉,心里只是想着:就这样。
    结束了,她的人生可以开始走向另外一个规画阶段。
    晚上八点,家里没人,她盯着哭哭啼啼的连续剧,想起自己可能有好几年没这样看过电视了,她拿着遥控器东转西转,没有办法停留在某台超过五分钟。
    “真无聊”关掉电视,她往后躺进沙发。
    她应该找个时间出去逛街,也很久没买衣服了小时候看的那本漫画出到第几集了
    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她却提不起兴趣。
    坐起身,她准备回房间就寝,或许大睡十几个钟头,明天起来就会比较能有联考完的兴奋感。
    铃!电话声响起,她顺手接起。
    “喂?请问找哪一位?”
    “请帮我找徐又伶。”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脑筋尚未回想起来之前,胸口就已经很真诚地作出反应,随着话筒里的低柔嗓音震荡发热。
    “我就是。”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啊班又伶,我是林熙然,你记得我吗?”有些试探和犹豫地问道。
    “当然记得!”简直废话。
    他像是松了口气。
    “你现在有空吗?”
    “咦?”这么久不见,这个没有道理的开场白实在太糟糕。
    “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
    “啊?”她一愣,很快地冲到落地窗前,拉开蕾丝窗帘,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巷口的电话亭。“好,我现在下去。”她没有思考,答应后马上挂掉电话,抓着钥匙就跑下楼。
    她气喘呼呼,在路灯下,看到了前方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牵着他那辆阳春脚踏车,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背包,穿的像个行脚者,还是那样驼背。发现她的到来,他轻轻地朝她微笑着。
    “又伶。”他唤着。
    她的心口狠狠抽紧!猛然间好想奔上前打他两拳,确认那不是幻影。这个想法让她再也无法压抑这几个月来的怨怒,全数爆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启嘴就没好口气,面对他,她总是失去思考和冷静。
    “我今天刚回台北”
    “今天?”明明应该三、四月就要回来的!他到底是跑到哪里去?
    “嗯。”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了笑,道:“今天大学放榜,对不对?”他有听到电台广播新闻。
    所以,一到台北,他甚至连家门都还没进,就来找她。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的问话有何意义。
    “你考上自己喜欢的学校了吗?”
    “嗯。”她无意识地回答着。
    他笑开,表情像是自己考上那样愉悦。
    “恭喜你。”他知道她有多么认真求学。
    “你”她领悟过来“你是特地来来恭喜我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行动怎么会如此单纯又直接?
    “对。”他笑?了细细的眼眸“除此之外你是八月生的”他找通讯簿的时候刚好看到的。
    她瞅着他放下背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
    “虽然有点早,不过,生日快乐。”
    他的笑,在她眼前漾开,她呆愕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傻傻地接过。拨开气泡纸,他送的礼物展现在她手中,是一个很有民族风味的陶制风铃。
    “这是在一个原住民手工艺品店里,人家教我做的。可能样子不是太好看但是,声音很好听。”他脸有些红,轻声说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旅途中总是偶尔会想到她。
    不是别人,就是只想到她。
    或许该带个纪念品。他这样感觉,就算自己根本从来不懂得怎么开口送人礼。
    刚好她生日,当成生日礼物也可以。他真的只是很单纯地想着,然后行动。
    他微笑,她则怔怔然地抬首凝视着他,晕黄的路灯迷蒙他的轮廓,淡淡地洒落在他周遭。有某种东西,再难克制隐瞒,偷偷在她心底发酵。
    不停地酝酿牵丝,然后产生吸引。
    大学联考的放榜与结果,对她来说,比起她手中没有标价的风铃,似乎不再占有分量。
    “副理,维修人员已经到了!”女职员匆忙报告。
    比个手势表示知道了,徐又伶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进行沟通。
