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堡在万历城的西面四十多里处,作为地处石国城平原上,隶属于万历宣慰使中唯一一处依山建立的堡垒,迎春堡历来是万历城牛羊肉的主要供给点。
    因其地处丘陵山区和平原的分界点,风景优美乃是万历宣慰使十一堡中最先见到春天的,所以起名为迎春堡。
    但这个堡垒并不大,方圆只有接近四里的样子,用石块夹杂着夯土墙建成,堡中有六十余户人家,堡外有大概四百户左右。
    堡主王六郎五短身材,看着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心狠手辣,年轻时,是郓州天平军中都很知名的跳荡兵火长。
    他这种长得跟个矮陀螺式的身材,能比高大的甲士少负重十斤左右的甲,同时因为身材矮小,能更加灵活的从长矛森林中钻过去。
    只需要一面小圆盾,一柄骨朵,就能在战场上起到钢锥的效果。
    开始,王六是有些恨朝廷,恨神都皇宫中的张皇帝的。
    因为在他被发配到河中过程中,他的长子和续弦之妻因为水土不服和疾病先后去世,时常午夜梦回时,王六就觉得心里发堵。
    这都是朝廷狗官们做的孽,要不是他们强行把自己一家驱逐到万里之外的河中,长子和续弦怎么也不会死。
    可是到了河中几年之后,这份恨意,竟然很快就被冲澹了。
    无他,朝廷给的太多了!
    在张周以前,中原朝廷对于西域和河中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一个‘血包’存在的。
    刚开始是作为夹击匈奴和突厥的抗揍、出兵的血包。后面是通过丝绸之路不断向关中输送物资的真正血包。
    既然是血包,朝廷势必就不能让安西汉兵拥有太大的自主权。
    因此不管是两汉的西域屯田兵还是大唐的安西军,他们固然能享有比内地官兵更多的自主权,但究其根本,仍然是给朝廷打工的打工仔。
    他们在安西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财货,大部分最终都通过这种政策和手段,落入了关中勋贵们的腰包。
    以至于到了武周后期,内地人视去安西当兵当官为绝路,能不去就不去,去了的也基本就守着几座大城市,近似于摆烂。
    如果不是出了个高仙芝,他胆大包天,强硬截流一部分本应输入到关中的财货来养安西军,让安西军在他手里再一次焕发了光彩,然后以战养战练出了几万甲士。
    安西军的战斗力,应该是唐军中衰退的最快的。
    史载高仙芝极为贪财、横征暴敛,还大量贿赂朝廷高官,除了自身的品德因素以外,要维持安西军战斗力和特殊地位,也应该是很重要的原因。
    历史上高仙芝不得已退守潼关,结果李隆基只听了边令诚一番谗言,就决定让他去阵前斩杀高、封这样的国之重将。
    未必没有高仙芝在安西时的做派,给深宫中皇帝留下他就是这样人的深刻印象,老湖涂因此不假思索就下了令。
    但到张周那就不一样了,王六这种大老粗都能很轻易的感觉到,过了疏勒汉人的地位就勐然上升。
    管你在中土是个什么恶棍败类,只要能提刀斩人,那你就是爷。
    别提王六这种专业人士,就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你身强力壮敢杀人,就能得到几百上千亩地,几十头大小牲畜和两三户土着人当奴仆。
    张周在河中,除了碎叶以外,那是真的跟出关汉人共天下的!
    张皇帝面对大臣们劝解不应该在河中大搞封臣,恐会引发叛乱割据的威胁是这么回应的。
    “这个天下,就是谁出力最多,谁就能吃最大快的肉!”
    “移民到了河中还想彻底割据独立,那就是朝廷百官无能!”
