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琪妈妈气得语无伦次,看看老师又看看学校领导,再看向俞乔,好像很委屈又很理亏的样子。
    气氛僵滞中,学校领导清了清嗓子,出面发话了:“这位黄同学的妈妈,既然是你家孩子先欺负同学的,那确实应该你们先道歉。俞同学的妈妈也表态了,我认为这种各退一步的处理方式,很好。”
    学校领导都这么说了,黄雨琪妈妈还能怎么办?
    况且,的确是她自己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想当然臆想的一些事,一时嘴快跟另外聊得来的妈妈八卦了下,谁知不巧被孩子听见,还在班上乱说。
    俞乔看向黄雨琪妈妈,做了个颇为无奈又暗自得意的脸色,意思是——校领导都发话了,你难道不给校领导面子?
    黄雨琪妈妈面子挂不住,妥协了,“行,那各自分别道歉。”
    他们一起回到班级教室,在班主任的见证下,黄雨琪妈妈带着女儿当众给俞乔母女道歉。
    然后,俞乔也让女儿上讲台,当着同学们的面给黄雨琪道歉——表示自己不应该动手打同学。
    事情平息,离开学校时,俞乔主动提出去医院看看。
    黄雨琪妈妈一口拒绝。
    可俞乔反倒不同意,执意说:“如果今天不去医院检查,万一过两天你家孩子突然说哪里不舒服,出点什么事,你再来怪罪我们怎么办?所以还是去检查下最好,这样你家孩子之后有什么事,也跟我家楠楠没关系了。”
    那位妈妈气得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诅咒我家孩子?”
    “绝对没有,你要是执意不去,就签个说明书吧,省得日后再有纠纷。”
    俞乔说着,走回自己的车,取了笔记本跟笔出来。
    她刷刷写了几行字,递过去给黄雨琪妈妈:“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黄雨琪妈妈到底还是弱了些,不是她的对手,气横横地签上名字,拽着女儿骂骂咧咧地走了。
    俞乔全胜而归,带着女儿去医院看了看,确定鼻子没问题,才回家。
    进屋后,俞楠楠往沙发上一靠,放松下来,叽叽喳喳地道:“妈妈,你真厉害!那个黄雨琪妈妈和办公室的老师们,全都被你震住了!”
    “是吗?”俞乔打开冰箱,手脚麻利地挑了几样菜,准备做晚饭,闻言笑了笑说,“妈妈要保护你啊,必须厉害!”
    “嗯,我知道,妈妈最爱我了。”
    俞乔都进了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又从厨房走出,看向女儿认真地问:“楠楠,你没有爸爸的事,班上同学全都知道?”
    俞楠楠撇了撇嘴,点点头,“是啊……都怪黄雨琪那个大嘴巴,到处说!”
    俞乔略带着小心,又问:“那你自己,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郁闷,不高兴啊?”
    俞楠楠语出惊人般来了句:“妈妈,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俞乔看着女儿,无奈地笑了,饶有兴趣地问:“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假话当然是我不在乎,真话就是……嗯,我还是有点点在乎的,不过我知道提了这话可能会让你不高兴,所以就没问。”
    俞乔怔怔地盯着女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想过了,如果我爸爸能出现,能做我的爸爸,那他肯定早就出现了。而他没有,你也没提,那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了,在天上。”
    小姑娘用手指朝上点了点,语气跟神态都很小大人。
    “二是……他不愿意出现,既然人家不愿意,那我问了也没用啊。”
    俞乔心酸不已,眼眶都润润地泛起泪光。
    她忍不住走去沙发那边,将女儿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等平复了下心情,才认真地说:“以前我从没提过这些话,是因为觉得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但现在看来,你很早熟,什么都懂,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你了。”
    俞楠楠瞪大眼睛,好奇地问:“所以妈妈,你要告诉我爸爸是谁了?”
