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宅院内,走出几位修士,相貌与修为各异。
    其中一男子,二十出头的光景,两眼透着好奇之色,并伸手抚摸着腰间的令牌,俨然一位涉世不深的灵山弟子。
    他持有的令牌,乃是灵犀峰辖下的一家小仙门。有了身份,在仙域畅通无阻。而他虽然年轻,却脸色黝黑,眉目五官有了变化,正是狐面百变的易容术所致。他没有乔装成中年人、或老者,年轻修士的身份也许更为符合他的行为举止,毕竟三百多年来他都是以年轻人的相貌行走四方。
    四灵城?
    于野走到街道上,微微一笑。
    施展遁法虽然神速,却动静太大。倘若遇到仙域高人,难免泄露行踪。于是他乔装成一位出门远游的灵山弟子,借助各城的传送阵赶路,不仅快捷,也便于打探消息。
    已经离开了昆吾山的地界。
    四灵城,位于四大灵山的交界之地,因而得名。
    据悉,城东另有传送阵,可直达昆宿山的地界。
    天上的日头多了些许炽热,估摸着已是四月的初夏时节,街道上的垂柳成荫,墙头的花藤绽放,来往的行人已换了单薄的短衣,男子壮实、女子窈窕,老人神态安详,孩童嬉戏玩耍,一如繁华的世俗景象,而随处可见的修士,表明这是一座仙域之城。
    凡人,乃是尘世之源。神仙,来自爹生娘养。哪怕是仙域,也离不开凡俗的繁衍生息。
    行至街口,老树下悬着酒旗,摆放着几张桌子,三两个食客在举杯小酌、轻声交谈。
    于野停下脚步。
    干净整洁的酒肆,手脚麻利的厨娘,古色古香的门窗与摆设,给人一种回到了大泽的错觉。仙域的风俗人情,与大泽极为仿佛,却更为的富庶繁华,便是人们的谈吐也透着古风。
    “仙长,请坐——”
    许是见到于野身着道袍,又踟蹰不前,一位中年妇人含笑招呼。她是厨娘,或许也是酒肆的掌柜。
    于野在桌旁坐下。
    一壶一盏,一双竹筷,两碟果蔬摆在面前。
    “仙长慢用!”
    厨娘三十多岁,乃是一位没有修为的妇道人家。邻桌的三位食客也是凡人,看装扮应为行脚的商贩。
    头顶的酒旗,有些破旧,黑色为底,当间是白布所绣的一个酒字。
    多年来不是杀人,便是被人追杀,不是算计,便是被人算计,使得于野每到陌生之地,都像是一头老狼般的警觉。即使坐在风华满城的酒肆中,他依然在想着各种阴险卑鄙的勾当。
    两域至尊啊,不该是纵横天下,威震四方么,为何这般鬼鬼祟祟、惶惶不安呢?
    于野自嘲一笑,拿起酒壶斟了杯酒。
    酒水寡淡,而品尝之下,倒也别有滋味,便如这修仙的岁月,平平淡淡藏杀机,寂寞途中听风雷。
    一壶酒见底,酒意已罢,于野摸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起身离去。
    城东有个大院子,设有传送阵。
    于野拿出十块灵石,亮出仙门令牌,道明了去处,然后踏入传送阵……
    两日后。
    水驿城。
    一座占地三五里的小城。
    小城名为水驿,而城内城外并无湖泊与大江大河,距茫茫的大海也有十余万里之遥,却是由此往东的不多的城镇之一。
    不管水驿城的名称有何典故,昆宿山却在小城以西的万里之外。各城的传送阵与仙门互不相通,若是想要拜访灵山,唯有长途跋涉,或御剑、或御风而行。
    与其他各城的繁华不同,这座偏僻的小城略显冷清。城中来往的多为修士,似乎显得行色匆匆?
    于野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一边信步往前,一边左右张望。
    仙芝峰之变,已过去七八日,途中并无状况发生,穿越各城也颇为顺利,谁想刚刚抵达此地,竟然发现有些异常。
    是直接前往昆宿山,还是就地打听一二?
    前方的街口,是一家客栈之时,门前聚集着几位筑基、金丹修士,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于野尚未走到近前,便要绕道而行。
    人家在说话,理当避嫌。
    或许是修为太低的缘故,几位修士的传音声清晰可闻——
    “……昆宿山高手齐出,良机难寻……”
    “虽然如此,而昆宿山得罪不起……”
    “昆宿山当然得罪不起,而各位有所不知,木玄子祖师的两位弟子被杀,昨日他老人家已携众前往昆吾山兴师问罪。方见那个贼子,狐假虎威,为所欲为,不过是认得几位灵山弟子罢了。如今昆宿山已是自顾不暇,你我趁机灭了他,抢回七星岭的朱果……”
    “朱果堪比灵丹,筑基、结丹不可或缺……”
    “奈何人手不济……”
    于野不由得脚下一顿。
    宣礼、宣赞之死,竟然惊动了昆宿山、惊动了木玄子?
