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bmw驶近台电台大楼的门口停了下来,车窗缓缓降下来,首先露出的是恭喜、发财两颗大狗头,汪汪汪地叫着,兴奋地哈着气。
    身穿哆啦a梦t恤和白色直管牛仔裤,脚上穿著双路边九十九元便宜货的球鞋,清秀到近乎平凡的艾祢芽,在看到两只超快乐的大狗时,向来淡淡的神情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揉了揉两颗大狗头“嗨,恭喜、发财。”
    砰地一声大响,荔女粗手粗脚地打开车门,眉飞色舞道:“阿芽,快上车,房大头要免费送我们去内湖花市。”
    祢芽还来不及反应,高大温文的静权已经下了车,对着她微微一笑。
    “祢芽,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祢芽眼神一亮,依旧慢条斯理地道:“房大哥,你今天怎么有空?”
    “我刚回国。”他笑叹一声“可惜我工作太忙,身不由己,否则真该常常碰面聚会聊聊才是。”
    荔女忍不住挤开他,白了他一眼“你没事钻在我们女人堆里做什么?打听八卦啊?你也不能跟我们讨论哪一个牌子的卫生棉好用,碰面要干嘛?”
    祢芽差点晕倒,赶紧捂住她的大嘴巴,没好气道:“鲍荔女,你今天没刷牙啊?你不开口没人当你哑巴。”
    连卫生棉这种私密用品都大剌剌的讲出来,她干脆直接借用电台的广播系统全国放送好了。
    这个女人真是脑筋有毛病,她难道不知道房大哥的心意吗?这么粗线条、没神经的,她真是为房大哥的“缺少品味、有欠思量”而叹息。
    静权忍着笑,眸光明亮地看着祢芽“你别紧张,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我也被荔女骂惯了。”
    “她是女张飞个性,你多包含她。”祢芽威胁地瞪了要抗议的荔女一眼。
    “我了解。”他笑咪咪的点头“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冲动热情的个性。”
    祢芽一呆。
    荔女却一副大大受不了,急忙掰开她的手,哇啦哇啦大叫起来。
    “什么喜欢不喜欢?房大头,你不要再制造暧昧了好不好?将来我嫁不出去都是你害的,谁让你一天到晚破坏我的清白。”
    “我会负责的。”静权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负你个香蕉芭乐责啦。”她火气旺盛,纤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口。“你只要别一天到晚大嘴巴,就不会有什么负不负责的问题了。”
    她最气他这样,好象她真的跟他有什么。
    “你几时才会明白呢?”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
    “明白什么?”她斜眼瞅着他。
    “我们俩不只是青梅竹马,我们之间大有发展余地。”他诚挚地道。
    荔女一怔,脸颊莫名地臊热了起来,慌忙地呸道:“呸呸呸!又来了,不要讲那些有的没的好不好?万一祢芽当真的怎么办?。”
    静权有种晕死过去的冲动,祢芽却满是同情地看着他。
    这男人简直是前辈子欠了荔女好几千万的会钱,今生才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她。
    不过缘分是最奇妙的东西,从来就没人能摸得透、猜得准的。
    “我们上车吧。”祢芽轻咳一声,化解这个尴尬的场面。
    “好的。”他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别客气。祢芽耸了耸肩微笑。
    荔女半张着小嘴傻傻地看着他俩的“默契”举动,不知怎地,心头一阵怪怪的,闷闷的。
    房大头跟祢芽好象挺合得来?
    *  *  *  *  *  *  *  *
    一到内湖花市,静权原是打算陪她们逛花市买盆栽,再送她们回天字眷村,可是车子才在路边停下来,荔女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急急唤着人与狗下车。
    “荔女,不如我陪着你们--”
    “不要、不要,你的眼皮都快掉到下巴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要不然逛到一半被仙人掌扎到还是摔进桂花丛里,到时候又说是我的霉运害的。”荔女小脸神情极不自然,拚命赶着他。“去去去,回家去。”
    “我不会那么--”
    “谢谢你载我们,下次见!”她不由分说,像逃难似地抓着狗、拎着祢芽就往花市门口冲,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祢芽几乎脚不点地被拖进花市里,置身在绿色植物和花海香气中,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在赶羊啊?”她努力挣开荔女力大无穷的掌控。“鲍荔女,你有没有量过你的臂力多大?天啊,你居然可以轻松地拖着一人二狗跑。”
    “这有什么?”荔女一脸的得意“我昨天还抓起一名约有一百公斤重的无赖摔到对街,唉,你都不知道那个场面,简直是全场欢呼啊!”祢芽呆了一呆“我的天。”
    “哼,谁教那个无赖不知死活来收我们春风美发造型室的保护费,现在恐怕是他得向警察申请保护令了,因为我已经撂下话,见他一次一次。”她昂起小下巴,得意得不得了。
    “你当心被提报流氓管训。”祢芽忍不住提醒她。
    “不会啦,我这可是申张正义耶,警察没道理对我怎样。”她乐天得很。
    祢芽没力地捂住额头,强忍住一声呻吟。“四肢发达果然头脑就简单,真不知道那个优秀的房静权是被你哪一点迷住了?一身的蛮力吗?”
