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锦儿便打开后院旧门,高衙内每夜亥时前来,整夜不归去,与林家二女夜夜尽欢,终朝取乐,共浴春宵,交得熟了,直至二日巳时用过早膳,方从后院溜出。有诗为证:参透风流二字禅,淫少绻恋女钗裙。采花偷妇家常饭,夜入林府会雨云。
    常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光阴荏苒,前后早过了九日。(以下摘选水浒原文)且说这日一早,两个防送公人董超、薛霸见林冲伤无大碍,把他带来使臣房里,寄了监。
    二解差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只说董超正在家里拴束包裹,见巷口酒店里酒保来说道:“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人店中请说话。”董超道:“是谁?”酒保道:“小人不认的,只叫请端公便来。”
    原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端公。当时董超便和酒保径到店中阁儿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头戴顶万字头巾,身穿领皂纱背子,下面皂靴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董超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那人道:“请坐,少间便知。”
    董超坐在对席,酒保一面铺下酒盏,菜蔬、果品、按酒都搬来摆了一桌,那人问道:“薛端公在何处住?”董超道:“只在前边巷内。”
    那人唤酒保问了底脚,央道:“与我去请将来。”酒保去了一盏茶时,只见请得薛霸到阁儿里。董超道:“这位官人请俺说话。”薛霸道:“不敢动问大人高姓?”那人又道:“少刻便知,且请饮酒。”
    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筛酒。酒至数杯,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道:“二位端公各收五两,有些小事烦及。”二人道:“小人素不认得尊官,何故与我金子?”那人道:“二位莫不投沧州去?”
    董超道:“小人两个奉本府差遣,监押林冲直到那里。”那人道:“既是如此,相烦二位,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董超、薛霸喏喏连声,说道:“小人何等样人,敢共对席?”
    陆谦道:“你二位也知林冲和太尉是对头。今奉着太尉钧旨,教将这十两金子送与二位,望你两个领诺,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去处,把林冲结果了,就彼处讨纸回状,回来便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
    董超道:“却怕使不得,开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却不曾教结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纪又不高大,如何作的这缘故,倘有些兜搭,恐不方便。”薛霸道:“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使这官人又送金子与俺。
    你不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照顾俺处。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结果了罢。”当下薛霸收了金子,说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两程,便有分晓。”
    陆谦大喜道:“还是薛端公端的爽利!来日到地了时,是必揭取林冲脸上金印回来做表证,陆谦再包办二位十两金子相谢。专等好音,切不可相误。”原来宋时但是犯人徒流迁徙的,都脸上刺字,怕人恨怪,只唤做打金印。
    董超道:“老薛,听闻林冲本是死罪,全仗太尉公子做人情,方死罪做活。官人却说太尉又要结果他,怕有差错,故怕使不得。”陆谦笑道:“董端公恁地小心,说与二位听了也是无妨。
    衙内瞧中他家娘子,前后只为讨那人欢心罢了,如今衙内瞒过了那人,好事已成,太尉怎能轻留林冲性命。”董超道:“原来如此,小人该当效力。”
    三个人又吃了一会酒,陆虞候算了酒钱,三人出酒肆来,各自分手。殊不知隔屏有耳,三人这番话,却被一人听了去。
    也是合当有事。这日药郎张甑却好一个人去巷口酒店送药,刚取了钱,便见酒保请了薛霸入阁,一眼瞧见陆谦。
    他识得此人,知他是高太尉心腹,娶了林娘子小妹为妻。张甑这几日听人说起林教头因罪刺配沧州,曾两次去林府探望锦儿,安抚林娘子,均被锦儿冷语劝回。
