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北方向,有个名叫密云的小地方。
    地方不大,可传说倒是不少,比如说最近几年,这密云就有个诨号‘十寡妇’的妇人,十年嫁了十次,丈夫不满一年就得下葬,十里八村都传遍了,不少人都说,这娘们儿是个蜘蛛精转世,专门克夫。
    名声坏了,这乱嚼舌头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因为这有些事情,它禁不住推敲。
    十寡妇以前姓甚名谁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但听某个知情人讲述,早年这十寡妇可不只是克夫那么简单,她连带着也克身边人,父母兄弟一家人无一幸免的那中。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人挺意外的,别人是名声坏了,生活难以维系,可她不一样,名声虽然坏了,可日子却越过越好了,尤其是她第一任丈夫死后,她家里的生意那叫一个好,一个卖鸡蛋的,进出她家大院的却都是开着小汽车的。
    至于吃穿,那更是全密云最好的一家。
    一个女人带着十个娃娃,生活过的有声有色的,让外面无数人都眼馋的同时,也在背地里没少说三道四。
    马伯震带着手下人赶到密云时,天色早已经黑的看不到五指了,这地方不比京都,路上路灯都没有多少。
    路上行车速度是越跑越慢,等马伯震带着一众警员赶到城外一处山坟边上,人还没上山,就先被一阵恶臭的腥风扑面,几个年轻的小警员当场就吐了。
    马伯震心中思量片刻,手中的烟袋锅子在他的撵动之下,微微打转。
    “咱们怕是来晚了,娘的,这是一处地热山,把尸体葬在这种地方,也不怕尸变?”
    尸变这种词儿,换成其他警员那都得是当成禁忌,就连说笑话都不行。
    反倒是马伯震毫不忌讳这种事情,一来是因为他马上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也不在乎这些破事,二来主要是他当年真的见过。
    而且道神符那一次的案子,跟尸变这种事情差距能有多大?
    可惜,这山不是寻常的山,所谓的地热也不是暖气,而是山体下方有温泉水经过,这热气顺着地下的缝隙散出。
    地下水好像温泉一般,到冬天其他地方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这里全是湿土,一般这种地方是下葬的禁地。
    “师傅,咱要不先去那十寡妇家吧!”
    “这地方,明天再来也行啊!”
    身边的小徒弟,伸手偷偷拽了两下马伯震的衣袖。
    明显是对这个地方颇为抗拒,还指望着先去那寡妇家里看看情况。
    可他这点小心思,能瞒得住老马?
    “少他娘的废话,拿好家伙事,天亮之前,给我把坟都给挖出来。”
    说完,马伯震也不管徒弟那失望的眼神,烟袋锅子随手往腰间一插,提起地上的铁锹,直奔山腰处奔走而去。
    几名年轻的警员,只能无奈的跟上 。
    半山腰处的几个坟头儿一点都不难找,这十寡妇家里有钱,墓碑装点十分精致,最重要的是,坟头上的土都是新的,显然是动土没几天的事情。
    马伯震也不管徒弟们瑟缩的眼神,直接抡起铁锹,对着其中一座坟就开刨。
    十来分钟之后,一副略显陈旧的灌木就被他硬生生挖了出来。
    别说,这棺木虽然一般,可埋葬手法却相当有讲究。
    “石灰封土,糯米涂浆,棺木竖葬,还真是个风水局!”
    看到棺椁的一瞬间,马伯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起了之前道神符跟他说过的风水故事。
    那九夫坟就是用的这种葬法,借运、借缘、还借命,完全是有借无还的手法。
    “开棺,把棺材给我打开。”
    马伯震蹲在一边,大口抽着旱烟,心里开始越发的没底。
    往常这种案子,上面基本上不会往深了调查,案子中间粗略的一带而过,直接抓最大收益的那个基本没错。
    虽然有点粗糙,但这种抓法,大部分没有出现冤假错案。
    今天的案子查到这里,很大程度上都是被道神符那个破故事给影响的。
    即便是马伯震不介意被人当成枪使,可也得看这件案子最后的结果如何。
    就在他蹲在一边抽烟的功夫,第一具棺椁已经被挖出来了,粗糙的一撬棍下去,年轻警员猛然一个用力,棺材盖子“砰”的一声几乎是弹开的。
    棺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酵,巨大力量震的警员两手直打颤。
    还没来得及上前观察,首先就是一阵恶臭的味道散出来。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马伯震,也被这味道呛得干呕两声,最后还是在脸上捂住手帕,带上手套才去掀开了棺材盖子,用手电筒检查棺材中的尸体 。
    就是这一眼看下去,多少让他有些后悔,不是后悔看这一眼,而是后悔晚上吃的那一碗炸酱面。
    “没有脸……跟昨天,警局里失踪的那几个……”
    这一下,都不用马伯震开口提醒,旁边就已经有人发现问题所在了。
    而且这还只是一具尸体,其他几具尸体呢?
