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山麓爬上来的时候,正好日正当空,邬嘛婶和阿篁妈的午餐已经开动了,由于丰年祭合家团圆的关系,他们没有出现在餐桌上,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他们现在的出现,倒引起了哄堂大笑。
    所有人看到的是两个狼狈的人——卓莲的发上沾满了细碎的干草,身上穿着天辰的休闲服,而那件衣服则又破又脏,至于那件牛仔裤,比垃圾堆捡来的还狼狈;天辰比她惨了不只十倍,他的脸又黑又脏,头发像鸟巢,赤luo的身上有黑有红有绿有紫,活像个人体造型的调色盘,而他价值不菲的休闲裤,则一脚长一脚短地挂在他身上。
    正在吃饭的孩子们,个个喷了对面的孩子一脸饭后,全都笑得人仰马翻,有的甚至还跪在地上猛捶地板。
    “喂!小伙子,克制一点。”天辰把羞赧的卓莲拉到身后,沉着嗓子,对笑得最夸张的孩子说。
    “哇哈哈——”小伙子们笑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倒是邬嘛婶先止住了笑,吆喝她的孙子去拿药,又对天辰说:“这种事只要是平地来的人都有可能碰上,只要拿药擦一、两天就好了。”虽然司空见惯,她们还是会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话题,笑他几天。“你们先去冲冲澡,把脏衣服换掉,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于是天辰挽着卓莲进入房间。
    冲洗完毕后,天辰拿着吹风机帮卓莲吹头发,卓莲则忙着帮天辰擦药。
    “你不要动来动去嘛,药都擦不均匀。”卓莲嘟起嘴来埋怨,又把他按在固定的地方。“你的伤好多噢,刚刚树林里好暗,都看不见。”
    “这些伤有一半以上是你的杰作,但是我甘之如饴。”他当真站着不动,只挽着她的发尾吹干。
    “爱饶舌的家伙。”她低斥一声,接着是一阵惊呼:“天哪!你的手”他的手肘上是一片血肉模糊,还有几条浓浓的血柱正汩汩地流出来,而手指上的关节几乎见骨卓莲差点吓晕过去。
    “怎么了?”
    卓莲惊喘地回过神时,她的头靠在他的身上。“我刚刚是不是晕过去了?”
    “只有三十秒。”天辰的语气平淡。“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为什么不说?”她抢下他手上的吹风机,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慌张地拿棉花擦他的血。“再不快处理,这只手恐怕要完蛋了。”说着,她忙碌了起来。
    “小芳,拿绷带来,小由,端一碗酒来。”她随手把半干的头发扎起来,差遣两个小朋友帮忙。
    很快地,小朋友将酒端来了,绷带也拿来了。
    “会痛,你忍着点。”趁他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含了酒,并快速地喷在血肉模糊处。
    只听见一声闷哼,白天辰唇上的血色褪去,双眉紧蹙,另一只握着椅柱的手微微颤抖。卓莲则明显地怔了一下。
    看他闷闷颤抖,她感到心窝又麻又痛,难受得直想哭。
    她无言地偎到天辰的身畔,搂着他,也拉他的手来环自己的腰,这仿佛能使她的心不那么难受。
    “你不知道有消毒水这种东西吗?”天辰真是被她打败了,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故意?纯酒消毒很痛的耶!不过回头一想,吃点苦头得到美女在抱,算是值得了。
    “消毒水是在干么的?我从来不用那种东西。”还不是酒精做的化学药品,效果还比不上酒的十分之一咧,相较之下,她当然选择酒,消毒水又不能喝。“也许你想建议我先把你灌醉。”她把酒推到他面前。
    “如果你的方法不错的话,我可以考虑接受这项提议。”天辰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德行。
    “看来你已经不痛了。”她动手替他包扎起来,不怀好意地加大了手劲,把天辰痛得龇牙咧嘴。
    “你老是想谋杀亲夫。”天辰抚着手抱怨。“该我报复了。”他抢过她手上的药,并把她按在床上,撩起了她的衬衫。“看你背部全破皮了。”他心疼地把凉凉的药膏擦在她白皙细致的背上。
    “冰冰的。”卓莲缩了一下。“哦,好痛,你小力一点。”她倒抽一口气。
    “呼,不痛。”他在伤势较重处吹气,像哄小孩似的。“手。”说着,他检视她手上的伤,意外地发现她手腕上戴了一只做工精细的手环。“你的手环很特殊。”那手环上镌刻着一双鹤,交错独立着,气势昂扬卓绝,冰冷的纯银,令人望而生惧。
    “噢,你的眼光跟我那白痴哥哥一样,这么丑的东西,竟然说特殊。”卓莲显然不以为意。“要不是他要胁着要把我美丽的手剁掉,打死我也不戴这东西。”还说什么号令南台湾哩,她若缺人用,随便找个地方站上半个钟头,哪个男人不任她差遣?哪需动用他的势力?不过缺钱的时候,卓翊这两个字,倒是很好用。
    “它有特殊意义吗?”依他锐利的直觉,他知道这东西代表的涵义并不简单。
    “哪有什么狗屁意义?只是找我麻烦罢了,没你送的这链子好,至少缺钱的时候可以拿去当。”卓莲满不在乎地说。
    天辰简直气绝,她竟然想把象征“龙环帮”最高威严与权力的龙环当掉?
