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轻轻摆手示意不知,在王慕菲前头走了两步,红着脸转身扯他的袖子,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姑爷,我上个月没有换洗。”
    王慕菲满一心想着滴珠为什么会发昏,随口应道:“虽然是冷天,一个月不换洗也不大好什么,没有换洗!”他想到真真每个月总有那几天,惊喜道:“小桃,你说的是真的?”
    小桃红的脸红的合桃花似的,抬首看见松枝上一只喜鹊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飞过墙头,心里越发的喜欢了,羞答答点头道:“嗯!”王慕菲拉住小桃红的手,不知不觉使了极大的力气,笑道:“你再说一次!”
    “婢子上个月没有换洗。”小桃红甜蜜蜜的看了王慕菲一眼。她的脸上擦了一层淡淡的粉,叫热气一烘,一股子花香冲到王慕菲的鼻子里。
    王慕菲猛然想起这是滴珠用的粉,想到娘子大的人铁砂掌,忙止步道:“小桃,我合你说话。”
    拉着小桃红回到书房里,搂她在怀里道:“小桃。你家小姐的性子你也晓得的。若是此时合她说你有孕要抬举你做姨太太,将如何收拾你?”
    小桃红想到小姐的手段,也自美梦中惊醒,伏在姑爷的怀里,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王慕菲长叹一口气,抚着小桃红的背,低声下气道:“她对我还动手呢,此时你在她前头有孕,我哪里保得住你。为着你好,此事休要张扬,容我慢慢劝转她。可好?”
    姑爷为着她周全。又是这样求她,小桃红心里极是过意不去,连声道:“奴听姑爷的。”
    王慕菲贴到她脸上亲了两口。深情的道:“你还叫我姑爷?无人处叫我哥哥。”
    小桃红好像泡在暖洋洋的热澡盆里,舒服得就要成了仙。喜道:“好哥哥。”
    王慕菲皱起眉,疼惜的看着她道:“实话说与你知道,咱们家叫那个姓贾地骗的一文钱都不剩,这几日只怕还要靠着你家小姐呢,却是委屈你了。”
    小桃红摇摇头。道:“阿菲哥哥,我自是不妨事,只怕肚子里等不得。”
    王慕菲笑道:“再忍她一两个月罢了,只要你生出儿子来,就是我王家的大功臣,谁也不能强过你去。”又亲了她一口放她站起,擦着她地胳膊过去,不再回头。
    小桃红怔怔的看着姑爷出去,心里好似少了一块。好在腹内多出一块,有了这块肉,小姐一直想把她嫁把穷人就不能够。她小心地摸了摸小腹。微笑着出来。
    卧房里清风明月两个站在小姐边上急的直哭,王慕菲大步奔进去。把姚滴珠搂在怀里。道:“喊后街的林郎中来!”
    房里乱成一块,一个媳妇子闯进来喊道:“老太爷昏倒在丹炉边呢!”
    王慕菲恼的直跺脚。忙道:“快使人去抬他来家。叫林郎中先去瞧他,使不得,林郎中先来瞧滴珠。再去把前街的蒋郎中请来瞧老太爷!”把滴珠放倒在床上,喊才到门口地小桃红过来看着。小桃红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坐到床边,使本合德传给小姐扇风。清风明月两个对使脸色,走到一边不作声。
    王慕菲虽然放心不下滴珠,然爹娘也是要紧处,一路小跑到隔壁去。老太爷跌倒在丹炉边,无人敢动他,王老夫人坐在一边的地下,头发都乱了,边哭边骂,看见儿子进来,撞进儿子怀里哭道:“俺们攒一辈子的钱哪,都叫那个天杀的拐走了啊!”王老夫人鼻涕眼泪都糊到举人的绸衫上,王慕菲推开老夫人,道:“娘,爹这是怎么了?”他弯腰把王老太爷扶起。-小-说-网王老太爷哼哼了两声,咳出一口痰来,有气无力道:“你去贾家新宅”
    王慕菲道:“知府大人已是往那边去了。滴珠也在房里发昏呢,且等她醒了再说。”
    王老太爷发狠,喝道:“两万五千两哪,你管她做甚?”
    “那姓贾的已是逃走了,没的把银子留在新宅等我去扛!”王慕菲怒道:“你一两银子都舍不得把儿子花,如今倒叫人骗了个精光!”他涨红着脸喘了几口气,又道:“李百万家叫人拐了三十万去,也无计可设,李九跟尚莺莺两口子灰头灰脸去了山东。咱们这三万两丢了,也罢了。眼前至要紧是滴珠无事!”
    王老夫人尖叫道:“我的儿,不是两万五,哪里又来地五千!”
    王慕菲似针扎他般哆嗦了一下,动了动舌头,满嘴苦味,道:“我把房子典了,又有上回卖铺子的三千两,凑了四五千与他!”
