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道路上游荡着,周围匆匆流逝的景象,都没有能够在他的眼中留下丝毫的涟漪,他漠然地注视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路,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机械着打着方向盘。
    最后,他还是一声不吭地从唐馨悦那里逃走了么,像一个毫无勇气的懦夫一样选择了逃避。自己能够给她补偿么?真是一句笑话啊,韩枫的脸上渐渐浮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自己能够付出的什么?钱吗,自己什么时候也染上了以为金钱万能的价值观了,更何况唐馨悦可不是甄媛母子,唐家家大业大,会在乎那么一点钱么而幸福,真是笑话,自己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说出能够给人幸福的这种大话,难道自己伤害的女人还不够多么?
    然而对于林若佳,她还会原谅自己吗,她会听自己的解释么,韩枫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没有底,当下他想到郁急处,脑袋狠狠地往方向盘上撞了几下,车子顿时一滑,往边上倾去,即刻便引起了一连串的骂街声。
    韩枫就这样失魂落魄的来到那座江滨大桥边,这里有着韩枫两度和秦霜的记忆,但是此刻韩枫却想着,如果让那个丫头知道自己的一番所作所为,也会觉得不齿吧。
    他现在的心头很是茫然,不敢面对唐馨悦,不敢去见林若佳,就这样让带着咸湿味道的海风,胡乱地吹乱着他的头发,望着那海面上红日的倒影,一点一点地向西挪移,直到那夕阳渐沉,粼粼波涛铺上一层金色的霞光。
    韩枫深吁一口气,仿佛要将心头那丝压抑和沉重都随着呼吸一同吐散,他心中明白,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的,韩枫的脸上没有怯懦,却有着一丝迟疑。
    打开车门,发动了引擎,正要往家的方向开去,突然一声手机的铃声却不凑巧地响起,韩枫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却发现手机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这会循着声音找去,终于在车座的下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这会接通电话问候了一声:“喂,我是韩枫,你是哪位?”
    “喂,小枫吗?我是三叔啊,你这孩子怎么了,这么久都不接电话你现在快回来,你爸快不行了!”电话对面的声音稍显的有些急躁,但这声音突然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韩枫的胸口,让他突然觉得呼吸一窒,过了好半天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当下韩枫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三叔,我妈现在怎么样,你们先帮我照顾她,我马上就过来,具体是在哪家医院?”
    “仁和医”那边的声音才说到了一半,却是嘟的一声断了,韩枫这会看着自己的手机已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当下赶紧调转了方向盘,驱车朝着南阳市匆匆赶去,当下韩枫重新打开了手机,看着已经没有电了的手机,匆匆往家里拨了一串电话,然而一声,两声直到第十三声过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声音再次传来,韩枫气闷地将手机甩到了一边,当下专心开车,车子带着主人的焦躁,一路奔驰而过。
    韩枫这会突然想起了,这韩家上下就自己这么一个晚辈,父辈之上有四个,韩父排老二,他的大伯原先倒是生有一个儿子,但是在早年的一场车祸中就不幸夭亡了,同时死去的还有他的小四叔,之后这对夫妻就再也没有生下过孩子,而只比韩父小一岁的三叔,却也是年过半百还没有结婚的人,他的年轻的时候很是风流,然而在他心爱的女人死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生出过生儿育女的念头,这几个长辈一直把韩枫视如己出,这其实也是无形中增加了韩枫肩上的压力。
    年轻的人总是叛逆的,韩枫的家长希望他继承家业,毕竟韩家年轻的一代就只剩下韩枫一人,但是韩枫和程云一样,希望过那些轻松而平淡的生活,所以才有逃出家门,宁可到秋楠独居的事情,这样一来,其实韩枫也疏离了自己的亲人,想到父亲生命垂危,自己竟然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当下就是愈发地沉痛。
    他的脸色被路边的霓虹灯印上了不同的烙印,但是韩枫的心中,却是难受的犹如烈火煎熬,一方面是对于林若佳,唐馨悦的愧疚,另一方面是对于自己家人的愧疚,他神情恍惚地喃喃着:“爸,您一定得撑下去啊,做儿子的不孝,不过,过了这一次,儿子一定答应好好地孝敬您老人家,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您可千万不能撒手啊。”
    天色越来越暗,南阳市距离秋楠市有着五小时的车程,韩枫现在已经是拼了命再赶,他车盘上的指针往上跳了再跳,要不是这是在夜间的国道上,韩枫早就被着巡警满屁股地追着了,当下他还是忍不住焦躁地拍着方向盘,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回到父母的身边。
    在韩枫的超速行驶下,五小时的车程硬是让他缩短到了三个小时,当他着急地来到南阳市的仁和医院,赶紧朝着守夜执勤地护士询问道:“请问今天有没有一位姓韩的病人送来这里急诊的,我是他的家属。”
    “姓韩哦,现在还在急诊室没出来呢。”那名护士回答道,这会不住地朝韩枫多望了几眼,当下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得韩枫唰得一阵没影了,甚至连道谢都忘了说,这会护士生气地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打算给他一个约人家出去吃饭的机会,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这会的韩枫自然是没有闲功夫去陪人瞎扯,他的心里各种烦躁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垮掉的原因,恐怕就是贯穿他人生的那份强悍责任心了,这会一路飞奔,急促的脚步声在夜晚寂静的医院里显得是格外的嘈杂和寂寞,这会他跑到了医院的急诊室门口,望着那熄灭的应急灯,整个人呆呆地钉住了,一丝不安笼上了心头。
    “小枫,你还是来迟了,你爸比你来得早走一步”大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沉痛,韩枫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声音不置信地颤抖着:“大伯,爸他去了?”
