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将无能,三军受累,在冷兵器时代的确是这样。古战场之上的这些士兵可没有什么军事素养,忽然之间大火漫天,又有敌兵前来劫营,虽说只有三千骑兵前来劫营,可是普通兵士怎么知道?还不以为是神兵天降,匆忙之间只知四窜逃命?
    这个时候,就要看一个将领的作用了。
    好比当年淝水之战,苻秦与东晋隔江布阵,苻坚将近百万大军,只不过因为临阵下了一个稍稍后退的命令,被几千先锋冲过了江来,那些士兵怎么知道为何后退?后军见前军退后,或许会以为前方已经吃了败仗,掉头就跑;而前军忽然见后军溃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再有人高呼一声“秦军败了,”结果本来必胜之战,反而成了一场赛跑的闹剧。
    也为历史留下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笑谈。
    如今三桐率领三千骑兵冲入胡人阵中就是这种情况,借着大火之势左冲右杀,对方纵使有三十万大军,可一时间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一个将领没有凝聚力,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说是三十万大军被三千人劫营,一团混乱之下,也会兵败如山倒损失惨重。
    姚硕德毕竟带兵多年,深有经验,慌乱之中连忙应变。
    此时火势已经燎原,军心一乱,匆忙中再想收拢可就不容易了,不过姚硕德有办法,为今之计,只有恩威并用。
    “传我军令,所有兵将,有马者上马列阵,无马者就地遏制火势,胆敢有呼号乱走者,斩!”
    “再传我军令,三军兵士纵使大火烧身也不可呼号乱走,打完了这一仗,生者免其亲三年赋役,死于阵前者,免七年赋役!”
    赋役,指的是赋税劳役。赋税自然不用说了,五胡十六国时期北方混乱,政权林立,可无论哪一个政权,也都是赋税繁重。而且这些政权间彼此攻伐,百姓的劳役也是不轻,如今姚硕德下令,乱走者斩,而如果听从将领,纵使是死了,也能免除家人七年的赋税劳役。
    大火之中若是想让普通兵士安稳下来,劝说可是没用的,况且哪有这些时间做思想工作?下级军官再传令下去,也必须要先立威才能震慑住大军的慌乱,所以姚硕德先下斩令。
    胆敢有呼号乱走者,斩!
    单这一句可就没少起到效果,慌乱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军中慌乱才稍稍得以控制。
    毕竟三桐只有三千骑兵,如果骑兵更多,不用说和胡人一样有三十万骑兵,哪怕只有三万骑兵,今夜这些胡人也别想整军再战。
    赵潜眼看着远处火势烧到最大,逐渐有被遏制的势头,连忙叫道:“停止擂鼓。”
    这本来就是张弛的计策,三桐身在敌人阵营之中,不知道胡人调度,容易身陷敌营。这三千骑兵可是张弛的宝贝疙瘩,如果没有这三千骑兵的机动性,很多时候单纯的步兵都无力施展计策,当然要善加保护,不能轻易折损。
    鼓声一息,三桐就连忙下令,所有骑兵掉转马头,朝回撤退。
    此时姚硕德已经大体上整军完毕,火势虽然渐被遏制,可他要做的却并非灭火,而是收服军心,如今军心逐渐凝聚,正当一战。
    他虽然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前来劫营,可能放的起这么大得火,想必人数不少,应该有敌军主力,再他看来,这次亏他调度及时,否则难免一败,而敌方劫营并没有成功驱散他的大军,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消彼长,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追击!”姚硕德一马当先。
    为将者就需要传达军令,军令与军令的传达可大不相同。比如说撤退时,将领必须先使兵士明白要去何处,避免乱中出错,可冲锋之时只要将领一马当先就足够了。
    三军都盯着主帅,主帅如果没做什么部署就跑了,那三军必然慌乱,而如果是主帅冲锋,各级将领就会各自指挥着兵将一拥而上,所以指挥冲锋的时候,反倒容易许多。
    三十六计中说“走为上计”,其实并非是说遇到敌人不打就跑,不是说“冲为上计”,正是因为撤退比冲锋有更多的学问。
    此时大军已经初步整顿完备,姚硕德一马当先,三军跟着就涌上前来。
    三桐一路朝山谷中逃去,三千骑兵一路绝尘,黑夜中也辨不清人马多少,姚硕德身先士卒,引大军随后追击。
    一直跑到山谷口的时候,姚硕德却忽然勒马。
    他带兵多年,当然知道山谷中易有埋伏,不可轻进。
    三桐的任务是劫营后诱敌前来,而张弛等人在山谷中接应,现在见对方跟在自己身后马上就要进了山谷,正在高兴的时候,却忽然见对方停住了。这可没完成任务,三桐心说。
    三桐急中生智,策马又跑回来,隔着一箭之地以外勒马对胡人猖狂的喊道:“胡人小儿,你们怎么不敢前来追我?我在谷中设有埋伏,你若敢来,我定让你有死无生!”