    “不准当。”他几乎暴跳起来。“缺钱用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不准当我给你的任何东西。”这小妮子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那你还是不要送我任何东西好了,”她想了想后说。“我不想当那些东西的奴隶。”
    “你的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他把目标移到另一只手上,却对那只手环念念不忘,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心想,一定让他的手下去查查它的来历。
    “你要是老送我一些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当、不能丢的废物,那我不就成了废物收集家?很痛苦的耶,光搬家就搬得死去活来好痛。”她的手臂传来了刺痛。
    “呼!不痛!”她的右手臂上有一处擦伤,几乎掀起了一层肉,都快把天辰心疼死了。“等一下我们就回台北,我让韩医生给你缝几针。”韩医生是白氏的家庭医生。
    “好痛、好痛”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剐她的肉一样。“白天辰你在搞什么飞机?报复也不用选这个时候”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愈来愈痛?
    “我在帮你消毒。”他语气冷静得让卓莲想揍他一拳。“乖,忍耐一下,包扎一下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
    “该好痛,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她原本想大骂他几声该死的,后来却因不忍心而收口,突然觉得舍不得诅咒他了。
    “翻过来,我看看还有没有伤口。”他翻转着她的身子。
    “你要做什么?”她惊呼一声,慌乱的用手掩住胸前。“大**!”
    “你的身体早就被我看光了,别忘了你刚刚还是穿我的衣服回来的,外面哪一个相信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你放心,我不会欺负浑身是伤的妻子的。”他像是在嘲笑她刚才的狼狈和现在的窘迫,但又像在威胁其实,他最后那句话倒像是抚慰了。
    “我还是自己来好了。”她依然下放心他,她记得他有魔法,能让她不知不觉地臣服于他。在他降服她的心之前,她不想失去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这太没格。
    她伸手接过药,背着白天辰,自己动起手来。前面没什么伤,想必是白天辰死命抱住她的关系,她知恩地感激起他来。不过,一想到他刚才竟然用酒替她消毒,差点把她痛死,她觉得感激也就没必要了。
    “我们吃过午餐就向邬嘛婶道别,你跟我回家。”他在她背后说,然后拨电话,他那通讯惊人的电话,不负所望地接通了。“小王,你打电话给我的管家,叫他把我的房间整理一下,另外,你去帮我挑一组新床,”他转过头来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
    关我什么事啊?卓莲奇怪地转头对他翻白眼,他自言自语也就算了,打电话也没她的事呀,干么还征询她的意见?
    “我在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床罩。”他又重述一遍。
    “只要有史努比,什么颜色都可以。”她故意整他,而他不疑有他的照她的话告诉他那个什么都管的“助理”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安排没有异议。”他又交待了些什么后,欣然收线,从后面搂住卓莲说。
    “大**,你妈妈没教你非礼勿动、非礼勿视吗?”她用力拍开他的手,拉好自己的衣服。“你再敢毛手毛脚,我就让你见识我的‘铁齿神功’。”
    “要比量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去祭我们的五脏庙吧,我相信你一定跟我一样饿坏了。”他挽着她的手,而她再次忘了拒绝。*9*9*9
    “不要一直拉着我,大**!”这是卓莲一路上第二十次吼这句话。
    他真是上天下地、世界宇宙超级第一大**、无赖!打从吃完饭他就唯恐她跑掉地拉着她,向邬嘛婶告别的时候,也不许她和老人家说句悄悄话,就连布鲁要向她拥别,他也不放人,至于妲妤,他身为主管,载人家回来自然也要送人家回去,他竟冷血地教她自己搭车回公司总之,他就像用了强力胶把自己的手和她的黏在一起一样,她怎么也甩不掉。
    更可恶的是她发现了一个令她不高兴的事实——他的手居然比她大一倍!一倍耶,难怪他不怕她打,难怪他常常不care她,难怪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气死人!气死人!
