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月色荡漾,男人拂开茫茫夜色而来,眼中火色流波,如水般荡开,面容仍如记忆中温柔俊美。
    他似乎回来匆忙,来不及脱下官服,廊下风声隐动,吹动他袍角猎猎,一股压迫感无形中扑面而来,玉珠垂眼,“大哥哥您回家了。”
    “打搅妹妹了,”姬绗目光似水,在她脸上轻轻拂过,似含一丝歉意,随之落在她怀里,越发的柔,“柔仪,过来。”
    他朝女儿伸出双臂,小柔仪从玉珠的怀抱离开,落到他怀里,小手鼓鼓捧着一个蹴鞠,没拿稳,又骨碌碌滚到玉珠脚边。
    “球球,球球。”姬柔仪口齿不太伶俐,字连不成句,更显得娇憨可爱。
    玉珠捡起球,还到她手里,柔仪紧紧抱住蹴鞠,姬绗长指点点她鼻尖,含笑问,“该说什么。”
    柔仪咯咯的笑,“谢谢姑姑。”
    姬绗摸摸她的头,看向玉珠,平静而温和的口吻,“时辰不早了,妹妹早去休息吧。”
    “是。”玉珠低低垂着眼,不敢随意抬起,眼底下男人的官袍衣角渐渐离去,她心仍紧着,摸了摸手心,一滩冷汗。
    姬绗回来了,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玉珠被吵醒几回,睡意全无,陪罗罗在灯底下纳鞋。
    “小姐睡不着,奴婢给您讲故事听。”罗罗看出她心绪不宁,放下了针线。
    玉珠枕在她腿上,闭上了眼,“讲讲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罗罗还真有一桩事情可讲,“小姐还记得前头来家里的戏脸子,一共十六人,全死光了。”
    玉珠骤然睁开眼,直起身看着罗罗,“怎么死的?”
    “说是过了宵禁时间,这伙人还在街上浪荡,撞上一个刚从大牢逃出来的重犯,认出了对方,还挑衅滋事。那重犯本就戾气重,禁不住挑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把菜刀偷偷跟在后面,进到一个穷巷,直接全给砍死灭口,听说那巷子的墙上都是血迹,吓人的紧。”
    “一个活口都没留?”
    罗罗叹气摇头,意思是全死光了。
    灯火之下,玉珠乌发披散,拢着一张发白的小脸,后背已起了层层冷汗,生怕姬嵘在里头掺了一脚。
    他为了掩人耳目,又或是搜寻鬼面下落,假借重犯的名头,全部灭口。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脱不开干系。
    玉珠只觉得窒息,不由望向窗外明晃晃的灯火,一双美目映照出片微弱的光,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夜偷偷潜进来的鬼面。
    戏脸子死光了,那么他呢,他瞧着身手就不一般,会这么容易死了吗?
    “可有捉住重犯?”
    罗罗道:“这人狡猾的紧,身份也不一般,小姐您一定猜不到,他是谢易,多年前犯下大案子的谢世子谢易。”
    玉珠微微一怔,多少有些意外。
    不怪她如此反应,谢易此人太有名气,一来是他的身世,二来是他干过的事。
    谢易出生世家名门,从小被抱到宫里,由皇帝亲自教养,是一等一的贵公子,可惜后来犯了糊涂,竟砍下长兄的头颅,并火烧祠堂,此行径如同灭祖抛尸,乃欺世之罪,无可饶恕。
    谢易也知难逃一死,趁夜逃出京城,抛却前尘落草为寇,这些年犯下累累大案,在江湖上有了名气。
    今年却在一桩小案子里跌落跟头,被缉拿回京,在大牢里关着,秋后问斩。原以为这就是最后的下场了,没想到此人诡计多端,不知使了什么邪术,竟能从机关重重的大牢逃出来,正巧被这群戏脸子撞见,杀人灭口。
    这两日护城军将京城各处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把谢易挖出来。
    民间流言蜚语,宫里也不太平,姬嵘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有空来芙蓉院。
