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谶讳学派的方士传出紫雨城乃是大武帝国的龙脉所在地,两者相合,为紫雨城在大武诸星子城中奠定了几乎等若圣城一般的尊崇地位。
    紫雨城天宠专邀,故她的历代城主莫不是王公国戚,前任城主兼宁国公柳之风即为武松后宫最得宠柳妃的胞弟。
    武天陵后的历代新帝登基后莫不要到此走上一遭,也是其巡狩天下最为重要的一环,虽然后来这仅沦成为一种形式,但惰性创造经典,久而久之,也就成为加冕新帝的一种必经的仪式般。
    而在真皇武阁时更是成为一种定制写入大武法典。只要想想这点,便可明白为何以星原之从容,乍闻连珏的话语,也要给吓到一跳,因为对武睿而言,加兵紫雨城,说到隐晦好听点呢,是自毁长城。说得糟糕些,就等若自掘坟墓。
    “武睿或者会自顾不暇,但折冲关的十万将士却闲得要命。”连珏淡淡的看了星原一眼,他看来像是不知情而多于撒谎。
    “那更加不可能!首先大武军制规定,没有朝廷的调令,驻防的将帅非战时不得擅调军队,否则以作反论处。
    所以如此一来,容与将军势必得到武太子殿下的授命,但据我所知,太子殿下不曾下过任何有关诏令。”
    语下仍是不容置疑的色彩,其实星原的本意是他老爹星昭爵成了武睿目下在朝中唯一可以倚赖的股肱,加兵紫雨城这等需慎而又慎的大事,武睿没有理由会瞒着老头子独自去策划。
    而老头子好象也没什么理由瞒着自己的儿子,但当然了,这等涉及篡位的不光彩的事,虽然在明人眼中已是昭昭若揭。不过无论是出于为尊者讳还是遮家羞,他都不会说到那么露骨。
    “星公子的意思是,武睿的一举一动,不论如何隐秘,均须得到星公子的颔首或者与闻呢?”
    连珏的樱唇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来,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嘿,连凤帅勿要耍我了。”星原苦笑一声,但语气却显得轻松下来,因为若是折冲关的十万精锐之师真的兵犯只有区区五万城防军的紫雨城的话,她这位城主如何还能笑得出来,且笑得如此飘逸。
    更何况容与对他的一番说法武皇乍临折冲关时,还曾巡阅上下三军以武冲的精明,若是调兵在武冲阅兵前,岂能看不出十五万与五万军队之差,而设若调兵在后。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又怎瞒得过武冲的耳目?
    “星公子似乎意犹未尽哩”连珏灵动的秀目淡淡的看了星原一眼。星原正想把适才心中的想法一并说出来,连珏已开声问道:“不知容与将军现在哪里?”
    “他正被武冲打成重伤,刻下还生死未卜呢,又岂能领军攻战呢?”星原本想脱口而出的道,不过他亦是心思玲珑之人,旋即想到连珏后一句话的深意,那就是他千想万想,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想到武睿甚或他老爹势必会瞒着他一些事,却没想过他这位情深意重的连襟兄弟会另设谎言骗他,由此深入开去,如果折冲关真的若连珏所说般有加兵紫雨城的话,那连珏适才的那话甚至还有暗示他他现在所见的容与只是个替身。
    而其本尊真身却在趁紫雨城主将不在时主持对她的征伐。忽地,他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当他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连珏的时候,后者眼中再度掠过一个赞赏之色。
    然后避重就轻的道:“星公子究竟是个聪明之人,如果星公子心中还有所疑问的话,不妨向赫连将军求证一二,看连珏有否说错?”
    “哈哈连凤帅果然冰雪聪明,只凭星公子些微反应和片言只语,便可猜到这么多隐秘的事情来。”
    赫连铁树被连星两人晾在一边,正微感不耐,此时一听连珏话锋指向他,哪还不懂立时接过话茬。
    他缓了缓,既而话语一转“赫连尊敬凤帅,素闻凤帅用兵如神,作战指令言简意赅,赫连对此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请凤帅明察。”
    连珏岂听不出对方的真实意图,赫连铁树明着客气,实是暗示她勿要浪费时间,或战或退,数言可决,何须多话呢?
