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定定地凝望着王昂,两行热泪已是顺着面庞直淌而下,哑声说道:“小昂,你何罪之有?是我害了小昂你。当世之下,真有这样的高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即使是是算上江湖上所有有数的高手,能击败你者不过十人之数,而且绝不能胜得很轻松,必定要付出极沉重之代价。那白衣青年,竟可这么轻而易举就将小昂你的部属全部杀害,又能将你重伤到这样的程度,他莫非不是人!”
    王昂没有来得及回答。
    他喉头一腥,喷出一口浓血,深情地望着赵匡胤。他的眼神中闪着壮志未酬的余光,似乎仍有千言万语还要说,缓缓地就软倒在赵匡胤的怀中。
    生命,已经从王昂的眼中和身上,渐渐远去。
    赵匡胤虽已贵为大宋皇帝,但骨子里仍是那个重情重义的名将。名将对麾下将士,皆是以命相托的手足之情。眼见一代忠臣良将、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就这样在面前撒手尘寰,他心中悲痛至极,无以复加。
    就在赵匡胤悲痛难抑的时候,惊变骤生!
    一柄冰冷的剑,静静地架在赵匡胤的颈上,来得无声无息,毫无征兆。
    赵匡胤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虽说因巨大的悲痛而分神,但能就这样毫不惊动高手如云的御卫直达皇宫寝殿,并且轻而易举将剑架在赵匡胤的御颈之上,赵匡胤敢肯定目下江湖已知的高手中无人可做到。姑勿论身手是否能达到,只是无论成败均是足以诛灭九族的大罪,是谁有这样的胆大包天?
    只是,无论再如何的震惊,赵匡胤毕竟大宋开国帝君,纵横不败的名将,对着王昂,他是情如兄弟、手足情深,对着外人,他却是一点也不会示弱。他的目光变得清澈而笃定。平声说道:“好大的胆子!竖子意欲何为!”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不怒而威的意味,显示出这大宋皇帝君临天下,威达四海,非是可随人轻侮之辈。
    一把不徐不疾、悦耳之极的声音和声答道:“大宋帝君,请你见谅我之失礼,但请你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事关天机之秘,牵连太大,我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在权衡利害之后,只好得罪了。”
    赵匡胤听这说话的声音,直觉地感到这说话的人温文尔雅之极,应该是极有涵养、知书识礼的人。但这家伙亦是真的是目中无人,竟对他这大宋皇帝毫无惊惧之意、忌惮之心!
    赵匡胤没有转过头去,只是淡淡地应道:“无论要说什么,且请尊驾一一道来便是。我赵匡胤如今命在你手,就算是帝君身份,又能怎样了?”
    说话之间,赵匡胤似是屈服,但却是话中有骨,显见他是动了真怒,无论此次是生是死,均再绝无善罢。
    剑徐徐收起,不动半点声响。
    赵匡胤慢慢回头看去。
    剑已还鞘,来者正是一白衣青年。
    虽是素未谋面,但不问可知,这正是王昂临死前报上的白衣青年无疑。以这青年闲庭信步间,视皇宫禁地如无物,视御卫高手如土鸡瓦犬,追踪王昂而后,抬手就将剑架在赵匡胤的颈上,此等智计武功,实在惊人至极!
    这白衣青年,面容修长雅致,嘴角总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清澈明亮,长身玉立,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身高达七尺(即现代的一米八十左右),儒雅风liu,鼻梁笔直,手中的耀眼神兵,一望便知还是不惹为妙,一身正气沛然。
    赵匡胤看完,随即心中叫苦。
    他本来是打算在不经意间出手制伏那青年,或是至少以身负武功出手相拼,至少撑到御卫赶来救驾。但以他的眼力高明,却还是看不透这青年的身手究竟如何和师承何派。高手之间,胜负一瞬可定,赵匡胤甫从转身起,就试图以真命天子九五之尊的气势压制住眼前青年,但感觉上却像是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中,虚虚荡荡之下无处着力,难受非常。如果不是赵匡胤本身功力深厚,但凭这一对着就足够让他吐出一口鲜血来!这等不动手就让人无从发力的可怕感觉,赵匡胤纵在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亦从未尝试过,如今方知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白衣青年却似乎没事人一样,对赵匡胤方才的敌意和试探毫不在意,还报以淡雅的一笑,只是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奈和悲天悯人的意味。他略为低头沉吟后,直截了当地向赵匡胤问道:“大宋帝君,我知道这次的事一时之间难以说清,亦知道你很想置我于死地。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击杀这么多人不可?”
