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知道苍双鹤的说法绝非危言耸听,顿觉阴云罩顶,竟忘记了面前还有苍双鹤在,身为女子该温柔婉约些,张口厉声道:“啐!那厮究竟想要干什么,老子现在还在给他打江山呢,竟当老子是囚犯一般的盯着!”
    说罢静寂了片刻,慢慢转着视线,直到对上了苍双鹤要笑不笑的脸,晏亭脸上顷刻热辣了起来,先前的乌云这会儿全散去了,却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态,恨恨道:“你先前说私奔的时候定是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又是故意在害我,既然麻烦是你惹下的,这次便由你解决了。”
    愤然转身,大踏步的走回马车,心中为自己临时能扯出这样的责难感到欣慰,可冷静下来之后才想愈发的分明,自己先前那话不无道理,苍双鹤绝不会任性所为,他既然做下了,便是藏了算计,她与他情已浓,如今是没有再费心算计她的必要,可若然不是算计了她,那便是针对着睿王……想到这些,晏亭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即便回城之后或许会十分麻烦,可晏亭还是感觉欢喜,有他在,即便天塌了,她也不会恐慌。
    晏亭上车之后,晏妙萏一直坐在角落,神色有些掩不住的恍惚,晏亭最初没发现,直到苍双鹤上车之后,晏妙萏更往一边靠了靠,晏亭才发现她神色有异,不过晏妙萏是个细致的女子,即便问了,有他人在她也不会说什么,晏亭索性不问了,只想着等回府有了机会再开口。
    睿王要监视晏亭,不会摆在明面上,马车距离晏府还有两三里远的时候,晏亭就开始偷偷的透过帘缝观察着周边的情况,睿王私下养的高手不同于普通宫卫,更像是曾胜乙和别夕这样的武士,不过睿王毕竟身在宫中,这几年背着所有人私下招募高手,也不如行在宫外的苍双鹤来得方便,自然也笼不到登峰造极的高人,因此细心观察,还是能从他们的举止神态中寻到蛛丝马迹。
    晏妙萏虽不谙世事,可直觉告诉她晏亭的反应是有些特别的,跟着紧张了起来,小声的问道:“三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晏妙萏的声音,晏亭回转了身子,对晏妙萏亲切的笑,平和道:“大梁城内的春很别致,先前总是行色匆匆,没什么机会细细观赏,今日不同,难得的闲适,又将妹妹接回来了,心情畅快开阔,这才想起,这已是我到了大梁之后经的第三个春了,第一次这么细致的留心赏看。”
    晏亭的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晏妙萏柔和的笑道:“也是,三哥回来已经两年了,一直劳心劳力的,连个赏风景的时间都没有,等着日后太平了,定要跟大王言语一声,让大王给三哥多留些时间。”
    晏亭笑着点头,晏妙萏向晏亭身边靠了靠,伸手替晏亭撩起帘子,笑着说道:“这样看着,视线开阔一些,那么老远还劳烦三哥亲自跑一趟,这会儿我便替三哥擎着帘子,三哥就敞开了看咱们府外的景致吧。”
    晏妙萏将车帘子一挑,晏亭的视线同一时间瞥向了车厢外,若然心中有鬼的人,见他们监视的马车突然有了变化,自然要做一个反应的,也便是他们那几不可见的反应将他们完全的暴露在了晏亭的视线里。
    晏亭冷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苍双鹤,苍双鹤并没有抬头,手中捏着帛书,看似专注的翻阅着,晏亭撇撇嘴,心底暗道:真会装!
    晏亭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晏妙萏的眼睛里,晏亭去看苍双鹤,她自然也是跟着看的,见苍双鹤没有反应,晏妙萏生出几分迷惑,她这一路上都在留意晏亭和苍双鹤之间的动作眼神,实在没看出他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关系,可初南是个十分睿智的人,既然让她留心,便代表这二人之间真是有些不被人发觉的特别!
    晏妙萏这样想了,再看他们之间,就觉得好像真的能现出几分不同来了,她看得仔细,竟忘了收住自己的视线,直到苍双鹤微微抬起头对着她的方向,晏妙萏才回过神来,仓惶的别开了眼。
    这头晏妙萏暗自打量着晏亭和苍双鹤,那头晏亭也没完全忽视了晏妙萏的一举一动,见苍双鹤抬头对了晏妙萏的方向,晏亭顿时明白了方才转头回来与苍双鹤分享自己的感觉,他不应自己是因为什么,勾唇笑了笑,所谓内忧外患,便是她如今面对的情况!