    “对,对。不要紧,其实你们也算是受害者好,请尽快将原料送过来好,谢谢您。”
    断线后,她走出自己办公室,对着部属们道:
    “新的原料会在下午四点以前送达,如果在那之前机器仍未修复,我会联络工厂加开其它能用的生产线,有什么问题再告诉我。”
    指令下达,全部人就开始动作。
    该去工厂监督的已经出去,担心又有状况,用手机和公司保持联系,其它少数人则处理善后的相关事务,徐又伶则坐镇中心,负责协调指挥。
    计算机前放着没动过的便当,她接到部属打来的电话,说原料已经先到,便致电给之前商量过的二厂帮忙协助。
    她自己也亲自去工厂察看,二厂只有一条能用的生产线是空着,速度会比较慢,所幸六点的时候机器顺利修好,恢复生产,预计其余影响不大。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所有人累摊在位子上。
    现在就只等工厂出货,检查品质然后呈交报告。
    “副理,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调到原料的?”有人忍不住问,若不是这么快就有原料,就算机器修好了也无法做出东西。
    “原料是同一家原料商供给的。我曾经说过他们的原料有问题对不?于是我带着检验结果向他们婉转询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底下员工侵吞公款搞的鬼,已经令他们声誉受损,老板控告不法员工并且开除,对我们感到很抱歉,所以答应重新运送一批新原料”这样一来,公司和原料商的关系得以维持良好,相信之后合作也更会愉快。她天天加班,可不是只有躲在办公室里白赚薪水。
    她倚靠着门板,饮啜杯子里的香片,慢慢地续道:
    “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们了,谁晓得你们动作比我更快,竟然先斩后奏。”结果还把机器弄坏了。
    虽然是晚了一步,不过总算还是有得救。
    几个部属一阵面红耳赤,可真说不出话了。他们的确是想先做出货品给她难看,不料却反而制造出可能会被炒鱿鱼的事端。
    “对不起,副理。”垂头丧气。
    “算了。”反正暂时是没问题了。“下星期找个时间,去和厂商道歉吧。”她也会去的。
    “是”惨淡无力。
    熙然以前曾经和她聊过,他母亲的教育就是,与其事后惩罚责怪,不如在跌倒过程中探讨缺失和得到,一味的怪罪并不能学习到什么。她觉得这种观念很有道理,潜移默化,把这项要点用在自己和弟妹身上。
    不论升上副理之前,或者现在对于部属,都是如此。
    他们处在同样的部门,当然也就是在同一条船上,会发生状况,她也有责任。
    能够知错很好,这表示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但是气氛怎么忽地沉重起来?其实她并没有想要责骂他们的意思,不过说出来的话好象就是让他们误会了。
    闭了闭眼,她一向就是公事公办惯了,真不知该怎么改善。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她移动视线,望向自己办公室里,那串挂在窗边的手制陶风铃。
    “对了”半晌,她走进茶水间,打开公用冰箱,拿出一个纸提袋。睇着抓头发又歪领带、表情如丧考妣的部属们,正经道:“谁要吃羊羹?”
    嗯希望她看来没有那么严肃。
    他们变成了朋友。
    不是好到如胶似漆的那种,是偶尔才会出去吃个饭、见个面的那种。
    人家都说大学生活多采多姿,可徐又伶并不会特别想制造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希望自己能尽量过的充实。
    于是,在所及的能力以内,她调整自己的课表。林熙然哪天有空堂,她尽量也要有,林熙然哪天有八节课,她就填满自己的选修。
    然后,等着他打电话来邀她,有时候也会换成她主动。
    “我后天要去联谊。”
    快餐店里,她向对面的他说道,眼睛却直直盯着餐盘里的特价广告。
    他总算愿意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他在准备他新打工的教材,小学生的家教──表情一贯温和。
    “联谊那应该很有趣吧。”很平淡的感想。
    这么说他试过?想到他们工专校风开放自由,他可能谊到不想再谊了吧?
    “听说是什么大学的医学系吧。”她用吸管使劲地戳着杯子里的冰块。
    “嗯”总感觉她好似在等他讲什么,林熙然只得说:“希望你玩得愉快。”诚心又诚恳。
    她忍住想丢下吸管的冲动。幸好还能持平声响应:
    “谢谢你。”
    真令人生气!
    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故意告诉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对他平静无波的态度恼怒,总之,她就是觉得──好生气!