    “你以为你单手开车的技术很好就可以玩命吗?我还没有买保险耶。”对了,一说到单手开车,她就想到这坏胚子一定是边开车边调戏身旁的女伴,才会练就这手好技术,她莫名其妙的气歪了。
    “不握着你的手,你叫我另一只手放哪里?何况现在正在塞车,你用不着担心保险的事。”虽然现在正是台北惨绝人寰的大塞车时段,天辰的心情却反常的处于亢奋的状态,原因无它,就是因为卓莲,卓莲在他身边,光只是握着手,他就觉得无与伦比的喜悦满足。
    “你真是变态耶,难道你开车时都要有人把手借给你吗?”想到他边开车边调戏女人,卓莲的脸刷地一沉。
    “这是我的习惯,况且我的身边不乏乐于把手借我的女人。”他这个习惯从现在开始培养,而且他只借她的手。
    卓莲气唬唬地瞪他,气鼓了腮帮子都不自觉。
    “你吃醋了?”天辰看着她气青了脸,唇角浮起了满意的笑,随即放开她的手改搂她的肩。“很好,我喜欢你吃醋,这表示你在乎我。”
    卓莲斜睨他一眼。“白痴才在乎你,我吃我的醋,关你屁事?”
    “那我玩我的女人,关你屁事?”天辰依样画葫芦,这死鸭子嘴硬的小妮子,明明在乎他还不承认。
    “你”卓莲也不知自己生哪门子的气,气得把自己缩到车门角落,把眼神移向乌烟瘴气的车阵。
    “你生气了?”他又去搂她的肩。“在乎一个人,不是一件该用生气处理的事哦,你应该忠于自己的感觉,然后勇于承认。如果你愿意亲口告诉我,我会更高兴。”
    卓莲推开他的手,把眼神投向车外,发现车外有辆眼熟的车子,但纷乱的情绪使她没去深究。
    什么嘛,说什么在乎不在乎,忠于什么,承认什么,那都是骗人的,她的心向来只属于她自己,才不会去挂念别人,这自恋狂未免病得太严重了!
    哼!她才没那么不中用咧,这么轻易就沦陷,丢脸丢到北极去了。
    “好啦,别生气啦,我只是想知道你在不在乎我而已,别生气了。”他拍拍她的肩。“晚餐吃法国料理好不好?”他知道她耍起了小脾气,而应付女人千变万化的情绪,他有的是办法。
    “好。”她欣喜地转回头,她早就想见识传闻中价格昂贵的法国餐了。“咦?小泵姑!”眼尾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侧脸,她就地喊了起来。
    天辰等着接受拥抱的手落了空,只讪讪地随着卓莲的眼神望去。在他右前侧,有个开敞篷车的长发女人闻声把头转向他们。
    长发女人看见卓莲似乎不太相信,把墨镜推到头顶看了个真切,才满脸的惊讶。“卓莲?”
    “小泵姑,真高兴遇见你。”果然是她的小泵姑卓葳。卓莲面露喜色,连塞车也能遇见亲戚,她真是太喜欢台北了。
    “卓莲,你怎么在这里?”卓葳有点吃惊。“上次不是听说你在汐止吗?”她看了看白天辰。“又走桃花啦?”
    天辰礼貌性地点点头,并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那女人。
    大约二十八岁,有一副不错的身材、一双白得让人怀疑夜晚会萤光闪闪的手、一对不掩其精明干练的眼眸,还有一个会蛊惑人心的笑容不简单的女人!卓氏似乎专门出这类人,他身旁这个就是。
    “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卓莲轻描淡写地招惹天辰,她料准他不会、也不敢当着她小泵姑的面欺负她。“对了,上次二姊的婚礼你怎么没来?”卓莲竟然在大马路上闲聊起来。
    “卓纹?她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趁我去东南亚的那几个月偷偷结婚的?”卓葳也兴致勃勃。
    “喀?你去东南亚?好不好玩?说给我听好不好?”卓莲满脸兴奋。
    “大马路的怎么讲?”这时卓葳那排的车阵向前移动了一些,与卓莲拉开了一段距离。“不如你去我那里,卓翊也来了哦,今天小泵姑下厨煮泰国大餐请你们兄妹。”
    “真的?”卓莲很轻易地心动了,因为卓葳的泰国料理做得真不是普通的好吃,任何吃过的人,听到这好消息都会开始流口水,不远千里而来。
    “好,我去了。”说着,身体灵巧地一跃,翻过了天辰的车盖,在天辰出手抓住她的脚踝前,她已经跳到前面车子的后车盖,发出咚的一声大响,只见她向车主递了张名片。“有任何毁坏,明天到白氏去找这人理赔。”是她顺手从天辰的车子里拿出来的名片。然后,她又跳上前面的车,重复同样的动作。
    就这样,天辰眼睁睁地看着卓莲跳上卓葳的车,看着卓葳转动方向盘转入机车道,载着卓莲扬长而去,留下他满脸的错愕与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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