    马车在一干人等的监视下看似悠哉的回到了晏府,才进了府门,晏痕等人便迎了过来,面上是为了欢迎晏妙萏,自然,晏妙萏毕竟是在晏痕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纵然她先前做了错事,可怎么也抹杀不了她的身份,晏痕心中是念着她的。
    可对于亲自来迎接晏妙萏这等心底的情感来说,晏府的安危更加的重要,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场面话,晏痕和张效直接将晏亭和苍双鹤等人迎进了密室,而晏妙萏被屠幼菱和屠夫人带走了。
    进了密室之后,晏痕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这次恐将麻烦了,你们走的那晚,大王亲自过府,老夫打了几句虚话掩饰过去了,第二天大王又派了张效过来,我见实在瞒他不住,便直接说大王恩典,可妙萏尚在府外,云儿怕她妹妹吃苦,亲自去迎了,一早才走,再之后大王又在夜里过来了,脸色十分不好,只是丢了句等你回来之后,直接入宫去见他。”
    晏亭了然的点了点头,晏痕瞧着晏亭气定神闲,心头倒是没有先前那么乱了,可还是带着几分急切的说了起来:“云儿,切莫不当事,瞧着大王的架势,想必已经得知了你的底细,他不开口还好说,若然他执着当初的约定来强求,我真没办法……”
    一直静默不语的苍双鹤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伯父不必如此担心,天下不定,大王不会将流云的女儿身公诸天下,他不是个赌徒。”
    晏亭先前的表情已经让晏痕微微的安了心,这会儿听见苍双鹤的声音已经完全的冷静了下来,毕竟也是个谋士出身,如此致命的慌乱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次也只是因为事情关乎到晏亭的未来才让他乱了分寸,如今静了心细想,愈发的觉得苍双鹤的话有理,眼下晏亭是睿王倚重的要臣,一个女人和一个头脑精明的谋臣,睿王更需要后者,那么在天下未定之前,睿王是不会将一个头脑精明的谋臣转成一个囚于方寸之地的女人,想到这里,晏痕笑了起来,声音平缓了许多:“不管怎样,这次云儿私自离开,大王是不高兴的,他先前已经交到了等云儿回来之后就进宫,苍双,这件事你怎么看?”
    苍双鹤手中捏着紫玉,轻笑着回答:“再等半个时辰。”
    晏亭抬眼对着苍双鹤,不解道:“我们已经回府这么久了,想必消息已经传回了尚晨宫,大王事先有了交代,而我回来得了消息不马上进宫复命,许将给他留个降罪于晏府的理由。”
    “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之后,大王也就不会治你你延误王命的罪过了。”
    晏亭一惊,出声道:“莫不是谷池有变?”
    苍双鹤轻笑:“我们是坐车慢慢的回返,而初南却是快马日夜兼程,这一路上总有他几个旧部,将他经过的地界局面搅浑并非难事,既然别有用心,又无兵戎之力,唯搬弄口舌是非,真真假假的,传到宫中,便是别样的局面了。”
    晏痕在一边接了话:“又是初南,苍双说得对,他若然有心,想要搬弄是非实在易如反掌,南褚的公子中,唯有初南我是最了解的,他这人心思缜密,且目的性十分的强,总不会让大央安生了就是。”
    晏亭十分赞成晏痕的这个说法,点了点头,随后对苍双鹤展开一抹虚虚实实的笑,不咸不淡的说着:“知道的是你在算计初南,这不知道的,怎么听,怎么感觉你是对大王不忠。”
    不等苍双鹤做出反应,晏痕已经抢先发了话:“云儿,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怎么好随便说出口,若是传扬出去,你将苍双置于何种境地?”
    晏亭不甚在意的撇撇嘴,“莫不是在密室里还能隔墙有耳?”
    苍双鹤还是人前那种气定神闲的笑,柔声道:“等着便好,你迟迟不进宫,张效想必又要多跑一次,趁这个时间,想想拖延的借口。”
    晏亭斜着眼睛睨着苍双鹤,突然来了句:“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里头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还是晏痕抢在苍双鹤之前说了话:“云儿,怎么好对鹤如此无礼?”
    晏亭转过头去不应声,晏痕又赔了笑脸面对着苍双鹤,被苍双鹤轻巧安慰了之后才又恢复了表情。
    一刻钟之后,张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外面虽是春暖时节,可也达不到让人满头大汗的温度,晏亭眨着眼看着张效那一头细密的汗珠,哼笑道:“张总侍,你怎么过来的。”
    张效顿了一下,粗哑的嗓音说道:“这么久不骑马了,有些不习惯。”
    边说边自怀中摸出了块汗巾子,胡乱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捏着巾子盯着晏亭继续道:“上大夫回来之后怎么没进宫呢?”
    晏亭笑道:“张总侍知道我回来了多久?”
    张效叹道:“上大夫,您便别难为奴婢了,这还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迟迟见不到您,大王又发火了,这次连红夫人都劝不住,您就快去给救救场,奴婢替咱们尚晨宫上上下下的谢谢您了!”
