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往前走了二十年,而宁澹还在他的十八岁。
    现在的她,无法代替十六岁的她再去喜欢现在的宁澹,也就自然无法回应宁澹的在意。
    更何况,宁澹的在意,或许只是一闪即逝的星火。
    前世她竭尽全力都没有得到的爱意,现在有什么道理能够这样无缘无故地轻松得到呢?
    她以前对宁澹缠得太紧了, 即便是一只野猫,这样一直跟在身后一两年也该养熟了, 更何况是个人。
    她是重生了, 多了二十年的经历, 有些事情看得淡了,自然放手放得利落,但宁澹又不知道。
    在他的理解中,她大约是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一个人突然变化这么大,确实也很难让身边的人完全不在意。
    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她二姐都怀疑她是在“欲擒故纵”呢。
    只能说,这种占有欲对于年轻的宁澹来说,看来影响还是挺大的,让他也与喜爱之情混淆了。
    沈遥凌重生之后,与宁澹相处时一切行事都如刃迎缕解一般,从善如流,顺其自然,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对宁澹有过什么暧昧的心思,也没有过失望。
    她对宁澹是最熟悉的,只要能怀着这样的心态与他相处,沈遥凌其实比面对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放心和轻松。
    她知道要跟宁澹聊什么话题,知道他每一次皱眉是什么意思,知道将后背交给他就根本不用担心安危。
    她跟宁澹在一块儿时,好像连身边的空气都要更加安定和适应,这种安全感是她花了二十年修炼出来的。
    但是这种安全感需要距离,这里面不能再掺杂任何的猜忌和独占欲,而人一旦陷入爱情,就会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疑心家。
    对沈遥凌来说,能给她安全感的宁澹已经远远比那个会让她心跳不止的宁澹更珍贵了。
    她并不想失去这些。
    当然她也承认,重生之后她一直忙于理想或者未来这种很远大的事情,几乎像是忘记了自己平常的生活,只有今日在梦里看见宁澹,她才感觉到了血肉之躯的渴求和欲.望。
    但这些,作为偶尔的调剂也就够了,她可以私下回忆,甚至也可以多做几个无伤大雅的梦,不一定非要得到。
    这些俗事,并不值得她放弃经营到现在的这一段关系。
    -
    宁澹冷静了好一会儿,从暗室里走出来,又灌了几壶凉茶。
    管事羊丰鸿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看见主子的面色好似天色,忽阴忽晴的,便猜到主子又是去找了沈姑娘。
    出海的这一路上,公子体谅他年纪大些,许多事就派给别人去做,他大多时候都在休息,或是帮着公子安排统筹一些事务,没有太多机会看到沈姑娘。
    不过,沈姑娘的事迹他倒是听说了不少,羊丰鸿本来就对沈姑娘很有好感,听着那些故事,更是心中澎湃,仿佛在听英雄传奇一般。
    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又看主子似有谈兴,羊丰鸿便忍不住道。
    “沈小姐这一回真是辛苦了,她实在是有勇有谋,公子也这样觉得吧。”
    宁澹点点头。
    “真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若是有时间的话,真想请沈小姐过来,给所有人好好讲讲啊。”
    宁澹说:“那恐怕是很难的了,她并不是喜欢夸耀自己的人,不过如果你去夸夸她,她会很高兴的。”
    羊丰鸿停下来仔细看了宁澹一阵,声音放得轻了些:“公子也很了解沈小姐的嘛。”
    宁澹低垂着眼睛,没说话。
    羊丰鸿又说:“其实沈小姐对公子的了解和信任,也是不遑多让。”
    宁澹怔了一下:“怎么?”
    羊丰鸿不好把那日跟沈遥凌私下的谈话再泄给宁澹听,只说:“很简单啊,沈小姐若是遇到什么事情,知道公子是一定会去帮忙的,从沈小姐留下的那个陶埙就可以看出来了。”
    宁澹又默了一瞬,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分内之事,原来在旁人的眼中,这是沈遥凌信任他的表现吗?