    随着十具尸体一一摆放在眼前,马伯震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了,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是牡丹十局法,法葬棺……这就不是借了,而是掠夺。”
    “好一个十寡妇,够狠的!”
    一边说着,马伯震的眼神还顺势看向了坟地正中心的位置,一处石板围拢而起的区域,仿佛在那个位置是镇压了什么东西。
    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其实挖开就行,可偏偏马伯震不敢,他是不怕死,但他身边这些年轻的小子……
    “盖回去,把所有棺材都盖回去,都别愣着……”
    马伯震这一席话尚未说完,棺椁中那恶臭的八具尸体突然僵直起身,周身黑气涌动,不声不响直奔那些年轻的警员扑了上来。
    马伯震大吼一声“小心”,甩手从后腰拔出烟袋锅,抡圆了狠狠砸在旁边那浑身黑气的无脸人头上。
    只听“噗”的一声,烟袋锅子应声而断,黄铜烟袋锅当场就跟烟杆分家了。
    不过这一下,确实在关键的时刻,救了这年轻的小伙子一命。
    “掏枪,别让这些东西沾了身子,他们身上都有尸毒。”
    马伯震一边大喊,同时手上也不闲着,推开身边早已经吓呆住的警员,脚下猛然发力,将一名即将被扑倒的警员一脚踢开。
    慌乱之中,马伯震也只是救下三个人,第四个终究还是被扑倒在地。
    就在马伯震咬紧了牙龈,手持铁锹就要冲上去搏命的时候,黑暗之中突然窜出十几道身影。
    月光之下,这些白衣尖尖帽,脸上涂抹着大红脸蛋儿,嘴角勾画着诡异笑容的三尺人形……貌似比那些棺材里出来的,更加不像好人。
    “纸人……”
    “我他娘的是不是起懵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呀!”
    就在马伯震感叹之时,双方的初次交手也开始了。
    黑影无脸人身形鬼魅,动作流畅,至少在生前也是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反而是这些纸人,动作看上去并不是很灵活,甚至有些僵硬。
    最重要的是,这些纸人并不够结实,用纸做的还能结实到哪里去?
    一对一之下,纸人被打的满地碎纸飘荡,根本接不住对方的三招五式。
    可就在马伯震感叹自己命苦,终究是躲不过这一战时,场上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周身黑气缭绕的壮汉,一爪洞穿纸人,下一刻他只要手上力量震荡,几乎就能将纸人震碎。
    可没想到,这一次纸人似乎发生了变化,表情上依旧是阴惨惨的模样,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渗人。
    两手一搭按住了黑衣捂脸人的肩膀,拉着对方的身体不放。
    对面周身黑气缭绕的家伙,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手从纸人肚子里拔出去。
    就在马伯震震惊的时候,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纸人,以同样的动作一掌洞穿了纸人的后腰,探手向前,猛然抓住了黑气人用力的一拉。
    “嗖”的一下,原地哪里还有黑气环绕了,只剩下一个原地打晃的胖纸人,身体不断壮大的同时,肚子处还有一个个手掌印从里面撑出来。
    在看另外一边,说好的黑气缭绕现在一个都不见了,就剩下八个白波刺啦的大肚子纸人。
    偏偏这些纸人,一个个还咧着一张赤红的大嘴,似乎是在对他微笑一般。
    看的马伯震浑身冷汗直流,手里的铁锹下意识紧了紧。
    “啊……鬼呀!”
    马伯震还在愣愣出神而,就听到不远处一声惨叫,他急忙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名年轻的警员,惨叫着伸手指着一具纸人,眼看着那纸人身上冒起了浓烟。
    在看其他几具纸人,无一例外的开始冒烟,并且在身体中透露着火光闪烁。
    纸人外身很快就被燃烧殆尽,就剩下一片好像蛛网一般的蜡油,挂在那几个没脸的家伙身上。
    赤红的蜡油液,好像有生命一般蜂拥着往那几个没脸人的七窍之中涌去。
    几个没脸的黑衣人顿时就好像发了狂一般,满地打滚,双手撕扯自己那本就没有皮的脸。
    马伯庸一看这个情况,也知道这地方不能久留,拉起身边年轻的警员,匆匆忙忙就往山下跑去。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撤走的那条路上,一棵大树后面,道神符正在观察他的纸人作品。
    眼看着一行人下山跑了,他这才开口念叨了一句:
    “封家的纸人和蜡骨法,果然还是不够结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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