    晏亭盘算着时辰,似乎还差一些,有些为难的侧过头,她身边此刻只有晏痕、章化在,苍双鹤还留在密室里,先前入了大梁城,姬殇和别夕就先回了苍双府,而苍双鹤跟着晏亭回到了晏府,不管府里还是府外的,知道苍双鹤在她晏府中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下人通禀宫中来了人,苍双鹤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躲在密室里不出来了,如今将这难题都丢给她一个人面对,想想就要生气。
    生气归生气,眼前这一关还是要过的,苍双鹤说了再拖半个时辰,在家里是拖不得了,张效等着复命,她似乎找什么理由都没有睿王的事情大,思来想去,唯有在路上想想办法了。
    思及此,晏亭轻笑的应了张效,对身边的章化说道:“章总管,备车。”
    章化迟疑了片刻,见晏亭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定,这才躬身应了,然后快速的消失在了门外。
    张效是一个人来的,等到这里只剩下晏痕和晏亭之后,张效说话也平常了许多,摇头叹息道:“大王这次当真恼了,以前宫中一旦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只要红夫人到了,总能将大王哄住,可这此大王发怒,众人没办法将红夫人自王后那里请去了,竟被大王用镇纸砸得不省人事,咱们实在没办法了。”
    晏亭呲牙咧嘴的对着张效,声音拔高道:“你们忒不够意思了,红夫人都劝不好,就把我顶上去送死啊,红夫人本大夫可是见过的,娇娇柔柔的美人一个,还被大王给砸了,你看看本大夫,这样的样貌去了,还不死无全尸了?”
    张效又开始拎着他那块汗巾子在晏亭抖啊抖的,脸上的笑有些尴尬,小声道:“上大夫这说得是哪里话,红夫人顶多也只能算是大王的一个宠姬罢了,可上大夫却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怎能一概而论,再者,大王是因为见不到上大夫才发的火,等见着了,这火气自然就没了,又怎么会伤了上大夫呢?”
    张效一直让晏亭感觉亲切,见他开始紧张了,晏亭也不逗他,直接问出了此时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张总侍,方才本大夫那只是随口的玩笑,你不必往心中去,本大夫现在想知道宫中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上大夫想知道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亭浅笑道谢,沉吟片刻之后说道:“王后不在宫中么?”
    张效应道:“王后一直都在宫中,先前咱们还是从王后那里将红夫人请去的。”
    晏亭点着头:“怎的不叫王后去劝?”
    张效这次回答的顺畅了:“先前有什么一直都是红夫人去劝的,大王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到朝华殿渡夜了。”
    晏亭嘟囔了一句:“如花美眷居然搁在一边不宠着,也不知道都寻思些什么。”
    晏亭的声音极轻,张效不及听清,她已经说完了,张效有些紧张的追问道:“上大夫方才问过奴婢什么么?”
    晏亭连连摇头:“没什么……”
    又问了三两个睿王近来的情况,再之后章化来报马车备好,他们才结束了有些枯燥的对话,晏亭寻了个换装的借口避开了张效来到了密室,却不见了苍双鹤的身影,晏亭心头一颤,方才的自信满满竟在这一瞬去了一半,还有对苍双鹤不辞而别的失落,总总感觉交织在一起,感觉连喘气都不顺畅了。
    换了身青黑的袍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大踏步的走出了自己的卧寝,驾车的这次换了曾胜乙,晏亭有些意外,随后勾唇笑了,对曾胜乙点了点头,优雅的踏上了马车,倚在车厢闭着眼假寐。
    果不其然,车行至半路突然坏了,这可把张效给急到了,连声问道:“这马车可是大王赏赐的,怎么会突然就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好,若是耽搁太久,内侍和宫娥想必又要受难了!”
    晏亭心中分明,这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很久,这一次不必拖上一刻钟就能好,不过她清楚归清楚,却不可能给张效解除疑问,佯装紧张的出声问着:“胜乙,可不好耽搁太久了,若实在不行,本大夫就这样一路走过去好了。”
    那头张效听见晏亭说要走过去,连忙出声道:“怎能让上大夫走着进宫,再者这要是一路走去实在费时费力,要不上大夫骑着奴婢的马去吧……”
    曾胜乙忙出声截断了张效的话,“张总侍,我家少主近来身子实在虚,受不住马背颠簸,我方才看过了,这车的麻烦不大,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能修好的。”
    张效看了看晏亭十分难看的脸色,并不怀疑曾胜乙说话的真假,想着毕竟已经走在路上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时间,索性咬牙等了。
    晏亭依旧闭目靠在车厢上,心中已经涌起了喜悦,她先前就是想半路上在马车上做手脚,虽然并不高明,可十分奏效,她不觉得这是曾胜乙想出来的办法,而且那个时候在密室里,苍双鹤说要拖延时间的时候曾胜乙并不在场,因此曾胜乙的出现只有一种可能性,而且,现在除了萱草雅之外,想必也只有两个人能调动曾胜乙,一个就是她,另外一个,自然是苍双鹤!
    “少主人,修好了!”
    这时辰掌握的,还真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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