    听着这个说法,宁澹又多了几分信心。
    转过头来,看了眼羊丰鸿道:“这算什么?她要是连这个都不能相信我,我才要着急了。”
    虽然是否定的话,但羊丰鸿明显从宁澹的口吻中听出了笑意。
    这倒是件奇事了,公子平时是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羊丰鸿想着,偷偷打量公子的面色,这一看却吓了一跳。
    刚才公子侧对着他,又低着头讲话,他并没看得清晰。现在一看,公子的喉结上竟然有一个深深的齿印,而且很明显,这一定是人的牙齿。
    羊丰鸿老脸一红,顿时臊了起来。
    公子不是去找沈姑娘了吗,怎么会带着这样的痕迹回来?难道……
    这年轻人之间的事,他还真是看不清晰了。
    先头他还在担心这两人会愈行愈远,现在却有了这样的好事。
    宁澹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摸了摸自己的颈项。
    “这是事出有因。千万不要在沈遥凌面前露出什么声色来。”
    公子这句话妥妥的就是承认了呀。
    羊丰鸿心底都快要笑出声来,面上却恭谨得很,脑袋里也迅速地转了几个弯。
    “是,老奴知道分寸。”
    宁澹又道:“找两件领子高些的内衫和外裳来,要把这里遮住,恐怕这几日都不会消了。”
    羊丰鸿是自己人让他瞧见没什么,但这件事情不能再让其他的人知道。
    羊丰鸿又连连点头,心思却转得飞快。
    若是真想掩藏,公子箱笼中不止有多少上好的金创药,这不轻不重的咬痕,片刻之间就能消失不见。
    但公子偏不用药,反而是麻烦地选择遮住,这就说明公子并不想消除这些痕迹。
    羊丰鸿应了一声,退下去准备衣物。
    宁澹又叫住他:“若是沈遥凌醒来,就过来叫我。”
    羊丰鸿笑眯眯地走了。
    宁澹感受着敏感之处余留的丝丝刺痛,耳畔仍然微红。
    沈遥凌对他做了这种事,一定会给他交代吧。
    不过羊丰鸿假作无意地路过了几趟,沈遥凌的房门一直紧闭着,偶尔碰到守在门口的若青,忍不住问起,都说小姐应该是晕船症发作,倦得厉害,现在还睡着没起来呢。
    沈遥凌这样躲了一天。
    到了第二日,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若青进来服侍她洗漱,又悄悄地告诉她,昨日宁家的管事来问了好几回,这会儿又在外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沈遥凌眉心发紧,手心在裙摆侧边蹭了蹭,强作淡定地“嗯”了声。
    昨日的事,她连若青都没好意思告诉,更遑论面对他人。
    她也不敢想,羊管事是为什么想见她,等会儿又要跟她说什么。
    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沈遥凌才冷静下来,几乎视死如归地走出去,让若青打开门,把人请进来。
    门扉拉开,白衣皂靴翩翩而入,进来的却不是羊丰鸿,而是宁澹。
    沈遥凌瞬间一僵。
    她的目光很快地落到了宁澹的衣领上。
    那层层叠叠的遮挡,似乎将昨日的一切都掩盖过去了。
    她再对上宁澹的视线。
    宁澹正看着她,目光似乎跟从前有了些不一样。
    仿佛少了一层封印,多了几分亲昵。
    沈遥凌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
    毕竟做了跟这人有关的太真实的梦,再看到他的脸,沈遥凌多少觉得有些脸热。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宁澹已经开了口:“你身子好些了吗?”
    “我……”沈遥凌一张嘴,发现声音微哑,赶紧合上,“嗯。”
    “那便好。”宁澹定定地看着她,走近了些。
    沈遥凌看他伸出手,差点以为他要过来碰到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然而宁澹只是错过她,去拿了一个茶杯。
    见到沈遥凌躲避的动作,宁澹的手一顿。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沈遥凌发髻间透出的微红耳廓。
    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分。
    昨日幻境之中,沈遥凌浑身酸软靠在自己臂弯里的模样,还依依在目。
    随便知道她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些东西,宁澹还是又生起一阵燥热。
    他撇开目光,倒了两杯茶。
    一杯留给自己,一杯弯腰递给沈遥凌。
    他凑近的时候,衣领略微散开些许。
    藏在里面的伤口,顿时映入沈遥凌的眼帘。
    牙印下青青紫紫的一片,看着好不可怜。
    沈遥凌唰地收回目光,强行扭头看向一旁。
    气息微促,暂时只能连宁澹的视线都一起躲避。
    毕竟就算她多活了二十年,也从来没有过这种被耍流氓的对象找上门来的经历。
    暂时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宁澹低声问她:“不想喝茶?”
    沈遥凌声若蚊蝇,“嗯,你放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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