    玉珠得了闲,却没心思温书,头一回殷切盼着姬嵘回家。
    这天去给老太太请安,屋里有人正在下棋,怀里捧着一只粉团子,手里捏一枚黑子玩,玉宁拿拨浪鼓逗她,“小柔仪,给姑姑笑一个。”
    柔仪小手攥住黑子乱挥,“姑姑,棋。”
    唤的却不是玉宁,柔仪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向她身后刚进来的玉珠。玉宁一看到这冤家,一向没好脸色,当着姬绗的面,稍微收敛,只冲玉珠瞪了两眼。
    玉珠也一向的好脾气,只当没看见,款款走了过来,“大哥哥,三姐姐在下棋呢。”
    玉宁不搭理,姬绗淡淡一颔首,“妹妹也来了。”
    柔仪趴在他怀里,“姑姑,姑姑。”张开小肉臂,要玉珠抱。
    玉珠打心眼里喜欢她,但不敢随便乱抱,瞧了一眼姬绗,他被怀里的粉团子闹得不行,揉了揉小脑袋,“找你姑姑玩吧。”
    孩子一到玉珠怀里,肉嘟嘟的小手扒着她脖子不撒手,玩这玩那儿的,屋里待不住,要往外头撒欢儿。
    玉珠抱她去外头,刚揭开帘儿,迎面撞上正走进来的姬嵘。
    两人走路都没声响,撞上一块,玉珠后退半步,眼看后脑勺撞到门框,姬嵘眼疾手快,伸臂揽她过来,玉珠撞入他怀里,鼻尖被结实的胸口撞疼,闷闷哼了一声,勾得姬嵘心里痒痒,低头在她粉腮上啄了一口。
    屋里屋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怀里还有好奇探看的柔仪,他毫无顾忌,玉珠却吓得双手将他推开,姬嵘纹丝不动,仍要亲她,这时屋里响起玉宁的声音,“叫了半天,二哥哥这尊大菩萨来了没有?”
    “这不是来了。”嘴上高声应和,搂紧玉珠往怀里带,狠亲了一口她的唇,方才将人松开,笑着大步往里走,“棋盘如战场,我来会一会大哥。”
    徒留玉珠一人在原地,捂住柔仪的双眼,狠擦唇瓣,暗啐登徒子。
    半夜窸窸窣窣有动静,男人解了玉带,脱下乌靴摸进来,搂着她亲热。
    玉珠迟迟不醒。
    他轻捏她鼻尖,捏到她呼吸不过来,睁开一双大眼儿,姬嵘捏住她的脸亲下来,两块温热的舌头在唇齿间搅动,粘在一块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发出暧昧黏腻的声响,真叫人听了脸红心跳。
    好半晌,玉珠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已是满脸通红,没了大半睡意,见姬嵘还要再战,连忙在他唇边啄了一口,语气幽怨,“敢在大哥哥的眼皮底下做坏事,二哥哥胆儿也太大。”
    “旁人不知,妹妹最该知道我胆儿多大,在这张小床上不知玩弄你多少回了,奶儿是让我一日日给揉大的,以后妹妹怀了娃娃,奶儿像水囊一样鼓,天天挤奶喂到哥哥嘴里。”
    玉珠对他这幅无赖样儿早没脾气,姬嵘捏着她手指数,“谁要敢往外说,我就杀了他。算算哥哥为了你,杀了多少人了,头一个撞见咱们好事的丫环,第二个,你院里偷东西的丫环,第三个,跳猖戏的鬼脸子,足有十六个,宁可错杀,咱们的事都不能败露……”
    玉珠浑身汗毛直竖,“二哥哥,别这样吓我。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顶好的人。那十六个人,到底怎么死的?”
    从黑夜里,摸索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捏捏她的脸蛋,听到他肆无忌惮笑,“逗你玩的,我哪里真是阎罗王。就和外面传的一样,是被谢易杀了,案发现场我看过,恶心,不好说给你了。”
    他就是要糟践她,拉她一同沦陷在深渊地狱,玉珠闭上眼,轻轻问了一声,“真的?”
    温情一刻,姬嵘不忍心戳破,低头在她眉心落下无声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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