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鹏望着面前的叶灵,毫不犹豫地回道:“好。”回身越过众人,大步流星地迈进陆家堡的大门,不过片刻,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一个白玉盒子。“灵儿。”他伸直了手臂,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盒子递给了叶灵。
    我望了眼四周,发现每个人都被他俩吸引了注意,于是我悄悄从后方往叶灵站的方向靠近。叶灵干脆地接过玉盒,旋身正对着楼袭月,轻轻打开了盒盖瞧了一眼,点头道:“的确是三生花。”言罢,又再抬眸看向楼袭月,嗓音往下沉了一分,“楼教主,立刻带人离开陆家堡,不然……”手指堪堪落在离盒子里的三生花不足半寸的地方。
    常与站在不远处,瞧出她的意图后急得登时跳了起来,吼道:“快住手!你的手一碰三生花就枯了!”叶灵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眸里光芒流转,勾起嘴角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回眸盯着楼袭月,嘴角的笑意愈发耐人寻味,“楼教主,楼公子,若没了这三生花,现在的你,舍得杀她吗?”
    心头一阵锥心的痛。我猛地按住狠狠揪起的胸口,身体的温度在飞速地流逝着。叶灵说的‘她’是指的谁,我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了三生花,因为独情蛊对我疼爱到如此地步的楼袭月,还能为了练成天一神功杀了我吗?答案,我很想知道。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练神功走火入魔而死,所以结果只有一个。
    从爱上他那一刻起,我已经没得选择。
    我目不转睛的望着楼袭月,而他的目光却定在叶灵的身上,脸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叶灵,”他开口,语气冰冷地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陆展鹏一见立时变了脸色,提剑警惕地护住叶灵。叶灵站在他身后,笑得依旧镇定从容,不慌不忙地对楼袭月道:“对,就是威胁。而且我还要楼教主发誓,今后再不为难陆家堡,若违此誓,”叶灵言语顿了一会儿才道:“我想想,楼教主自己是不怕什么阿鼻地狱的,所以我们换一个:你若违背今日誓约,便叫你最爱之人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楼袭月听她说完,唇角轻微翘露出一抹淡笑,“叶灵,你让楼某刮目相看。”叶灵回了他一笑:“楼教主过奖。”楼袭月慢慢收敛起笑意,徐徐言道:“不过用一株三生花换陆家堡四百多条人命,似乎太少了些。不如,再加上一样东西。”叶灵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顺着问了下去:“加什么?”楼袭月低眸看向手里的幻雪剑,语调若春风化雨般温柔,“就加上,陆堡主的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幻雪光芒铮烈。
    刹那间,楼袭月身形如鬼魅般飞掠上去,在叶灵的惊呼声中,一剑斩向陆展鹏!
    扫荡一切的凌厉剑气,刮得我全身皮肤都像被撕裂了开,我登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待我好不容易缓过胸口气血的激荡,楼袭月已经同陆展鹏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师父!
    我心悸的往前挤去,匆匆望了眼四周。两边的人都静立着不动,捏紧了手中的武器,只待一声令下后,以命相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霍然闯入了战局,令场内的局势风云突变。
    “楼教主,请住手!你真想看见贵教的人妄死在此吗?”
