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无忧公主命不该绝,成都发生这一次变故的时候,她并不在成都城中。
    一方面成都**奉道教,所以无忧公主也是一样信道,而另一方面,自从张弛明确的拒绝了无忧公主后,她也的确心中烦闷,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无忧公主一度在蜀山之中寻仙访道。
    其实她倒也并非有多虔诚,这样或许只不过是她排解心中烦闷的一个方式罢了。蜀中山水多姿,看看山水总比闷在宫城里要强得多。
    也正是因此,让她逃脱了一次劫难。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
    可哪怕是在云海蔼蔼的蜀山之中,张弛的模样也常常浮现在无忧公主的脑中,尤其是这一句张弛曾经在她面前吟诵过的诗,更是让无忧公主记住,时常吟诵。
    张公子忧国忧民,可却为何不肯为我忧虑?无忧公主心中一阵酸酸的感觉。
    其实无忧公主虽然觉得这一句诗很好,可其实却并未真正领悟诗中的那种情怀,她毕竟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如果放在现在,恐怕她还正在家中读书被父母宠惯着罢了,又怎么能动的天下苍生的苦楚?
    或许等她知道了成都王被杀的噩耗,她也从成都王公主的云端摔落到凡尘以后,她才能真正感受得到这种情怀吧。
    无忧公主只不过是一名女子,况且又在蜀山之中,蜀中多山,要想找起来可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所以桓谦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务之急,当然是抓住或者杀死张弛,只要张弛一死,蜀中那些百官不过都是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又有什么可虑?
    桓谦想的当真不错,成都王一死,桓阀大军杀入内城,而正还在祭天高台上的那些百官,就为了活命纷纷转了阵营,顺着桓谦与桓恒的意思,大声斥责张弛反派,设计杀死了成都王,多亏桓阀率大军入成都平乱,这才免去了成都城内的一场浩劫。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显然,现在的张弛早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官字两个口,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如果没有这点本事,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士族中人,又怎么能够身居高位?
    然而这些官员中倒也并非全都是无义之人,起码罗安就的确还有些气节。
    蜀中所有官员中,也只有典曹都尉罗安才算做成都王的心腹,他也果然没有辜负了成都王的信任,现在成都王已死,桓阀大军攻入内城,杀死了所有成都王的子嗣,罗安指着高台上的所有官吏大怒说道:“成都王乃是蜀中之主,可现在你们眼睁睁看着成都王子嗣被桓阀肆意屠杀,还在这里为桓阀歌功颂德,你们难道不会脸红么?”
    当然,在现在这种局势下,罗安这一声怒喝并不能换来百官的惭愧,反而只会为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桓阀兵将不容分说抢上前来,两人架住罗安,而另一人干净利落的一刀插入了罗安的心脏。
    可这还没完,桓阀军队还将罗安的尸身悬于城墙之上,为的是警慑蜀中其他的官吏。
    而与此同时,除了控制内城之外的桓阀大军,则正在追踪张弛的下落。
    张弛正在仓鼠与暗刃的保护之下一路南逃,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早已经被吓得惶恐不安的益州刺史。
    张弛跑了一段路才发现身后的益州刺史竟然始终没有掉队,对于益州刺史这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士族来说,可能他平生也没有一次性的徒步跑这么远的路,早已经气喘吁吁了。
    张弛奇怪的问道:“益州刺史大人与桓阀交往密切,现在桓阀得势,益州刺史怎么跟着我们逃难?”
    益州刺史可不傻,虽然桓恒是因为他而人蜀,可现在桓阀攻入了内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卸磨杀驴?对于益州刺史来说,还是有军队在手他也才能说话有些底气,所以他现在心中想着,可万万不能被桓阀抓了去,否则的话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无论如何也要先逃出成都,而等到他回到了益州地界,有了自己的兵马傍身,到那时再与桓阀交涉,也多了些倚仗。
    益州刺史猜的不错,其实如果现在他被桓阀抓到,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纵使桓阀讲情义不伤害与他,恐怕他益州的兵权也不会再归他调配了。
    “都督,桓阀擅自攻入成都,现在又占了内城,简直与造反无异啊,我深受成都王重用,怎么能够和桓阀同流合污?所以都督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我带出成都。”益州刺史现在也只有靠着张弛还有些希望。
    张弛苦笑了一声,益州刺史说他“深受成都王重用?”,忘了刚刚成都王在内城要将自己与益州刺史铲除的事情了?不过他也知道益州刺史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并未深究。
    众人一直跑到了城南,可却在通向城门的大街前停住了脚步。
    张弛不敢直接过去,因为他知道成都王要让自己死在成都,又怎么会让外城的人放行?况且现在桓阀掌控了成都大部分地区,谁知道守卫城南的将领他做什么打算?如果他见桓阀势大而有投靠之心,那抓住自己无异于给他多添了一分见面礼啊。
    有了这些考虑,所以张弛才踌躇不定。
    不过他还正想着,却忽然从旁边小路里走出了一位老道人,说道:“公子别来无恙。”
    “占太奇?”张弛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老道士就是天机门主占太奇,上次于占太奇分别时,还是在江南,所以张弛奇怪的问道:“道长怎么会在成都?”