    俞乔看着女儿的反应,哭笑不得,想了想说:“你确实有爸爸,但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好几年前,妈妈跟你爸爸谈恋爱,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分手了。分手两个月后,妈妈发现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
    “然后你就把我生下来了?”俞楠楠鬼精灵地问道。
    俞乔点点头,“是的,我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他们是不同意的,为了生下你,我就跟他们闹翻了,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生活……哎,算算时间真快啊,都六七年了。”
    俞乔第一次听到“外公外婆”这两个人,沉默了下,忽而说:“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
    “你离开外公外婆啊——”
    “嗯?”俞乔好像没听懂。
    “哎……”俞楠楠忽而叹息了声,“算了,你们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小孩子还是不要了解了。原来我爸爸没死啊,我还一直以为他死了。”
    俞乔看着女儿,从她的眉眼间,依稀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女儿这么聪明,不知是不是遗传了那人的智商。
    想当年,管羿可是他老家那边的市高考状元,在大学里也是各种绽放光芒,妥妥的校园风云人物。
    再加上他长得好,个子特别高,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堆女生尖叫呐喊,发花痴。
    两人的恋情,也是她主动出击,可谓是死皮赖脸才把对方拿下的。
    那时候,她可差点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
    “妈妈,你走神了,是在想我爸爸吗?”俞楠楠看出妈妈心不在焉,歪着头好奇问道。
    俞乔脸色尴尬,将女儿从怀里丢下去,转移话题:“你自己玩吧,我去做饭了。”
    “妈妈,你是不是还爱着我爸爸啊?”俞楠楠不打算放过妈妈,追问道。
    俞乔训斥:“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爱不爱的,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
    晚上,俞楠楠睡下后,俞乔原本想写篇公众号文章,可是打开电脑对着屏幕好一会儿,完全进入不了状态。
    那个人的样貌在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他被周围人众星捧月,说明他现在肯定事业有成吧?
    他衣着打扮整齐优雅,说明应该有另一半为他张罗这些吧?
    他突然出现在崇城,是早就来了在这边有事业,还是出差恰好到这个地方?
    好多问题盘旋在脑海。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俞乔想了大半天的前男友,晚上睡觉果然又梦到了。
    这个梦,回到了八九年前,他们还没成为情侣时——
    “管羿,我们学院女子篮球赛快开始了,我被室友硬拉着充数,可我什么都不会啊!你篮球打那么好,教教我呗。”
    下课后,俞乔再次出现在管羿上课的教室外,明艳大方地笑着,开门见山。
    管羿身边跟着几名男生,见状笑着调侃:“管羿,你就收了这徒弟吧,这么多追你的女生,就没见过比俞乔更有恒心和毅力的。”
    俞乔冷哼了声:“你们胡说什么呢!谁追他了?我为了我们学院的荣誉而已!”
    “是吗?那我篮球也打得不错,我教你吧!”管羿的室友大龙突然说道。
    俞乔眉眼一挑,看向他就问:“行啊!你什么时候有空?现在,还是晚上?”