    王老太爷咕咚一声朝后一倒。王老夫人也是两眼发黑,扶着墙摇了几摇,哭一般问儿子:“那我们家一钱银子也没了?”
    王慕菲镇定的点了点头,道:“爹合我是一钱银子也没了,然滴珠还有呢。”这一回不过丢了三万两银子,比不得上回真真休他丢了数十万,王慕菲虽然心痛,却没有到爹爹那样地地步。
    老太爷自地下一古碌爬起来,揪着儿子的衣裳问道:“滴珠有钱?”
    “有,她有私房,还在苏州买了房。”王慕菲本不想说,转念想到将来又不能弃掉爹娘独自过活,瞒着他们也无益,不如说开了,也省得他们得罪滴珠。因道:“爹、娘,只是丢了三万罢了,不必过于心痛,上一回丢了真真那几十万,你二老也不至于这样啊!”王老太爷不语,老夫人恶狠狠地骂道:“那一回要是晓得她有几十万地嫁妆,绑也要把她绑在王家。谁知她那样坏法!”
    王慕菲不耐烦道:“我原是要写婚书的,不是你们拦着不叫我写,说不写她自家也要回来?罢了罢了。不提这个。娘你对滴珠客气些儿,如今家里要靠她呢!”
    王老太爷突然暴跳起来,怒道:“狗屁!你这个举人是白当地?休要惯地她合尚家小贱人般。你把银子合房契寻来交把我收起。”
    若是他去寻。姚滴珠必要合他拼命。王慕菲见不是事,扭头道:“此事将来再说。我去瞧瞧她。”也不理会两个老的,又一路小跑回卧房。
    王老夫人想喊儿子,吃王老太爷拦住了,甩了她一巴掌,骂道:“榆木脑子。此时正是儿子下手的时候,咱们回去听消息。”扫了厅里几眼,又巴到炉里去看。里头十来斤呆瓜还热乎着,喊老伴道:“你去寻个盆来,把这些番薯捡了,我们晒干了慢慢吃。”背着手出来上上下下看看,暗道:“这个炉子是铜地,也值不少钱的呢,明日拿去当几十两银子收起防身。”
    王老夫人到厨房里找了找。找出一个大盆来,真个把番薯都搬回家去,老两口坐在卧房里。看着空荡荡地箱子,守着一盆烤番薯心痛如刀绞。
    王老夫人恨恨的道:“一个番薯值上万两银子呢。老娘吃一个!”拣了一个大的剥了皮吃。
    王老太爷因她吃的香甜。也忍不住剥了一个同吃,道:“只许你吃一个。如今穷了。要省着些。”
    却说姚滴珠一日气急攻心,在床上睡了一会子,大夫才进卧房她就醒了,看见小桃红坐在床边,心里惊奇,道:“清风明月两个死到哪里去了,还不上前?小桃红你去厨下烧水来,我要吃茶。”
    清风明月就把小桃红拉到一边,一左一右拦在她跟前。小桃红讪讪的,忍着气走出来,想到小姐方才趁乱抱着妆盒上阁楼,下来却是空手,想必妆合是藏在上头了。正在那里动心思。王慕菲一脸急色进来,她忙冲王慕菲挤了挤眼,指了指阁楼上,匆匆出门。王慕菲不解,进房扫了几眼,房里早叫那群快手们翻地乱七八糟,方才因滴珠发昏,都无人收拾,王慕菲着意看了看妆台上并无妆盒,就晓得小桃红的意思了。候着大夫诊过脉,吩咐清风明月好好看着小姐,又把几个粗使的丫头合管家娘子都支进房里收拾,取一钱银打发郎中,飞一般钻回内院,那胡梯还搭在那里呢,手脚并用爬上去,那阁楼原是他两口儿日日静养的所在,何处能藏物哪里要翻,王慕菲一摸一个准,开了她的妆盒翻,并无房契合钱铺的折子。他记得真真的妆盒原是有夹层的,试着把几个小抽屉都拉下来,果然看见里头有个暗格,伸手进去摸了半日,摸出一张纸来。王慕菲以为是银票,凑到窗边去看,原是一篇帐,上头写着某记折子上有多少银,藏在某处。王慕菲想了想家里并没有这几处屋舍,想必是苏州新宅。正好窗边有现成的纸笔,他就抄了一张贴身藏起,再把这个帐照旧折起放回,把妆盒照原样藏起。若无其事下来,正好小桃红捧着两碗茶进来,两个相视一笑,王慕菲冲她点点头,接过茶进去了。
    小桃红因小姐不喜欢她,又有姑爷撑腰,也不上前讨好,默默走到内书房去替王慕菲收拾。
    却说姚滴珠接过王慕菲递来地茶,心里越发起疑,然此时心痛她的五万多两银子,还顾不到这上头来,所以妒忌的念头一闪而过,转而盘算起手中地财物来,一边慢慢吃茶,一边算帐:苏州的房极贵,她是在离城二三里地小镇上买了一间三进带花园地宅院,花了足足有三千多两,彼时手里有钱不觉得,此时就觉得贵了,好在还有一万一千两银子的折子散藏各处,若是好好经营,待王慕菲做了官,倒不在乎这几万两银子。只要两口子能合所过日,就是穷些也罢了。更何况公公地银子都叫那姓贾的拐走了的,两个老的手里没了银子,说话也不硬气,却是福气呢。横竖自家那五万多两银子王慕菲也不晓得,世人也都不晓得,不如忍住不说。想到此,摸摸贴身藏着的那张收据。长叹一声,柔声对王慕菲道:“阿菲哥哥,我听说你把家里的房都当了银子送去炼银母。可有此事?”