    本来她没兴趣,只是听班上同学在说而已,但现在她决定改变心意,参与联谊。
    两天后,她坐在装潢和气氛都极富感性的意大利餐厅里,享受着那些医学系有为青年连串的赞美,同时接收女同学们妒忌又无奈的眼神。
    她并非是想来抢锋头,只是想知道在西餐厅里吃罗曼蒂克的晚餐,和在快餐店里啃薯条有什么差别。
    大概就是男人会帮你拉椅子,而跟熙然一起则是要用背包占位置吧。
    结束时,其中外貌最体面的男人气势压倒众追求者,绅士地提议要送她回家。在场人士每个都看到他的邀请了,她想至少他不会笨到把自己载去山上杀人弃尸,于是没有拒绝。坐在高级b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她暗暗比较和脚踏车哪里不一样。
    到家的时候,那男人下车替她服务,送到家门口,一把搂住她的腰。
    “干什么?”她皱眉问,推出距离。
    这个男人身上的古龙水是什么灭蚊的牌子?实在很呛鼻。她真想念熙然干干净净的味道。
    “只是想要求淑女一个吻别。”他压低声,自以为风流,弥漫煽情效果。
    不过秋天而已,这男人发什么春?
    “凭什么?”不过第一次见面罢了。
    “这是国际礼仪”以为她在欲擒故纵,女人说“不”就代表“是”攻陷这种高岭之花是他最擅长的。俯下脸,就要亲吻她。
    徐又伶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堵住他的嘴,接着扭转他的手腕一压,趁他疼痛失力时侧脚将他整个人拐倒。
    社区妈妈教的防身术,真不错用。喘口气,她立直身拨弄头发,睇着坐在地上的错愕男人,道:
    “简单的柔道技巧,这是国际运动。”礼尚往来,不用客气。“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拿出钥匙开门,她不再理会他。
    “老姊,你真是有够酷!”
    一进门,高三的弟弟就递给她面纸盒。
    “不要站在窗口偷看。”徐又伶瞪他一眼以示警告,抽出面纸擦掉那男人残留在她手心的口水。“我要洗澡有人打电话找我吗?”脱掉外套,她走进房间。
    “没有喔。”这次是高一的妹妹答道。
    有些失望。徐又伶拿好换洗衣物转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面,她看见自己的脸。
    这就是男人会喜欢的模样吗?
    不是令人着迷到想亲吻吗?那为什么独独对那个人不起作用?还是说,她不是他会动心的那一型?
    “朋友”这两个字彷佛一条分隔线,那个人从未过界。从未。
    究竟是为什么啊热水的薄雾袅袅,覆盖住梳妆镜,她有些发呆地在上面写着林熙然的名字,而后猛然清醒,发现到自己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面容酡红,赶紧抹掉镜面上的证据。
    把自己埋进浴缸满满的热水里,她趴在冰凉的磁砖边缘轻轻哼着国中校歌。
    “过几天是星期六”没什么课
    还是找熙然去吃特价的汉堡吧。
    最近,有一个学长追她追得很勤。
    那个学长课业优秀,体育万能,身高一百八,一表人才,在学校是学生会干部,还颇出风头。
    同学说,不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非常匹配。
    徐又伶觉得有点好笑。她对他没有感觉,一点点都没有。
    就算众人把他们塑造成才子佳人,然后没事拿来起哄说嘴,她还是对他没有感觉。她并不会因为有某个男人配得上她,就去和对方交往。
    老是被同学们配对,这实在是件很没有营养的事。大学生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她懒得解释,不愿理会。
    没想到保持低调却被当成一种默认,人人都把他们看成公开的情侣,就连那个学长自己也开始以护花使者自居。
    “又伶,你要去哪儿?”学长在教室外等她下课,看她走了出来,跟在旁边问道。
    这已经是他这星期来第六次在她的教室门口拦人。徐又伶尊重这位学长,但实在不喜欢他这样,她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才让学长有误会?
    “我跟人有约。”简单地表示。
    “是吗?”他马上又问:“男的?”他之前收到消息,说有人看到她单独跟一个男生在校门口会面。
    她觉得自己无必要回答。保持沉默,没有放慢脚步。
    看她不说话,学长心里在意,却又想表现潇洒。
    “又伶,你是要和他去哪里?”