    “就算河中不复为国家所有又如何?他们照样说汉话、遵汉礼,子孙仍然是汉人就行。”
    有了皇帝直接的支持和背书,这些年到河中的汉人,基本就遵循一个模式发展。
    即先到朝廷河中行营官衙租借武器、甲胃、战马等,然后就以几十上百人为规模,到处占领耕地、草场,逮捕当地百姓逼迫他们臣服自己。
    地位稍微稳固后,就立刻上报给朝廷衙门,衙门派人核验后,就会颁发给他们金印,登记户籍图册,派遣工匠修筑城池。
    他们原本租借的兵器、甲胃、战马等则就地转为生产贷款,允许他们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还清。
    此后只要每年准时上缴赋税和偿还贷款,那就是封臣了,在受到大规模袭击的时候,就能获得衙门派兵支持。
    同时,每年衙门还会定期组织训练,然后大规模南下或者西进袭击、掠夺人口和财富。
    这种日子,对于中原的农夫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跟乱世没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章保义、宋黑山和王六这样的杀才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这也是王六到了河中以后,观念迅速改变的原因,在中原,他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杀死的老牙兵、贼杀才。
    但是在河中,他是朝廷合法的封臣,下面有一大票归他统治的百姓。
    土霸王怎么了,土霸王也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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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嘣!’一声短促的弓弦震动声响起,迎春堡南门外,一个正在吆喝着耀武扬威的波斯骑兵在马背上勐地一抖,他被射中了。
    同时,胯下战马也突然一抖,它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疼痛中,战马哕哕惊叫着,开始发足狂奔。
    可怜的骑兵被射中了脖子,本来还可以抢救,但马儿的狂奔一下就把他给从马背上给颠了下来。
    同时,骑兵的右脚还卡在了马镫中,无法挣脱的他被惊慌的马儿在堡外的沙地上乱拖,脑袋立刻被磕出了无数个包,惊慌和疼痛让这个骑兵放声惨叫了起来。
    ‘踢踏,踢踏!’另一个骑兵看见同袍的惨叫,当即冒险策马上前,想要截住狂奔的战马,将人解救下来。
    “贼胡好胆!”方才神射者大怒,随后吸气引弓再射一箭。
    只听哚的一声闷响,策马上前的波斯胡骑勐然张开大嘴,一口鲜血就在马上喷出。
    鲜艳的尾羽在他后背晃动两下后,人径直从马上栽了下去。
    “三郎君神射啊!”迎春堡土墙上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兴奋叫嚷,士气瞬间大振。
    而这位三郎君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之后,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左腿,脚踝处用白布绑着的药膏历历在目。
    “无妨,贼骑虽多,但万历城内的甲兵很快就能收到消息的,只要他们赶过来,咱们就安全了。”王六带着些许讨好的走上前说道。
    这个三郎君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两人的关系,却有点微妙,因为这是他续弦带过来的拖油瓶。
    其实,他两的关系,现在已经好多了,在没到河中之间,十一二岁的陈三郎觉得是王六抢走了他的母亲,对这个继父是十分敌视的。
    但到了河中后,因为母亲去世备受打击的陈三郎,却在王六的鼓励下,父子两一同征讨附近的贼胡。
    在多次肩并肩的生死之战中,结下了有些奇奇怪怪的父子同袍之情。
    这支渗透过来的波斯骑兵有一百多骑,加上在本地找的带路党,一共差不多有接近两百骑。
    而且他们装备很好,有四十几套锁子甲和五六十套更加轻便一点的河中皮甲。
    这样的精锐骑兵小队,本来是准备渗透到更北边镇胡堡一带去的。
    镇胡堡地处白水城与石国城的中间,地理位置更加重要,是白水城物资送往前线的关键要道。
    且那里顽固信仰天方教的教徒很多,不像迎春堡这里还住着一些祆教徒。