    她这么坦荡直接,倒把那男生弄得不好意思了。
    那男生迟疑了下,正准备说:“晚——”
    管羿却快他一步,道:“我今天有事要去找导师,明晚吧。”
    俞乔吃了一惊,不敢置信。
    男同学们顿时恍悟,一个个暧昧地笑起来,“管羿,你这……好闷骚噢~”
    管羿不冷不热地笑了下,“我不是为你着想吗?你正在追冯瑶瑶吧,要是让人家知道你一对一教女孩子打球,呵——”
    “谁说我追她了!我就是看她跟我老乡,多说了几句话而已。”男同学脸红了,急忙辩驳。
    下一节课快开始了,管羿赶时间。
    俞乔看向他,还没开口,却听他道:“明天傍晚,我去你宿舍楼下接你。”
    “噢,好,好的!”俞乔被他低头一句交代弄得心如小鹿乱跳,失了一惯而来大大咧咧的做派。
    第二天傍晚,管羿果然准时出现在俞乔的宿舍楼下。
    俞乔从宿舍走出时,绚烂多彩的夕阳正燃烧着大半个天空。
    她看到男生坐在自行车上,因为个子足够高,一双大长腿像锚点一样稳稳地支撑着,侧头看向她时,妥妥的灌篮高手宣传海报的既视感。
    “上车吧。”等她走近,男生潇洒一甩头,示意道。
    俞乔的脸,比那时的火烧云还要红火。
    她原本是要一下子跳上后座的,可突然就小家碧玉起来,娇滴滴地屁股一撅,斯文地坐上去。
    然而,一双手却不知所措,只能尽量抓住车后座。
    “坐稳了。”管羿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提醒她抱紧自己,就淡淡招呼了句。
    而后大长腿从地上收起,踩上脚踏板,用力一蹬,静止中的自行车突然往前冲去。
    “啊——”俞乔吓了一跳,身体后仰差点掉下去,情急之下只能一把薅住“驾驶员”的腰身。
    前面,关心的话随即传来:“你没事吧?”
    “噢,没没……没事——”俞乔说话都结巴了,因为她的手隔着薄薄的篮球服,正好揽在男生腰侧。
    随着他蹬自行车的动作,他腰腹上结实的肌肉也随之一起一伏,满满的力量感就在指尖传递。
    那一刻,俞乔觉得自己不是坐在自行车上,而是在驾云飞翔。
    傍晚清凉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风中飘荡着校园里的广播,洋溢着路边的欢声笑语,以及他身上略带汗味,又夹杂着荷尔蒙气息的阳刚味道。
    俞乔觉得自己醉了,醉在黄昏晚霞中,醉在青春爱恋里。
    “到了!”管羿骑车飞快,短短几分钟后,他们到达学校就近的一个篮球场。
    “吱——”的一声,自行车一个急刹,俞乔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咚”地撞在了男生后背上,耳边嗡嗡的。
    “对不起,我习惯了这样骑车,忘了后面有人。”管羿见她撞得有点懵,又闷哼了声捂着头,一本正经地回头道歉。
    “没事……”俞乔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从后座上跳下来,“我……我也头次坐男生的自行车,也没经验。”
    俞乔说这话,也不懂是不是故意解释着什么。
    管羿没回复,只是推车到路边,弯腰给车上锁。
    俞乔站在原地,暗暗深呼吸,没注意到男生嘴角,悄悄勾起笑弧。
    “走吧,进去了。”管羿从她身前路过,招呼了句。
    两人一同进入篮球场,俞乔正要说没有篮球,就见管羿抬手朝一伙打球的人招呼了声,随即就有一个男生,隔空给他们扔来一个篮球。
    俞乔看着那只篮球像炸弹似的直直朝他们飞过来,本能地吓得直耸肩缩头,却见身高腿长的管羿,手臂一扬,稳稳地接住了那只篮球。
    “怕什么?砸不到你。”管羿回头嘲笑,顺势将篮球拍在地上,潇洒随意的两个运球后,一个跨步上篮,把俞乔迷得云里雾里。
    等篮球从篮框下来,管羿接住,转头看向俞乔:“发什么呆!接球!”
    话音刚落,俞乔还没反应过来,篮球就朝她飞来。
    她“啊”一声尖叫,捂着脑袋痛苦地蹲下地去。
    管羿看着这一幕,脸色大变,急忙冲过来,“你怎么不接球啊!”
    俞乔蹲在那里,无辜可怜地道:“我……我不会啊。”
    男生震惊:“你一点点都不会?”
    “是啊!不然我干嘛找你教我?”
    “……”管羿无语了,“你们学院篮球赛,都这样开玩笑的吗?”