    “还没决定。”麦当劳或德州炸鸡啊,她忘记带折价券了。
    听她说的这么笼统,学长不禁拉住她:“又伶,我不是想管你,只是我实在担心你的交友状况。”
    她瞪大眼睛。
    什么时候,轮得到他管她了?连她的父母都不曾干涉过她选择朋友!
    情况演变得太离谱,她决定好好地摊开来说。
    “学长,什么朋友该不该交,是我自己的自由。”没人能够置喙。
    “可是”学长认真地瞅着她“有很多人看中你的外貌想跟你认识,这实在很危险。”哪天被骗了该怎么办?
    她差点“哈”地一声笑出来。
    “我想我那个朋友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不在乎我长什么样的。”她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记清楚她的长相过。
    “怎么可能?”学长失声,死不相信。她在入学时曾经造成轰动,男人有多爱美女,男人自己最是知晓。“你把他的学校或资料告诉我,我帮你探听!”他人际关系网广阔,自告奋勇。
    她本是不想理他,突然转念一想,才慢慢道:
    “我的朋友不是大学生,是五专生,跟我同年,不过现在在念专三,去年曾经休学过。”
    “什么?”学长震惊非常,紧张道:“又伶,像这样考不上高中念职专校的学生程度都很低落,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这种人?这种人是哪种人?徐又伶沉下脸。
    “他们都很没水准的,又爱玩又不念书,教养不好,一定只是想把你,然后对同学炫耀,他还休过学!你”
    她伸出食指对着他,拇指微弯,像是扣扳机似地:
    “啊。”发出个状声词,打断那些令她耳朵生疼又火大的贬低话语。再让他说下去,她不保证自己会当场做出什么。“学长,请你不要再污辱自己。”这番话唯一表达出来的,就是他用鼻孔看人的狭隘歧视。
    “啥?”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学长,我以前年轻不懂事时也曾经这样认为,而我现在则非常厌恶从前的自己。”她放下手,冷道:“如果你读了那么多书,却只是学到瞧不起或者不尊重他人,那么,我不晓得你在书里究竟学到什么?”转过身移步。
    他一呆。“又伶──”
    “对了,”她回过头“学长,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在交往,我已经觉得很累了,如果你不想最后变得太难看,请停止那种似是而非的误导行为。”她不希望再看到他无时无刻跟着她,或者跟同学聊她有多么“冷漠中带有婉约”
    那虚拟的幻想根本不是她,很无聊。
    这件事可以结束了。礼貌性地点头后,她走向学校大门口。
    有个人,在那边等着。
    她小跑前进,站定在他身边,很习惯地先拉下他的耳机,唤道:
    “熙然。”她没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
    她在他面前展现的表情,似乎愈来愈开朗,愈来愈独有。林熙然垂首,先是轻轻一怔,而后眼神渐柔,慢慢地微笑。
    “可以走了吗?”
    “嗯。”她坐上脚踏车后座,本来只有铁杆,为了方便载她,他还另外加装垫子。眼睛转了圈,她指着前方一个颇为显眼的气质美丽女孩:“熙然,你觉得那个女生长得怎么样?”
    “咦”他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想在人群中找到她指的焦点,却因为要控制车头而无法一心二用,他为难道:“你说哪一个?我的视力不太好”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她最近总忽然问他这些问题。
    她睇着他努力找寻目标的模样,忍不住昂首一笑,道:
    “熙然,我觉得联谊不好玩,跟陌生人吃饭很奇怪,以后我不去了。”她不想参加来电50。
    林熙然虽疑惑她为何转移话题,但总算可以专心骑车。他把视线放回前方道路,面带微笑:
    “好。”他从不制止,也不发表太多意见。
    马路上,车辆的废气难闻,但她却觉得自己更讨厌昂贵轿车里的芳香剂和冷气怪味,或许,根本是那男人掺杂在空气里的古龙水让她反感。
    望着他的背,像弯曲的竹竿。淡淡的香皂味从他衣服上传来,清新舒爽。
    她还是比较喜欢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办公室的气氛转变了。
    只有一点点,但是徐又伶感受到了。
    她想,可能是由于部属之前做错事,所以才对她比较礼貌。
    但好象又不只是这样。
    “副理中午了,你不休息一下吃饭?”一个女职员怯生生地站在徐又伶桌前,头垂到胸前,好似在跟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交谈。
    “我是要休息了。”她奇怪地看着她。
    “啊!”年轻的女职员忽然抬起脸,又慌张不好意思地道:“那你那你那你可不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最后一句根本是用喊出来的。
    怎么很像日剧里面的青涩女学生在对心上人告白?