    其实占太奇来蜀中也并非一朝一夕,其实自从张弛入蜀不久,他也就跟着来到了蜀中,这一次平民暴动,又何尝不是占太奇从中怂恿的结果?只不过他多在民间活跃,张弛却不知道。
    “我来告诉公子出城的办法的。”占太奇笑道。
    张弛忽然想起来了占太奇乃是天机门主,预言无有不准,而且还兼通奇门遁甲之术,现在自己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因此赶紧问道:“道长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占太奇神秘的嘿嘿一笑,说道:“那便是径直朝城南门走出去。”
    本来还以为占太奇会说出什么绝妙的办法,竟然是说了一句废话,张弛大失所望:“道长不知,我就是不敢贸然走过去,怕被人擒住。”
    占太奇神秘的说道:“公子可知道守城南门之人是谁?”
    张弛摇头。
    “公子可还记得当初胡人来犯,公子初见成都王,曾力主抗战,可是满殿文武大多主和,其中却也有一人主张力战胡人之人么?”
    张弛仔细回想一番,当初的确有一名说话瓮声瓮气的人,一力主张抗战,只可惜因为他手中兵马仅有千人,身卑言轻。
    占太奇笑道:“此人就是城中守备,负责警戒城防,而如今正是他镇守南门。此人正直刚正,若是公子过去,他必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张弛一听才知道原来占太奇早有了准备,就要前行,却又被占太奇叫住了。
    “公子,虽然从城南门走可以逃出升天,不过公子还需要安心再等片刻。”
    “为什么?”张弛有些奇怪,不过考虑到占太奇的本事,还是停下了脚步。
    “公子还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位故人。”占太奇说道:“这位故人公子可有些时日未见了。”
    “故人?什么故人?”难怪张弛疑问,自己和占太奇又共同认识几个人?而这些人像道玄、三桐、杜希名等人,都在汉中。而除了这几个之外,张弛能想到的自己与占太奇都认识的,恐怕就只有王小姐了。
    可是王小姐早已经死在了建康城中,所以张弛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占太奇让自己等什么故人。
    而盏茶功夫之后,桓阀大军也已经攻向了城南。
    因为城南门尚且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桓谦担心张弛走托,所以他才心急抓到张弛,亲帅大军在前。
    担心张弛手中或许还有高手,没准和上次一样再度劫持自己,这一次他也做了完全的准备,不敢一个人冲得太快,而是命军中高手时刻伴在自己左右。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会直接抓到张弛,他更多的还是盘算就算张弛还没有逃出城去,也必定藏匿在城中某处,而他只要亲帅大军控制了南门,四面封闭,那张弛也就再也逃不出去了,在慢慢搜,总有搜到的时候。
    而当他带着大军赶往城南的时候,却果然还没到城门,就见到了张弛的行踪。这无异于是意外的惊喜。
    张弛就在城门前不到半里之地,面对着桓阀大军潮水般的涌来,他见到了来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蜂拥而上的兵士团团围在了墙角。
    看着远处桓谦正骑在马上,张弛心头郁闷的不行,占太奇所说的故人,不会就是桓谦吧。
    不过转头看了看占太奇,他却在旁边笑的悠然自得,似乎全不担心一般。
    兵士涌上,幸得仓鼠和暗刃武功高绝,拦在前方厮杀,倒是能抵挡片刻。
    而桓谦在远处看着被围在墙角的张弛,想了一想,忽然叫道:“拿弓箭来!”
    曾受辱过的人都有一种心态,那就是要亲手还回来,所以桓谦最想的就是手刃张弛,可是他又担心张弛身边的仓鼠和暗刃,他倒是聪明,不能上去短兵杀死张弛,他在远处用弓箭来射张弛,张弛身边的人总那自己无可奈何吧?
    桓谦虽然是士族中人,可他毕竟带兵多年,弓箭还是会用的,搭弓瞄准张弛,一箭只朝张弛射去,倒是精准。
    仓鼠和暗刃虽然听见了弦响,可是抽身不得,眼看着那一只长箭,直奔张弛而去,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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