    “你爸他走得急,是心脏病小枫,你!”大伯的声音让韩枫的世界开始迅速地崩溃,当下他只觉得身体中的什么仿佛凭空被抽走似的,脚下一轻再也站立不稳,只能双手扶在墙上,韩枫望着那瓷砖藉由月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一阵怒意猛地涌上心头,狠狠地便是朝着墙上撞去。
    三叔冲上来拉住了韩枫,心痛地说道:“小枫,这种事情天灾**的,你也想开一点,你都这么大了,活着的人不应该再给死去的人负担,如果看见你这样子,二哥也会走得不安心。”
    韩枫的身体仿佛在瞬间虚脱了下去,整个人靠坐在墙上,面孔深深地埋进了双手中,透过那十指缓缓溢出的泪珠一点一点地淌在了医院光洁的地板上,被清冷的月光,蒙上了一层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个孩子再哭过了呢,三叔不禁也是感伤,当下用手背轻轻刮了刮眼角,露出一丝平淡的笑来:“孩子啊,一个男人就要承担起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要承担的东西都比我们的多,什么东西都要学会坦然面对”
    “让他静一静吧。”这会大伯母走过来拍了拍三叔的身子,三叔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大概过了三分钟,韩枫埋下脸去用衣袖猛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抬起头来,望向同样关心他的三位长辈,嘴角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来:“我没事了,妈呢?”
    “在里面陪着你爸呢进去好好劝劝她吧,如果你也垮了,那么这个家就没有依靠了。”大伯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韩枫的后背。
    韩枫望医院的天花板愣了愣神,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当下点了点头,缓缓地朝着病房中走去,这里已经不能说是病房了,是对急诊室里那些已经离开的遗体,与他们家人最后见面的地方。
    没有灯光的房间里,韩枫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拉着床头老人地手,喃喃地絮叨着,韩枫突然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仿佛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他只是睡着了,他的神色依旧安详,脸上是带着笑走的,如果他临走时能够和自己的儿子再见上一面,他会走得更安心吧,不管怎么说,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一扇门,就是最远的距离。
    韩枫只是静静地默站着,听着母亲向他“睡着”了的父亲喃喃述说着过去的事情,有一些是不属于韩枫记忆里两人相遇到相恋的往事,有一些是韩枫也参与其中的故事,那平淡的言语中吐露出的浓浓真意,让韩枫的鼻子又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声音惊动了韩母,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儿子的身影,当下她朝着韩枫招招手,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傻孩子,你父亲并没有走远,至少他还在我们心中不是吗?”
    “爸,我来看您了,您放心的走吧,从今以后,妈和这个家,由我来照顾。”韩枫凝望着那个病床上安详躺着的老人,说道,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韩枫看见父亲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而远在秋楠市的另一边,秦霜静静地站在房间的黑暗之中,透过月光望向那团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的身影,她可以模糊地听到那时断时续被抱枕隔着的哭声,然而那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女人守着的电话,却如同这空漠的夜晚一般死寂无声,而韩枫也一直没有回来,已经是两天了,在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秦霜无从知晓,不过一层些微的不安却是笼上她的心头。
    如果枫哥哥和林若佳生出矛盾的话,作为竞争对手的自己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么,但是为什么心头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伤呢,一丝迷惑在秦霜的眼中弥散开去,却是让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离得自己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女孩,正孤单地靠在床边,透过窗子望向那天空清冷的月光,露出一丝哀怨的叹息。
    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可谁又能肯定,醒来后的黎明不会比梦中更为黑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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