    “你说什么呀?”荔女被口水呛到,气急败坏地道:“我跟房静权又没什么,他也没有被我迷倒,***你说那个”
    “荔女,你心虚了。”
    “我我我哪、哪有”她难得地结巴。
    “我认识你二十年了,只要你开始结巴,就表示你在心虚,这招屡试不爽。”祢芽冷静地道。
    荔女的脸蛋一忽儿青、一忽儿白,到最后涨成了猪肝红色。“艾祢芽,我、我又没有喜欢上房静权。”
    “我又没有说你喜欢上房静权。”她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微笑。
    “我我我”
    祢芽看她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还是不忍心,自动转移话题。
    “你今天要帮鲍爸买什么盆栽?”
    “文竹和武竹。”荔女松了一大口气。
    “要多大盆的?我记得我们电台有个工读生的爸爸就在这里卖花,我们去他那里找找好了,也许还能打个折。”祢芽盘算着。
    “好呀、好呀啊!”她们俩话还没说完,就齐齐一脚踩进地上一个施工未填的窟窿里去。
    hit!为什么连买个盆栽都那么倒霉啊?
    *  *  *  *  *  *  *  *
    当天晚上,荔女在家里对着面前的一盆白嫩嫩杏仁豆腐发呆。
    为什么她今天一听到祢芽说到她与房大头的事,会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像是有满腔的辩白要说,却热热地堵在胸口,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房大头最爱开玩笑了,他每次总是表现出一副情圣的模样,可是天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何况他从以前到现在,身边一直都不乏美女相伴呢。
    嗯哼!
    她永远记得国小时的自己,总是趴在自己家的围墙上偷瞄身穿高中制服,清瘦儒雅的他跟隔壁眷村的知名美少女,一同在她家的桂花树下漫步而过。
    他低头凝视着意乱情迷的美少女时,那温柔到教人嫉妒的眸光,就连仍是小学生的自己也看呆了。
    他一向是个名列前茅的顶尖优秀学生,浑身散发出浓浓的书卷味,高二就跳级读大学,大学尚未毕业就被美国知名的航天企业网罗,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了亚洲最年轻的国际航空机长,回到台湾任职于某大航空公司。
    他回来的那一天,房妈妈放了一整个上午的鞭炮,她还被分派去帮忙包团圆饺子,歪七扭八的手艺连房妈妈都看不下去,索性要她去门外等“载誉归国”的房静权。
    在眷村清一色的老旧红色大门外,她看到英俊挺拔的他下了车,驾车送他回来的司机是个时尚明媚的美女空服员。
    在那一瞬间,她心底有个什么东西轻轻锵地碎掉,从那天以后,她收起一见到他就脸红的古怪习惯,开始用大嗓门和粗枝大叶的举止面对他。
    然后一直到现在。
    祢芽凉凉轻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点醒,她忽然微微瞥见了心底深处某个总是关得紧紧的地方。
    里头藏的是什么?她已经忘了。
    但总觉得是非常非常隐密和脆弱的某种东西
    不不不,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理会,她就依然是安全的。
    “宝贝女儿,你发什么呆呀?”鲍爸移动着胖嘟嘟的身材坐了下来,慈眉善目得像土地公公的红脸还没开口,就先抹了一额头的热汗。“今年的夏天是怎么回事,热成这德行可怎么过呢?”
    “吃豆腐吧。”她把一口也未动的杏仁豆腐推到他面前。
    脑子一发胀,就完全没胃口了。
    “你有没有把点心拿去给静权吃啊?”
    “当然有。”说到这个,她忍不住有些抱怨起来。“老爸,都是你啦!”
    “我?我怎么了?”鲍爸愣住了。
    “以后要送点心给房大头你自己去,我很忙,而且也不想再看到房大头了。”她赌气地道。
    鲍爸一听,不禁急了。
    “为什么不呢?你忘了以后你可是他的媳妇,怎么可以不想看见他呢?难不成你想赖帐吗?”
    “赖什么帐?我根本没有答应要嫁给他。”她真是被这群天真的老人家气死,哪有这样一相情愿地做儿婚女嫁的盘算,一点都不用顾虑到她的感受?