    赵匡胤洒然一笑,双目神光电射,毫不避让地瞪着白衣青年,负手身后。平素爱民如子、温和宽厚的他,此刻方显不世名将之风,傲然答道:“朕本不才之身,一武将耳!能为大宋天子,乃大宋之万民托付江山于朕,诸军将士亦以性命托付于朕。大丈夫戎马一生,豪情激烈,只要可保国安民,为民争得一片太平天地,朕亦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现在有边关忠臣守将吴孟秋及其部属壮烈殉国,刘家村亦全部遭你这乱臣贼子所残杀,禁军统领王昂为首的数十御林军为国捐躯,朕身为他们的皇帝,在公在私均责无旁贷,自应挺身而出为他们作主!就算你要杀朕,朕亦绝不会放过你!你有话但说无妨,说完之后,纵是同归于尽,我亦要留下你,以令天下百姓不为你这贼子所谋!”
    白衣青年不动声色,嘴角仍是温和的微笑,但在他的眼神中,分明对赵匡胤已有赞赏和尊敬之色。
    他柔声答道:“师尊曾言,宋帝君赵匡胤乃是难得的好皇帝。如今我亲眼所见,果然是这样。肯为臣民而舍身就义的皇帝,绝对是好皇帝!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榆字。我不对帝君称臣,非是有反乱之心,而是个中自有玄机,我及我师门一众,溯古往今,永不从属于任何人间权势。”
    赵匡胤面上虽仍现出十分不悦的神色,但他没有插话,只是冷眼地紧紧盯着林榆。
    林榆续又说道:“帝君你可知道,我本意不事杀戮,因为杀戮实在有伤天和,于静修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天下苍生计,我亦只好走这最后亦是绝不情愿的一着。”
    赵匡胤冷笑一声,微微摇头道:“此间个中情由,朕当然不是亲眼所见,但个中实情朕却刚才得王统领临终前拼尽最后一口气禀报过!你这贼子,妖言惑众,满口胡言,无耻至极,令人发指!以你的身手,大宋几千将士亦近不得你身半点,反而遭你毒手,更何况普通民众于你何害?”
    林榆收起微笑,正容答道:“普通民众当然不会有可危害我之处,但是皇上可曾记得密报中的光柱?”
    赵匡胤略一错愕,忽有所悟,低头沉吟起来。到他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稍有放缓,淡淡地道:“说下去。”
    林榆冷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云,续又说道:“因早前师尊闭关静修,门下弟子皆不出山门,因此我们对光柱的事未及阻止。当师尊出关后,一知道光柱现世,即率我师门众师兄弟星夜驰援。可惜当时的刘家村村民都走近光柱百米之内,已经全部被魔化。虽然初时未显,但若再过七七四十九日,则方圆百里必成为可怕之极的魔域。师尊以通天之能日夜推算,但可惜此事远非人力所能为。据我师尊所述,那光柱乃大劫之前兆,一旦魔劫成形,有什么样的后果实在难料,只可以说是不堪设想。除我之外的满门师兄弟,已布下法阵对光柱加持封印,目前亦只能将其阻止在刘家村范围内,但能够控制多少时日我们也不知道。请皇上立即下旨撤去五万宋军,以免再增加无谓的牺牲。”
    赵匡胤微一沉吟,缓缓地说道:“朕现在明说无妨,对你和你的师门,朕是仍在半信半疑中。朕想先听一下你师门的概况,还有你们正在进行之事,再作定夺。”
    林榆温和地微笑一下,语气极为真诚地道:“帝君,请你放心。非为天下苍生计,我师门绝不妄杀一人。帝君你最为精锐的御前待卫统领王昂及手下高手六十,被我逼不得已出手除去,边关勇将吴孟秋将军和他手下军将三千,亦只是被我用一柱香时间全部斩杀,试问帝君,你朝中大将谁人可以做到?以上这些并非托大之辞,而是铁一般的事实。本门师兄弟中,与我实力相若的起码有十人,再加上其他师兄弟,和实力深不可测的师尊,再辅之以诸葛武侯秘传阵法,帝君你纵是兴全国之兵攻过来,我们亦绝不放在眼内,要走要留只是我等一念之间可决。我师门身负着极秘天命,从不会参与人世间兴盛衰灭之事,永不会有争权夺利的yu望。荣华富贵均仅是过眼云烟,于悠然天地间,实在渺小得微不足道,否则以我身手和才智,要在帝君殿前得获重用,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以相告的,我已经在刚才全部讲了出来。帝君亦不必再派人追踪我师门,这只是徒费人力物力的事。我师门是依天地正道,纵是满门皆有不测,亦不会坐视邪魔座大,为祸人间。”
    林榆说完,再没有说话,只是以清澈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赵匡胤。
    赵匡胤虽然还是不能尽信,但他双眼紧紧地与林榆对望,长身而起,毅然说道:“朕明白了。请问贵上尊师,还有什么话要足下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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