    苏莫飞一边阻挠着两人,一边努力试图劝说楼袭月。楼袭月却恍如未闻,手中剑招越发狠辣,势要取了陆展鹏的性命。
    叶灵瞧得苍白了脸色,扑上前嘶声喊道:“楼袭月,你若害了展鹏,这三生花……”我突然跃起,手中长剑直挑向叶灵的双手。其他人会怎样,我来不及在乎了。我只知道,夺下三生花后,楼袭月就再无后顾之忧。
    对于我的忽然出现,叶灵显然出乎意料。她呆了一瞬,猝然回神准备后退时,我的长剑已然刺到她身前。
    剑锋微翻,划出一道灼目的白光,稳准地击向她手中玉盒的一侧。忽然间,一抹狠绝之色闪过近处那双细长眼眸。叶灵不闪不避,胸口一挺竟将自己公然送到我剑下,惊得我登时回剑避开。这一迟疑,便被身后赶到的常与抢先了。
    “把三生花还来!”常与暴吼道,剑锋一错挡住我,一脚用力踢向叶灵的手背。叶灵身子忽转,猛地将玉盒抛了出去。
    目光紧追着那只飞出的白玉盒,我抢先拔地跃起,脑子里只有那一个念头,完全忘了去观察周围的形势。恍惚间,耳中好像听见楼袭月惊急的呼喊,还有陆展鹏的暴吼声,其他的太过嘈杂我都听不清了。
    当我碰到玉盒的刹那,我像握住自己生命般牢牢攥住,万分惊喜的回头看向楼袭月的方向,“师父,我拿到……”蓦然,惊出一身冷汗――陆家堡的背后,竟然是一处悬崖绝壁。
    叶灵想要把三生花抛入崖底,而我却没注意到,只顾着去追。
    身体落空,急遽地坠下。风声呼啸在耳边,云雾环绕,我陷入这片雾气里,连楼袭月的最后一眼都没看清。
    下落时,晕眩的浪潮汹涌袭来。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我恍若觉得自己的腰被一只手臂用力环住,拉入了一个温暖的胸怀,而后眼前全黑再没有了意识。
    ******
    “懒鬼,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
    清脆的男声在我耳边萦绕不散,我慌忙四顾寻找,在一棵白梨树下找到了那抹淡淡的身影。微风拂过,一树梨花似雪飞散,娉婷翩舞,如梦如幻。我看着那人,惊喜的张开嘴,“白……”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白谦站在树下,目光穿过那飘舞的花瓣雨静静地看着我,笑得眉眼如弯弯新月。我欣喜若狂又叫不出来,急得抬脚想朝他跑过去,猛然惊觉迈不动脚步―― 一只手像铁铸的一般勒住我的腰。眼瞧着白谦就在面前,我使劲挣扎,没有用,惊慌的转过头去,撞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绝世的容颜。他的微笑,令这纷飞的梨花雨也黯然失色。
    我指向前方,嘴唇颤抖着咿呀道:师父,是白谦,是……一片殷红如血的花瓣忽然飘过我眼前。我惊得登时忘了动作。
    一片,两片,三片……
    无数血红的花瓣飞扬起来,铺天盖地。
    我惊恐的转过头,眼睁睁看着白谦的身体变成了无数片花瓣,像鲜血般喷涌出。妖异的红压过了素洁的白,天地间血色蔓延……
    ――白谦!
    我拼命的冲白谦伸出手,哭求着他不要走。然而无论我怎么挣扎,楼袭月的手就那样箍住我纹丝不动,他脸上带着毫无感情的冷漠表情,看着白谦完全消散。
    我伤心的停止了挣扎,扭过身抱住楼袭月哭,下巴突然被挑了起来,望着他如黑琉璃般冰冷的眸子:“小絮舍不得,对吧?”他的嗓音和平时一样好听,“那好,小絮就去陪他吧。”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利剑,剑光一闪,直刺向我的胸口!我惊得大叫出声:
    “……师父!”
    猛地睁开眼,呼吸还被梦魇擒住,我急促地喘息着,眼前的视线天旋地转,头脑一阵阵发晕。
    “唐姑娘,你醒了!”
    一把蕴含着惊喜的嗓音唤回了我的意识。我呆滞的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的那道身影,瞧清楚是谁后,懵了一瞬。
    苏莫飞与我对视了片刻,蓦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慌张地松开了紧握住我掌心的手,略微局促地说:“在下见唐姑娘昏睡不醒,不得已冒犯了。”
    我昏沉沉的脑子慢慢开始转动,琢磨明白了苏莫飞说的‘冒犯’,是他贴着我的手用内力助我醒过来。我对他摆了摆手,用手肘撑着地费力地想要坐起。
    “唐姑娘,你先别急着起身。”苏莫飞略微用力按住我的动作,温声道:“看看有伤到哪里没?”“我没事。”不顾他的劝阻,我艰难地坐了起来,紧张的向四周打量。三生花呢?我明明抓住它了,该不会是掉下去了吧?!