    就像她的死党之一,也就是住在隔壁的隔壁的甄银当,今年初被甄爸莫名其妙推出去嫁了个男人,幸亏银当倒了十八辈子的楣,终于有点否极泰来的迹象,居然嫁的男人还是人中龙凤,待她更是一等一的好。
    否则的话,要是婚姻不幸福,她真不知道甄爸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甄妈呀。
    可是她们四个死党的老爸也是死党,一天到晚尽打算着怎么替她们找一门好亲事,好一嫁了之无爹事。
    “哎呀,我的宝贝女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和静权可是青梅竹马。”鲍爸摇头晃脑,义正辞严地道,好象“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就能够表述一切。
    “哪有青梅竹马?我在我家吃青梅子,他在他家骑竹马,这样就算青梅竹马,就可以送作堆喔?”荔女横眉竖目的说着“要真是这样的话,天字眷村里跟我同年纪的男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你女儿恐怕一天嫁一个也嫁不完。”
    “你在说什么呀,当然不是这么算的。”鲍爸被女儿吓坏了。
    “不然怎么算?”她倏地站起来,又吓了鲍老先生一大跳。“总之,以后不要再把我跟房大头摆在一起讲,否则我就去打到他残废兼毁容,看到时候你们还要不要我嫁给他!”
    鲍爸咋舌不已,全身鸡皮疙瘩都排排站起来了。
    哎呀呀,大事不妙,他这个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凶蛮,万一她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真跑去打伤了静权可怎么办啊?
    他着急地扑向电话,拿起话筒就拨了那一组熟悉的号码。
    “亲家,事情不好了呀!”
    *  *  *  *  *  *  *  *
    一大早,荔女就心绪恶劣地边嚼着烧饼,边飙着机车往上班的方向去。
    搞什么东西,那个死房大头又害她昨晚气到胃痛、头晕还兼失眠,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找借口去痛打他一顿。
    如果不是怕伤房妈妈的心,她可能半夜就抡起铁拳直奔他的高级公寓了。
    妈的,她的脑袋就已经很不爱想事情了,他偏偏要搞出一堆麻烦透顶的事情教她心烦。
    气死了,他明明就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不早早跟两边的长辈说个清楚?害得她又被迫发脾气恐吓自己的老爹。
    前头是绿灯,她油门一催就冲向前,没想到一辆跑车打小巷子斜斜闯过来,她心一惊,猛地煞车,整个人差点摔出去。
    总算平常俐落的身手和蛮力发挥了作用,她硬生生用双脚定住了机车的冲力,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止住车子,和跑车恰恰保持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惊魂甫定的她忍不住跳下车,小手?k腰破口大骂。
    “喂!你是色盲啊?没看见红灯啊?你给我下来,有胆你给我下来解释解释!”她气呼呼的吼着。
    路人和汽机车的驾驶纷纷惊异的侧目,本来有人想停下来主持正义,可是跑车里钻出的浑身刺青大汉登时吓得所有人车急忙逃窜躲避。
    这年头闲事可不能乱管,否则是会出事的。
    刺青大汉大摇大摆地下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鄙夷地瞪着荔女,站着三七步的双腿甩抖着。
    “你说啥?明明就是你挡了老子的路,居然还有胆子跟老子大小声?”他恶声恶气地道。
    啐!一个身高还不到一百六十五的瘦巴巴少女居然敢跟他呛声,真是出门忘了带眼珠子。
    荔女满肚子的火气正没处发泄,她一个箭步上前揪起大汉的衣襟“去你的,有种再说一遍!”
    “你咳咳!放手”刺青大汉被她这么一抓,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惊恐地想挣脱开来。
    “快跟本姑娘郑重道歉,否则我是不会放手的,信不信我一把掐断你喉咙?”她凶巴巴地威胁道。
    这时在一旁围观的路人们不知道叫警察来了以后,到底是该救紫发少女还是刺青大汉?
    “我”刺青大汉只觉得喉头被一股蛮力箍紧,不久眼前开始发黑,脸色涨得通红,连忙呛咳大叫道:“我、对不起咳咳,对不起、对不起你、你可不可以放手”
    “干嘛这么快就跟我道歉?”荔女更生气,这样自己就没有理由揍他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就不会再坚持个几分钟吗?这样我就算想揍你也揍不下去了,妈的,像你这种凶神恶煞平常欺负人的时候不是很?吗?”
    刺青大汉吓得两腿发软,边咳着边讨饶“拜托你放过我,咳咳!是我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她忿忿地将他扔回引擎盖上,砰地一声发出巨响,刺青大汉摔得头晕眼花,不过总算一口气喘得过来了。
    “下次就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否则遇你一次扁你一次!”她再度撂下自己的招牌老话。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走我马上走”他一脸狼狈的逃回车子里。
    “再开快车我就砍断你的脚筋。”她心里仍是余怒未平,又红眉毛绿眼睛地补了一句。
    刺青大汉不敢再说话,乖乖地将车子缓缓驶离。
    荔女吁了一口气,手上的烧饼也不吃了--她方才单手拎起那大汉,甚至连另一手的烧饼都没掉半颗芝麻粒呢--塞进背包里,跨上机车继续往前骑去。
    所有的人是看得目瞪口呆,只能傻傻地目送她英勇又凶悍的背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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