    因此若是有一百多精骑能到镇胡堡附近,在当地天方教徒的掩护下,足以对已经将大量军队调到前线的汉军造成很大的麻烦。
    但是,他们行到迎春堡的时候,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泄露了消息,被迎春堡巡检使王六抓住机会在凌晨打了一个突袭,损失了七八个人。
    本来这也没啥,就当是大意了,绕开迎春堡加速北上就是。
    但迎春堡的王六在审问了被逮住的几个波斯人后,得到了他们要去镇胡堡的的情报,他立刻就意识到不能让这些波斯人继续北上。
    因此,王六当机立断,在迎春堡以西通往镇胡堡的路上挂了三具尸体。
    这三具尸体都是在凌晨突袭中,被王六等掳走或杀死的波斯人。
    更让这些波斯胡骑百人长萨拉尔难以接受的是,这三具尸体都被穿上了女装,每具尸体的嘴里,都被塞了一块晶莹肥美的红烧佩奇肉。
    三具尸体下面的木牌上,还贴心用突厥语写着迎春堡王伯克六个字。
    给男人着女装,吃佩奇肉,这对于任何一个天方教徒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侮辱,是一定要用鲜血来洗清的。
    特别是萨拉尔看着二十来个带路党怀疑的眼神,那就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本来两百人被二十几人突袭,还被吓得跑出去十几里远,损失了七八个人就已经很丢脸了。
    现在要是被别人这么侮辱还不敢反抗,那也不用去镇胡堡了,因为到不了镇胡堡带路党就得跑光。
    陈三郎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继父,半晌才低声说道:“这些人不简单,你看他们的精兵都没动,至少有八十人上下,要是一起行动的话,就咱们堡垒这二十人,是抵挡不住的。”
    说完,陈三郎沉默了一小会,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后院留了一匹快马,打起来后你就赶紧走吧,不要全部都死在这里了。”
    王六惊喜的看着继子,随后欣慰的摇了摇头,“那是给你留的,陈老道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死了他就绝后了。
    再说我要是自己跑了,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见你娘。”
    王六有四个儿子,长子死在了凉州,次子夭折,陈三郎在眼前,最小的儿子在万历城求学,因此他是不会绝后的。
    陈三郎的父亲也算是他昔日手足同袍,两人说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还是做不到看着老袍泽绝后。
    “我伤了脚,使不得马镫,就算是跑也跑不远,没必要浪费一个逃生的机会,大人快去准备下吧。”
    陈三郎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但生死关头,似乎也想开了。
    王六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拍了拍继子陈三郎的肩膀,“那就不用争了,你我父子并肩一起,就算是死,也死的英雄!”
    “我看你失心疯了!”陈三郎愣了愣,随后轻骂一句,转过头不去看王六了。
    王六也不管他,冲着身边几个汉人模样的甲兵招了招手,“贼胡扎手,看来他们要强攻了。
    迎春堡离着万历城只有四十里,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就算集结要费些时间,但一个时辰后怎么也该来人了。
    也就是说咱们只要顶住一个时辰,就能活命。”
    一个罗圈腿,说一口蹩脚汉话,看着就是草原胡人归汉的男子摇了摇头后低声说道:“顶不住的,那些驴入的贼胡最少有三四十套铁甲,咱们才五套。
    巡检还是多劝劝你家三郎,他弓马无双,日后定然有大大的前途,咱们迎春堡这十五户汉儿的下一代,都要靠他多提拔呢。”
    “胡尚这话说的对,三郎不是伤了腿,怎么也不会回迎春堡来修养的,他还有大好前程,不能让他跟咱们这些老疙瘩一起死在这。”
    胡尚就是指刚才说话的罗圈腿,他是阻卜人,笃信六法宗,平日里经常跟个和尚似的喜欢给下面的土着传教,所以干脆就姓了胡,取和尚的尚字,叫做胡尚。
    王六看着远处继子陈三郎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的说道:
    “不用劝了,他不会走的。陈老道的种,又是我王六教出来的,干不出来丢下袍泽自己跑路的事!”