    “唐姑娘找的,可是它。”
    应声,一只修长的手将白玉盒递到我的面前。我顿时激动的扑过去握住,死死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苏莫飞,我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两下。我万万没想到,为了救我他竟然跟着跳了下来,心中满溢的感激无法明说,可是这三生花……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盒,打开盒盖,目光落在那株纤美的花朵上,心潮澎湃。如果没有它,楼袭月的独情蛊无法可解,他对我的爱意永不会消失。可是,它是楼袭月想要得到的东西呀,我会拼了命的守住它,就算对方是苏莫飞也不会例外。
    对于自己明知道这三生花是他紫宸派的,我还三番两次的来抢,心底很是愧疚。再加上苏莫飞救过我三次,我更是觉得无以为报。我抬眸看向苏莫飞,咬了咬下唇,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对不……”
    “对不起。”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苏莫飞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我俩顿时都怔住了。稍后,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说?”救命恩人冲你说‘对不起’,太怪了。苏莫飞听我如此问,不知为何,别开了视线低声道:“对不起,唐姑娘,在下本可以抓住你的。”在我夹杂着些许困惑的感激目光中,苏莫飞用歉意的口吻说,“都怪在下大意,只看着唐姑娘没注意到一旁的常与,和他正撞上反而连自己都跌了下来。”
    刹那间,我嘴角一僵,许久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苏莫飞是为了救我才跳下来的,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不管怎样,都是他救了我,我收起笑,对苏莫飞正色道:“唐絮多谢苏公子三次救命之恩。”苏莫飞没有接话,眸底的光芒在这片阴暗里如星子般明亮。
    我抬头望了望四周,又动了动身子,竟没有摔伤,不由得疑惑起来:“我们掉到谷底了?” 苏莫飞摇头:“没有,下落时在下用剑插-进崖壁,看见这处洞穴后就跃了进来。”我弓着腰爬出这个仅够我们两人容身的小洞穴,苏莫飞在身后慌忙说道:“唐姑娘小心。”我嗯了一声,把牢岩壁朝下俯瞰,雾气腾腾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放弃了从这里找到出路的打算,转过头看向苏莫飞,目光无意间掠过放在地上的那柄长剑,脱口而出:“你的剑怎么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现在蓝影剑上,仿佛一刀划开了碧蓝色的天空。我紧张的一边问他一边往回钻:“是插-入崖壁时折裂的吗?”
    想想那么快的速度落下来,他还带着我,就算用剑刺进岩石里也一定滑了一段距离。我将残损的蓝影剑捧起来,有些不忍的摸了摸,蓦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对苏莫飞道:“苏公子,我听我师父说,天一教里有个叫剑鬼的人很擅长炼剑,要不等我们上去后找他修补好。”
    苏莫飞闻言,抿了抿嘴唇,低喃道:“原来剑鬼在天一教。”“是的,在天一教。”我点头肯定。苏莫飞望着我的眼神深了一分,慎重地道:“唐姑娘以后,最好离那人远一些。”我怔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苏莫飞回我说:“唐姑娘或许不知道这个剑鬼的事情。他被称为当今世上最好的炼剑师,但他炼的每一把剑都是用女婴为祭,将不足周岁的女婴活活投入炼剑炉里。”我登时浑身一个激灵,吓得遍体生寒。苏莫飞接着说着:“就因为他的手法过于残忍,多年前铁盟主下令将他缉拿,剑鬼却突然消声灭迹了,没想到……”
    我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我知道楼袭月收留了一大批武林中恶名昭著的人,可是从没有听闻过他们的事,今天从苏莫飞口中得知,只一个剑鬼就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楼袭月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转念一想到楼袭月,我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悬了起来。
    不知道他和陆展鹏最后怎样了?在我掉崖时陆展鹏还死死缠着他不放。虽然我坚信楼袭月不会输,可我担心他会不会受伤,还有,他会不会下来寻我……
    “唐姑娘,你怎么了?”许是瞧我面色不对,苏莫飞凑过来关切地问。我慌忙寻了个借口:“我没事,就是觉得闷,想出去会儿。”说完站起身子,却忘了自己是在小石洞里,脑袋‘吭’的一声狠狠撞在洞顶上,霎时疼得我眼冒金星,扑倒下去。
    “唐姑娘!”
    耳畔一声急切的呼喊,我径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本能地扭过头去看向抱住自己的人,却在忽然间,唇上碰到两片同样温热的东西……
    我彻底僵住。瞪圆了眼睛傻看着同样被惊呆了的苏莫飞,在这个意外的温软触碰中,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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