    而木玄子祖师携众前往昆吾山,不会是找道乾算账吧?由此推测,仙芝峰之变的消息仍未泄露出去,或者说,在木玄子与道乾碰头之前,无人知晓他于野的去向。
    “这位道友,来自何方、如何称呼?”
    尚在悄声交谈的几位修士竟齐齐看向于野,许是见他个头壮实,相貌质朴,并且有着筑基二层的修为,突然对他生出了兴趣。
    “幸会!”
    于野只得举手致意,道:“天师,天剑门弟子,筑基初成,下山游历,今日刚刚抵达水驿城!”
    他借用了于天师的道号。
    几位修士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我等有一桩大大的机缘,这位道友是否有意?”
    出声之人,中年模样,金丹五层的修为,言谈举止之间透着精明干练。
    “这……”
    于野本想拒绝,又佯作茫然道:“是何机缘,有没有好处啊?”
    这四位本地的修士,或许知晓昆吾山的虚实,就此结识一番,尚不至于耽搁行程。
    “呵呵,借步说话!”
    中年修士以为他动了心,冲他招了招手,另外三人心领神会,各自的脸上露出笑容。
    于野抬头一瞥。
    水丰客栈?
    客栈内的小院搭建着凉棚,摆放花草、竹席、木几等物,乃是饮酒相聚的所在。
    于野跟着走入一间凉棚,与众人席地而坐。
    为首的中年修士自称白前,三位同伴分别是南星,筑基八层修为,胡前,筑基五层修为,杜仲,筑基二层修为,均为家族的散修。
    “西去三千里外,有座七星岭,特产朱果,曾为家族所有,却被方见与他的族人霸占,我等有心抢夺过来,却怕人手不济,故而邀请天师道友同行。待事成之后,分你五枚朱果。而你已知晓此事,知道轻重……”
    “天师,你尽管放心,我等另有高人相助,你且充个人数、壮个声威,便可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白前道出了原委,隐隐有要挟之意。获悉了隐秘之事,便休想脱身,江湖规矩如此,仙域亦然。白前则是许诺好处,并且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方见的修为如何,他有几位帮手?”
    于野没有急于答应,显得颇为谨慎。
    白前没有隐瞒,如实说道:“方见乃是金丹八层的修为,他几位族人的境界为金丹、筑基不等……”
    “天呐,金丹八层?”
    于野像是吓了一跳,摇头道:“你我绝非方见的对手,此去送死不成?”
    “呵呵!”
    白前与三位同伴笑了笑,道:“我已邀请了一位元婴高人相助,仅凭他一人,足以灭了方见,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这才邀请天师道友入伙。而你既为下山游历,岂可错过大好机缘?”
    “那位高人是谁?”
    “我不便多说,你也不必多问。”
    “何时动身?”
    “午后。”
    “城中所见同道,为何行色匆匆?”
    “昆宿山有难,各方的仙门弟子前去应援罢了!”
    “哦!”
    于野点了点头。
    此去恰好途经七星岭,便跟着几个家伙走一趟。而昆宿山竟然召集各地的弟子应援,看来那位木玄子祖师已察觉到了什么。
    “呵呵,掌柜的,上酒!”
    白前见于野答应入伙,很是兴奋。
    于野也不见外,与众人大吃大喝……
    午后。
    一行五人走出客栈。
    尚未走出水驿城,又在城门遇到三位修士,竟然也是白前邀请的帮手,彼此相聚结识了之后,各自踏上飞剑西行。
    这般御剑赶路,何时方能赶到七星岭?
    于野已打听到了昆宿山的动向与相关的消息,他无心耽搁,便想独自离去。谁料白前却带着众人飞向百里外的一处庄院,院内竟然设有传送阵。就此等候了一个时辰,说是等候高人的到来。那位神秘的高人迟迟没有现身,众人只得踏入传送阵……
    黄昏时分。
    山间的一处庄院内飞出一群修士。
    灵山仙门之间,城与城之间,均有传送阵便于来往,没想到修仙家族也是如此,倒是省去了赶路的辛苦。
    “七星岭已相距不足数十里,我等在此等候片刻!”
    白前带着众人落在一处山谷中,继续等候高人的到来。当夜色渐渐降临,一轮弯月升起,依然没有等来那位高人。而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他斟酌了片刻,心存侥幸道:“也许高人已灭了方见,且去七星岭一探——”
    朦胧的月光下,一道道踏剑的人影穿过山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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