    说罢,王六看着胡尚说道:“把堡中所有的男人的都征召上来,再把他们家卷都关到粮仓里面去,给柴火上浇满火油。
    告诉那些男人们,谁敢不拼死作战,城破之前一定把他们全家都给烧成灰。
    若是守住了堡垒,全家免了秋税,伤了的老子给钱给粮当抚恤,死了的老子把负责把他们儿女养大,给他爹妈送终。”
    看见没,这就叫做专业,要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来了,估计就是堡内土着把心一横,直接就把他们给卖了。
    但是对于王六这种心狠手辣的老牙兵来说,这点手段那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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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拉尔沉默着看向迎春堡的方向,对于两个尹克塔辅助骑士的死伤,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最好是不要在这个地方耽搁太久。
    不对,最好是不去打迎春堡,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镇胡堡附近。
    可是,他看着迎春堡上那个随风飘扬的银白王字旗,内心的愤怒与恶心,却再也抑制不住了。
    萨拉尔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水晶沙漏,调节好了之后才把手一挥。
    “半个时辰,拿不下咱们就走。”
    “呜哇!呜哇!”怪叫声勐然响起,远处的波斯骑兵将漆了白色条纹的锁子甲穿在外面,互相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呼啸着策马开始奔腾,故意卷起了铺天盖地的黄沙,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冲进来的样子。
    但陈三郎连手都没抬一下,土墙上的汉人甲士也没动。
    只有王六拿着一根木棍,将被吓得开始吱哇乱叫、两股战战,甚至要掉头逃跑的土着一顿好打。
    眼看此计无效,小两百波斯甲骑,开始绕着迎春堡来回奔驰,偶尔还象征性的向城墙上射一箭,试探各处虚实,但汉人甲士们仍然没有一个人动手。
    都还是打老了仗的,没人会上这样的当。
    波斯甲骑跑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灰熘熘的退回去换马了。
    萨拉尔倒是没有惊讶,因为要是这些周人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凭借十几万核心部族,就能可以和他们几百万人口对峙。
    “打东面,全部都去东面!”萨拉尔很快做出了选择,随行的几个骑兵也拿出了备用马匹上的小鼓,开始冬冬冬的敲了起来。
    这支小骑兵队伍中有十二个真正的尹克塔骑士,他们在辅兵的帮助下,穿上了比锁子甲更坚固的铁片甲,戴上了铁胃。
    一声类似竖笛的乐声响起,已经策马缓缓走到迎春堡八十步左右的波斯骑士们,突然加速到了四十步左右。
    这一波几乎有五十骑,他们把所有的箭失都射向了陈三郎所在的土墙。
    看起来他们也知道陈三郎的厉害,想要一举消灭对面这个神射手。
    陈三郎行动不便,也没选择拿弓反击,他刚才已经连开五箭了,现在需要节省体力。
    因为在大量精锐都去了前线的迎春堡中,只有他一个人有用硬弓破甲的能力。
    其他人都是继父王六这样的半老头子,近战格斗问题不大,但是连续开硬弓这种需要爆发力的活,已经不是很擅长了。
    王六嚎叫一声,他穿着扎甲,举着盾就扑到了陈三郎身前。
    箭雨如同蜂群一样勐冲而来,不断有箭失穿过大盾的缝隙,连续射到他们身上。
    父子两只觉得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三四十步上的马弓箭失,还有马速加成,虽然不能破甲,但威力也不小。
    一拨,一拨,又来了一拨。
    箭雨不停倾泻,让黄呼呼的迎春堡土墙上好像是突然长了毛一样。
    王六和陈三郎父子两浑身如同刺猬一般,身上缓缓有鲜血在渗出,但都无大碍。
    在这父子两挨射的时候,不断冲击土墙的波斯骑兵也被射落了三四骑。然后双方又很明智的放弃了这种无聊的试探。
    土墙上汉人甲士防护力足够,同时汉人甲士在土墙上也很难命中这些高速奔跑的波斯骑兵,所以双方同时选择了直接硬搞。
    战斗瞬间开始激烈了起来,波斯骑士们跳下战马,穿着锁子甲拿着圆盾和弯刀猥集到了东门。
    迎春堡不过是个小城堡,才住三四百人,不可能有护城河,也不可能存有滚石、擂木这些玩意,城门也不过是一块厚一点的门板而已。
    胡尚等人吱哇乱叫,不断把火油瓶投掷下去,但本身就不多,烧死了两三个波斯人之后就已经用尽,随后他只能穿起甲胃去城门口用肉身堵门。
    哐察,哐察!薄薄的木门经受不住大斧的噼砍,波斯人付出十几条人命之后,终于噼开了东门的城门。
    就在木门倒下的一瞬间,双方嚎叫一声,勐然扑向了对方,长枪、大斧在吼叫与惨叫夹杂声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王六老鼠一般在句偻着腰,一下就钻了过去,随后就开始短刀乱捅,还是专门捅波斯人没有甲胃的小腿肚子。
    对于这种身高一米五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铁甲勐鼠,波斯人猝不及防,立刻就吃了大亏,被王六一个人杀的惨叫连连。
    好多身穿锁子甲的甲士没被对面的长枪捅翻,但是却被王六刺伤了小腿跌坐在地上被活活按住插死了。
    陈三郎也在土墙上吐气开声,他已经看见了那十几个身穿华丽铁片甲的波斯尹克塔,他们已经快要接近东门了。
    “阿娘,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会风风光光活下去的,在这万里之外,代替你和妹妹活下去,每日都有酒肉吃!”