    他既与锦儿结下私情,便放不下她,总想帮扶她家,见太尉心腹陆谦请两个端公吃酒,心知有异,便留了心,见四下无人,悄悄立于酒阁屏风之后,将三人言语尽数听去。听到二解差答应加害林冲,他心中叫声“苦也”当即两步并一步,一径投林府大宅而来。
    也怪昨夜高衙内只顾与林家二女彻夜淫乐双飞,一早又畅玩了一次晨欢,三人玩得太累,美美酣睡至午后末时,这花太岁又搂着二女在那张紫檀大床上取乐,只不愿离去。
    听到前院有人重重拍门,惊得三人慌张下床。高衙内害怕是张若贞父亲张尚问罪来了,吓得屁滚尿流,慌忙穿好衣服,一直狂奔后院旧门,从门外荒地择路走了。
    锦儿急慌慌穿上衣裙,抢到前院,问明来人,方才心定。林娘子收拾了床,也出门将张甑请进院中,一路便哽哽咽咽假哭起来,张甑见二女脸带晕红,虽然不解,却不以为异,当即将巷口酒店所听之事一五一实,备细告知林娘子了。
    若贞只听得心如刀绞,胸蹙眉颦,脑中一阵眩晕,只感天旋地转,几要昏倒过去,幸被锦儿扶住身子,假哭也顿成真哭。她一时放声而哭,此时方知被高衙内骗了。
    本以为这登徒子一心一意帮她救夫,对他好生感激,还想着与他完聚三年,以报他救夫之恩,不想一切皆被这淫徒算计,竟换来这等结局。
    想必丈夫含冤入狱,也定是高衙内暗中驱使,自己却将心身俱给了他,贞洁尽丧,如何对得起苦命的丈夫!二女对张甑称谢不迭,送走他后,若贞于家中来回踱步,苦想法子相救林冲。
    锦儿虽然一向机灵,却一时也想不出半点法子。若去报官,开封府与高太尉官官相护,哪里会理会她们。
    若再去求高衙内,却知小姐已深恨这恶少如此骗她,定然打死不允。二女知道为今之计,只有要林冲加倍小心提防了。
    但林冲不懂官场水深,又刚直不阿,若知此事,依他性子,势必再次叫骂高俅,大闹公堂,以求翻案,反落个死罪难逃。只有等林冲出了京城之后,方能告知他。若贞对高衙内一时心灰意冷,在房中苦苦思索良久,蓦地里灵光一闪。
    想起一人,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对锦儿道:“锦儿,你速去大相国寺,请守菜园的鲁智深鲁大师去路上相救官人,他是官人结拜兄弟,必会全力而为的!”
    锦儿也知道鲁智深大名,上回便是他赶赴岳庙帮林冲打散高衙内手下那帮泼皮,后又找过林冲吃酒。
    她当即答应下来,快步赶赴大相国寺。若贞在家中苦等,过了一个时辰,锦儿奔了回来,急着说鲁智深向大相国寺告了假,一早出城去了,没人知道他人在哪里。二女抱头哭了一回,都知林冲这次恐怕难逃劫数,就算得到消息侥幸逃出毒手,也再难回京复任了。
    林娘子哭得双目红肿,忽儿止住泪,面无神色地说道:“锦儿,去雇台车来,我们去见爹爹吧。
    今晚请他过来,我们已被高衙内玷污之事,以及他差公人半道加害官人一事,不要对他老人家说了,免得他承受不了,明日待他老人家送别官人,我们再暗中提醒于他,要他加倍提防,以官人这身武艺,还怕对付不了那两个恶差么!
    大不了我们弃了这祖宅,随官人亡命天涯。”锦儿喏喏答应,收拾了屋子,出去雇了马车停在门口。老教头张尚听得消息,又从女儿口中得知前恩后果。
    想起当年自己曾因蔡京瞧中前妻李贞芸而被刺配孟州,此后前妻被逼无奈改嫁蔡京,自己方能携两个女儿返回京城复职,而今贤婿也因高衙内瞧中他女儿遭此大难,被无端充军,不由老泪纵横,痛骂天地无道,世态炎凉。
    他不知女儿已然失身那淫少,见她哭得好似泪人一般,言语中为林冲守节之志甚坚,不由连赞女儿志贞,好言劝慰一番后,当即收拾行装被物,乘车赶赴女儿家中。待马车行到翠竹岗道口,却见七八个农妇在路心议论纷纷。张尚下车问出了何事,都说适才京城太师府来了数名家丁抓走一名蓝衣女子。
    那女子生得好俊,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又高又白又嫩,令她们好生羡慕。农妇中有见过张尚女儿的,说到那女子与张教头女儿有几分相似,却不知是谁。张尚吃了一惊,心道莫不是我那前妻又来见我,却被太师派人捉了回去?
    他一时心伤如割,奈何此时女婿蒙难,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当夜宿在女儿家中,张尚好言安抚女儿半夜,方令她不再难过。却又怎知女儿心中所伤的,是被奸夫高衙内所骗,自比红颜祸水,害了亲夫林冲。
    却说董超薛霸将金子分受入己,送回家中。第二日一早领了公文,背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便来使臣房里取了林冲,押送出开封府来,监押上路。辰牌时分。
    只见众邻舍并林冲的丈人张教头都在府前接着,同林冲两个公人到州桥下酒店里坐定。林冲道:“多得孙孔目维持,这棒不毒,因此走动得。”
    张教头叫酒保安排案酒果子,管待两个公人。酒至数杯,只见张教头将出银两,赍发他两个防送公人已了,林冲执手对丈人说道:“泰山在上,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场屈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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