    “好。”无所谓。收拾好东西就要站起身。
    “呀!”女职员开心地惊呼,然后跑到外面报告好消息。
    徐又伶愣了下,手中还拿着活页夹,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值得这么惊讶的事情。
    带着疑惑走出办公室,就先被两个女职员拉去楼下的员工餐厅。
    “这里这里!”已经占好位置的其它职员朝着她们挥手。
    徐又伶坐定后一瞧,除了他们品保部外,还有几个行政和总务的小姐。嗯本来以为是吃个午餐,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聚餐活动?
    “哇!近看更漂亮!”皮肤好好喔。
    “对吧!我说我们副理超美的啦。”可以当明星。
    “副理,你是怎么保养的?”保养品什么牌子?
    “副理,你想吃什么?”水果或沙拉?
    徐又伶看着她们,半晌讲不出话。
    “你们呃,我想吃排骨饭。”在几双眼睛火热的注视下,她有些不自在。
    “咦──”发出不可思议之声“副理,你喜欢吃炸的啊?”可是肤质看起来很好说。
    “满喜欢的。”正确来说,她喜欢吃口味重的食物。
    “那副理,你平常有擦什么保养品吗?”好想知道。
    “乳液。”还有化妆水。
    “耶──原来副理是天生丽质。”她们本来还想向副理讨教成为大美女的方法呢。
    “你们找我来吃饭只是想知道这种事?”她平常很少跟员工亲近。
    “对啊!副理,我们以前嗯,都觉得你好象很凶啊,是以前啦,以前!”再三保证。“不过,上次我们不是出状况吗你没有发脾气,还为了我们扛起责任,向长官求情道歉,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人很好呢。”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幸好有副理力保他们,结果所有相关人员只连坐被扣了三千元的薪水,没丢饭碗,或者酿成什么大祸。当然啦!副理是秉持同甘共苦的,所以他们等于是害副理也受处罚了。
    她眨眼,眼前尽是她们带点腼腆的笑。
    “副理你以前不常笑,感觉很难接近。不过最近有比较好了喔。”虽然笑容还是很少很少,但是,至少不会成天板着个脸孔。
    “是吗”她总是会想到熙然的提醒,所以不知不觉地就注意了吧。
    “是啊!”一致点头“副理,你能力强,人长得又美,其实我们很崇拜你唷!”之前是很害怕啦。
    她愣了下,随即很淡地扬起嘴角:“谢谢称赞。”
    哇副理有自信不扭捏,真的好棒喔!
    少了隔阂,她们在餐间叽叽喳喳地和徐又伶聊着,多半她听,她们讲,但是气氛依旧颇为愉悦。
    这让她想起就读女中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学妹把学姐当成偶像看待,不过那时候,她成天忙着念书,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愿意和人接触,她也不在乎学妹们是否失望难过,只想着自己。可能也因此,错失了更多有趣的回忆。
    和熙然愈接近,她的某些想法就愈能宽广。
    他是个益友,学历虽然比她低,但她却从他那边得到更多重要的东西。
    午餐在很新鲜的体验中度过,回到办公室,几个以前看她不顺眼的部属也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一切,似乎上了轨道。
    这是她接下副理位置半年来,首次感到自己存在于一个团队。以往,总是格格不入的。
    只要对别人微笑,人家也会对你笑的。熙然这样说过。
    所以他总是对她那样轻轻地笑,让她对他改观,让她陷入无法自拔的迷恋。
    抽屉里有东西“哔”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手机带在身上,未接电话有提醒装置,刚刚大概是有人打来了。
    拿出来看,果然有一通信箱留言。是熙然。
    什么事找她呢?
    按下语音信箱,她看向电子时钟,还有十分钟结束午休。
    带着愉快的心情专注听着。
    可当简短留言播放完毕的时候,她却瞪视着墙壁某点,紧紧握着掌中手机。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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