    姚硕德还没有说话,他身边一将请令道:“将军,请让末将率队先入谷中。”
    “你难道不怕谷中真有埋伏?”姚硕德微微一笑。
    那名将军答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南人必然也是如此。末将料定他山谷中并无伏兵,可是担心我大军追击,故意说在谷中设有埋伏,岂非是心虚所致?”
    如果是这名将军带兵,恐怕他就中了三桐之计。但姚硕德却非同凡响。
    “南人狡诈,尤其是他们的统帅,那个叫做张弛的书生,我开始对他还有几分轻视,可现在却不能等闲视之,他不愧能战胜名扬天下的北府军。”姚硕德沉吟说道:“他们如此狡诈,我料必定是他们见我等在谷口迟疑,怕我军不进山谷,而故来诱敌之计。”
    姚硕德带马四望,观看了一番左右山势,笑道:“两侧山势陡峭,若有疑兵,必然在谷口两侧的高山之上,高山之上如果设有伏兵,我大军只要一入山谷,伏兵即从山上冲下,截断谷口,使我军首尾不能相顾。”
    姚硕德说完,他身边那些将领也都跟着四下打量了一下地形,山势果然如姚硕德所说:“将军果然高见,那我军应该如何应对?”
    “即刻派人先探两侧高山,若没有伏兵,我们安心进谷追击;若有伏兵,我们堵住谷口,先除山上伏兵。”
    张弛当然没有故意在两侧山上设什么伏兵,可方将军却的确带领着他的五万益州兵马,此时正在山顶上看热闹。
    方将军倒也没有睡觉,张弛要夜战胡人,他可是还要看热闹的,正和一干益州将领在山顶上张望,打算看看热闹。
    他可不信张弛三四万人马就能打得过胡人三十万大军,眼看着胡人从远处就要追入了山谷中,方将军还在想,是不是等一会他们真的开战了,等打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应该率兵先撤,也免得胡人铁骑踏平了张弛以后再殃及了自己。
    他还想得很好的时候,忽然一名益州下属的将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高声呼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胡人大军打上山来了。”
    方将军乍然一听,还有些不信:“胡人大军不去打山谷里的那些人,来打我们做什么?我们又没惹他。”
    “方将军,胡人真的打上山来了。”报信的将领带着哭腔说道。
    方将军反映慢了半拍,想了一会,这才连忙跳起来:“那还等死么,还不快跑。”
    “跑……跑不了了,”报信将军哭丧着脸说道:“胡人大军已经四面封了下山之路,大军已经马上攻上山顶了。”
    “当……当真?”方将军这才真的开始害怕。
    …
    …
    而此时山谷中的张弛,站在阵前看着远方,回头望向丁逸之:“我说表弟,你觉得这个计策是不是有点损。”
    坦白说“损”是什么意思,丁逸之并不是太清楚,不过根据上下文他也猜出了几分,笑道:“兄长,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益州诸将的确该杀。”
    “哎,”张弛叹了一口气:“那些将领的确该死,可是普通兵士知道什么,他们也只不过依令行事,可我却害得他们受刀戮之苦。”
    “有战争,就必定要有牺牲。”张弛虽然不忍心,丁逸之却丝毫也不觉有什么不好:“兄长若有心怜悯乱世之人,最应该做的,乃是挥军平定四方,一统天下,让世间再无战乱,以武止戈,如此才是天下苍生之福。而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就必定要有无数人牺牲。”
    “一将功成万骨枯。”张弛叹道。
    看得出来,这个表弟对自己还真看得起,竟然还要让自己一统天下。其实张弛自从穿越后,也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却偏偏被人推上了“天机”的位置,难道自己真要成为这个乱世的救世主?张弛摇头不已。
    “只要兄长能驱逐五胡,平定天下自从汉末以来数百年的战乱,天下苍生幸甚!别说是万骨枯,纵使再多也是值得。”
    “我不过是一届书生,何德何能。”张弛其实本来也不想别人对他期望太高。
    “兄长可不要妄自菲薄,能用出今日这个连环计,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连逸之也自愧不如。”丁逸之由衷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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