    事实上,她亦是迫于无奈,以目下形势之恶劣而论,尽管以她之能,也回天乏力,而对方的阴谋几乎策划到滴水不穿,差不多封死了他们进或退的每一种可能,幸好他们还算漏了羽然真珠这一或可扭转颓势既而反客为主的变数。
    今晚来此之前,她通过雨灵鸟同时收到两个消息,一是折冲关月前驻扎于河防的十万军马正准备渡河。二是今晨抵达紫雨城的羽然真珠,刻下正在赶往折冲关的途中,预计今晚子时可抵达折冲关。
    若羽然真珠可赶上开兵前抵达的话,或许可利用她御林军统领可节制地方军的这一特殊身份,征调折冲关余下的五万兵马,以与赫连铁树麾下的兽人武装争衡。
    她目下唯一的想法便是尽量拖延时间,看可否收到缓兵之效赫连铁树静待了半晌,不见连珏开声,聚功于双目,颇是奇怪的向她凝注过去,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似无可奈何又似若有所待的神情。
    赫连铁树一懔,难道对方在如此境遇之下还有所恃?刚待升上的那阵恍惚使人愁的快意一掠即没。
    只见他大手一扬,抽出挂负于后背的长剑,随即带起一串清越的金铁交击声,声音斜指于天,乍听去不是很响。
    但细听下却在涵永中泛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仿佛有一刹那,连兽人武装以万计的火把也同时失去了素有的暖红色调,代之而起的是一紫青霜。
    见如他所期的,听到这熟稔的金戈声,兽人武装所有的兵士无不精神一振。赫连铁树微微一笑,澎湃着强大的自信,在多年的征战中,适才那手几乎在他带兵之初,便成了他招牌式的战争信号,而也正是这个信号见证了他在军事征战上的一个又一个胜利。
    至此,连珏的眼中首次闪过一丝讶色,她对赫连铁树这个人的观感虽难以熟悉来形容,却也非是毫无所知。赫连铁树在西域的诸多传奇逸事都在她治下的情报部门的收集范围之中。
    甚至连他与陆文夫的关系对她有也非是什么隐秘,不过或许正是由于此,她才会对赫连铁树生出了些许忽视之心,当然了,她决不会轻忽陆文夫这一代武学宗师秘传弟子的身手,却想不到赫连铁树还兼具卓绝非凡的统军之才。
    这一点只从因赫连铁树看似随意的那么挥舞一下便使场中生出了微妙的变化即可看出。赫连铁树一记仿佛不经意的拔剑式所侵染而出的气势不仅使兽人武装因受慑于己方血卫而生出的颓势尽去,继而复如满弦待发的劲弩般重新凝起了强大的气势,而反观己方,在气势上虽不输于敌阵。
    但比之适才入场时的鼎盛阵容,仍嫌稍有失色,显是受了对方气势陡增的影响而显出力量对比上的此消彼长来。所谓“力者任力,智者任智,上焉者任势”要知道,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惨烈厮杀与生命个体间的对决,其分别只在于境界的大小,又或者其间的微义稍有不同。
    但两者被赋予的精微元素却差相仿佛,至少对连珏而言,她对两者理解的最高境界只有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任势”是每一个优秀的战略家毕生的修行之课。
    静静的望着赫连铁树和星原两人默默向自己行了一礼后,即拔马回阵,连珏知道这场战争终于不可避免的来临了。
    久违的熟悉透着些许陌生,她曾经在无数的战争中征伐过,只是这次战争的意志和时机完全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嘟嘟这时,号角声起,从兽人武装的阵营中迅即如潮水般淹没全场。
    忽地,兽人大军万余火把瞬间熄灭,随之无数若鹤立而起的烟箭直直刺向似若不着半点世尘的碧月,立时让人怀念起那个关于“月下越女碧江洗剑”的古老传说,为这个显得荒野的临时战场凭添了份幽幽古意和悲凉情怀。
    连珏苦笑一声,一待退回到阵中,她立时当机立断的道:“殿下,请你即刻起程去紫雨城,紫雨城刻下岌岌可危,或许你可以皇族的身份安抚城中百姓,又或者能力挽狂澜也说不准,也顺便为连珏代传个重要口信”
    “连姨”连珏话音未落,已然被武信断然拒绝“你当我武信是贪生怕死、临阵惧战之辈,又或是像武睿般为了一己之私可以置父皇和连姨生死于不顾的卑劣小人吗?”
    “殿下,形势逆转,你该知道,若是我们连紫雨城也失去了,你可以想象那后果有多严重”
    “连姨,求你勿要再说了,若是你真的说动我在这个时候离去,你和父皇一旦有什么不测的话,我怕自己余生也只会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武信说到信誓旦旦,就差声泪俱下了。
    忽地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嘿,若紫雨城真若连姨所说般危在旦夕的话,以连姨对武信之爱护,又岂会梦夜律矸赶漳亍俊?以刻下形势而论,武信对紫雨城是半点信心也无,现在返城与送死有何分别?
    事实上,他后一句说话纯粹限于随口无心的试探,若依他想,连珏久踞紫雨城,又岂怎甘心在芳华之龄牺牲自己,反让位于他这个自来见面总共不上五次、而现在更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大武帝国的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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