    “我们文学院啊,女孩子居多,个个都不会啊,就我个高,被班干部点名了。”
    俞乔168,在女生中确实算高了。
    其实,俞乔如果坚决地表示不会打篮球,完全不会,班干部也不会强迫。
    她就是想到管羿篮球打得好,想着借此机会有了靠近男神的借口,这才答应下来。
    谁知管羿误会了,以为她只是球技不精,起码还是会打一点的。
    这一个球砸过来,她怕是要脑震荡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
    “不……不用吧,我缓缓就好了。”
    管羿很无语,转头看向篮球场旁边的小卖部,交代道:“坐着别动,我一会儿回来。”
    俞乔不懂他要干什么,目送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那个兵荒马乱,进退失据啊……
    她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家庭也好,从小到大喜欢她的男孩子也挺多的,高中阶段收情书都是家常便饭。
    可她真的一个都看不上。
    想不到,那么高傲如公主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当初那些男孩子追她时那般卑微腼腆,去追求她喜欢的男神。
    真得好爱,爱到看到他的一切都觉得那么合理、完美,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更优的存在。
    “发什么呆?撞傻了?”管羿回来,见她毫无反应,担心地问。
    俞乔猛的回神,第一反应居然是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担心口水流下来。
    “没事……我就是觉得……夕阳真美。”俞乔胡乱地找借口。
    管羿看了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色,“哪里有夕阳?”
    “哦,说错了……月亮,星星,真美——”
    管羿摇了摇头,大概觉得搞文学的人,脑子就这么天马行空,不着五六。
    俞乔察觉到自己连连失态,丢人极了,连忙站起身问道:“你去买冰棍啊?”
    管羿把手里的冰棍递给她,“拿着,冰敷一下。”
    “啊?不是买来吃的啊。”俞乔惊了下。
    “你想吃?”
    “不不,不用了——”
    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出糗,俞乔郁闷极了,接过冰棍敷在脑门上,冰得一个趔趄,身子抖了抖。
    “怎么办,今天还教不教你?”管羿抬腕,看了眼运动手表问道。
    俞乔不好意思地问:“你还愿意教我啊?”
    她是觉得,自己完全就是白痴,一点点都不会,怕浪费他的时间精力。
    管羿脸色也很无奈,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我都答应了……”
    言外之意,答应的事得做到。
    俞乔一听心里欢喜,“你愿意教,我肯定学啊!等我再冰敷一会儿,感觉还挺舒服的。”
    “嗯,不急,你歇会儿。”管羿招呼了句,转身自己去打球了。
    俞乔站在那儿,看着他运球、跨步、上篮,一气呵成,一颗芳心又乱得找不着北了。
    冰棍拿在手里很快就化了。
    俞乔觉得脑袋被撞的地方也没什么感觉了,于是起身去找他。
    “管老师,我们开始上课吧!”
    管羿正投球,听到这句“管老师”,愣了下,篮球从篮框上掉下来,正好弹到他面前,晃得他赶紧接住。
    “乱喊什么。”
    “嘿嘿,你教我打篮球,你就是老师啊!”俞乔大概是被冰棍冰透了脑子,冷静下来后,又恢复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
    管羿懒得理她了,从最基本的怎么拍球,运球,开始教她。
    俞乔聪明,虽然并不擅长运动,但认真学起来,还是很快就能掌握技巧。
    当然,也可能是管羿天生学霸,教学很有一套。
    总之一小时下来,俞乔已经能顺利运球了,不至于带球跑步。
    “还不错,你学东西挺快。”
    得了夸奖,俞乔喘息着高兴地笑。
    “今天就这样吧,走了。”两人都满身是汗,相携离开篮球场。
    路过那小卖部时,俞乔让他等等,她去买了两根冰棍。
    “管老师,今天的学费。”俞乔把冰棍递给他,脸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光。
    管羿接过,自嘲地道:“我可真廉价。”
    这整夜的梦中,俞乔都坐在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的车后座上,荡啊荡,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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