    王慕菲因滴珠挑着他的错处,心头着恼。含糊道:“有啊,你可好些了?”
    姚滴珠尽力挤出笑来,道:“我方才听说那姓贾的是骗子,想到我们精穷,一时着忙”
    王慕菲长叹一声。握着她地手道:“贤妻,原是相公的不是,咱们的房子合银子已是没了。不过你休要着忙,我两个妹子处尽可以借住。”提到他两个姐妹,到觉得自己颇有先见之明,姐姐妹妹都嫁把有钱有势地人家,纵然他一时困窘,得姐妹助力,就是不靠姚滴珠。将来得官也不难。
    姚滴珠看他眼珠乱转,就把要他同到苏州去住的话吞下去。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却是王慕菲忍不住,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就道:“滴珠,我记得你合我说。你在苏州置了间宅?”
    姚滴珠半睁眼。叹息道:“为着我不肯把私房交给你爹爹,还挨了他老人家两脚。如今你是晓得我地好处了?”
    王慕菲本来就悔。叫滴珠这句话说的越发的悔了,苦笑道:“原是我爹爹贪财,吃那堆银山哄住了,就没想到,他明明是能炼出银母来的,为何还要骗人。”
    姚滴珠想了想,道:“你去他家新宅上打听。再说,我恍忽间听说谁吃那姓贾的砍死了,你去打听明白。可有苦主,若是有,他必要告地,将来银子若是能寻回来,咱们还要打点知府呢。”
    王慕菲于这些并不在行,此时姚滴珠说一句,他点一下头,觉得娘子说的句句在理,摸摸袖子里还有七八两银子。想必够使,就亲自去打听消息。
    话说那被砍了头的陈公子家,陈老太太跟陈夫人失了心爱的孙儿儿子,都哭的双目似红桃。陈员外不必说,一辈子的积蓄两万多两银赔在里头不算,还赔进去一个大儿,伤心之至。那位陈姨奶奶存了三四千两银,并她生的儿子的私房两万多两,都吃陈文才借了去。如今人死了,银子又叫人骗的精光,李家回不去,儿子也不会放过她。只地扯着娘家侄儿的脖子哭闹。
    陈老爷叫一宅的妇人哭地无可奈何,走到女婿家寻女婿,姑娘接着奉茶,哭着道:“他随知府大人去那个巨骗的新宅了。爹爹,速去府衙打点,我兄弟地尸身还是早日入土为安地好。”
    陈老爷原以为有女婿在,自然会把儿子尸骸送还,所以叫家人备了老太太冲喜的棺木候着,听女儿话里地意思还须打点,不由叹道:“穷了下来,就是女婿也不似从前尽心了。”走到府衙处,掏出五两银子把管家,管家送把仵作,扛了棺木把陈公子抬家去,说不得拼凑银子把儿子做后事。
    可惜胡子墨是孤身,那李五嫂又是奸杀,李五哥不肯看顾,停了两日无人使钱,仵做使了卷破席把他两个卷在一处,抬到化人场烧化了,骨殖随抛在一个水洼里,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知府大人合刑厅,并知县数人寻到贾员外的新宅,敲开门一问,才晓得此处原是陈文才出面替贾员外租的,贾员外打算买下来,那原房主也就随他搬来住,原定的下个月初二写文书交割银子,前几日据说是员外老家的爱子得了急症,所以管家们都被召回家去了。
    知府大人看刑厅冲他使眼色,就不曾追问房主人是谁?回到府衙留刑厅吃茶。
    刑厅道:“这位房主人却是得罪不起的,他原是高阁老的内侄的亲家。卑职听说当今圣上将到苏州,还要到松江来。咱们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这起案子有三条人命,又关系十几万银子,万一圣上怪罪咱们办事不力,咱们待如何?”
    松江知府原是上上等的肥缺,知府大人也晓得有人盯着他,巴不得叫他早日下台,因道:“不错,这三个人分明是奸杀,那胡子墨杀了两个人自知死罪,所以自尽。只是这两起炼银骗案待如何”
    刑厅摇头道:“这个卑职不知。”
    知府见他不肯担干系,想了想道:“不如说他们炼银母,机缘巧合炼出了九转仙丹,举宅飞升,是为祥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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