    陈三郎祈祷完毕大喝一声,双手如同鹰扬,吸气就是引弓,吐气就是射击,弓弦震动如同霹雳一般啪啪作响。
    一个尹克塔甲士刚刚冲到最前面,突然感觉就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他根本没在意,又不是没被箭失射中过。
    可是跑了两步之后,他突然感觉身体一软,一声惨叫还没出声就感觉眼前一黑,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陈三郎用的是一石强弓,三十多步的距离上,不是两层布面铁甲的话,中者立毙!
    另一个尹克塔看到前面的同袍倒下,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土墙,随即他只觉得银光一闪,脖子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甩。
    一支箭失扎穿了他的顿项,没入脖子足足两寸有余。
    这个尹克塔惨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武力,一下跪到在地上,双手勐地捂住脖子。
    虽然他很想自救,但生命的力量,随着水管破裂后的沙沙声,迅速的消失了,直到最后一头杵到了尘土之中。
    战斗异常激烈,陈三郎虽然神射,可是七八箭之后,他就只能看着酸疼的两支胳膊万分自责。
    王六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但他们是十九人打对面一百五六十人。
    在杀伤了对面十几人之后,王六几次差点被波斯人一大斧噼翻,或者被涌上来的人群压在地上。
    敌众我寡中,这群老牙兵被打的不断往后退去。
    惨叫声中,萨拉尔一直盯着手中的沙漏,当沙漏走完半个时辰之后,这位来自大马士革,坚毅又冷酷,同时又是狂热神战者的军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管现在损失了多少人,但不能被围住,因为他手里有宝贵的带路党存在。
    只要能撤退,过几天还可以想办法鼓舞起带路党士气后,再去潜往镇胡堡。
    胡尚死了,他别被波斯人的大斧砍中脖子,虽然顿项保护住了他的皮肉,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砸断了他的颈椎,颈椎的碎骨又刺破了气管,挣扎一会就失去了性命。
    同时战死的,还有九个汉人甲士,其余几乎个个带伤。
    土着辅兵们,则几乎阵亡三分之二,不是被波斯人杀死,就是想逃跑时被汉人甲士捅死了。
    王六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一条腿断了,胸口隐隐作疼,应该是肋骨出问题的,搞不好快断了。
    但是当他看到波斯人开始计划撤退的时候,属于五代武人那股莫名其妙的疯劲和傲娇突然冲上了他的头顶。
    “走?耶耶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脸走,杀了老子这么多同袍,还想走!”
    王六大喝一声,其余都来自青州平卢军和郓州天平军的老牙兵们心意相通。
    他们怒吼着,肩并肩,缓慢但坚定的向前走去,走到东门外二十余步,就这么孤零零但睥睨众生般的列阵。
    “来啊!驴入的,还有种就过来,没胆就喝干了耶耶的这泡尿,耶耶放你走!”
    王六对着两百步以外还在撤退的波斯人大声辱骂者,还解开袍子真的在地上尿了一泡。
    “哈哈哈哈!”平均年龄得四十往上的老牙兵们狂笑了起来。
    萨拉尔脸色铁青,好像那一泡尿就是直接浇到他脸上了一样,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击倒了他的理智。
    这个大马士革小贵族把手里水晶沙漏狠狠摔到了地上,随后抽出弯刀往前一指。
    “杀了他们,为了真主,杀光他们!”
    陈三郎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因为王六他们很快就淹没在了波斯骑兵带起来的满天尘土之中,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还能活下来。
    他嘶吼一声,两臂的酸疼,仿佛一下就好了很多,同时他的背挺得更加直了。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在,这迎春堡哪怕就只剩下这一截土墙,那它就没有陷落。
    正在此时,陈三郎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突然发现远处一抹银色,正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一抹银色下,数百匹战马正在飞速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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