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路上碰到薛宝峰, 跟他说已经找到唐薇不必着急。薛宝峰看她脸色苍白, 像是得了急病的样子,吓得忙扶住她也顾不得去找唐薇便往喜妹家去,又打发找过来的小厮去请吴郎中。
    待吴郎中上门帮她诊了脉, 将喜妹吓了一跳,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谢婆子一听乐得笑开了花。吴郎中却面色凝重, 捋髯沉吟道:“谢娘子平日不注意,习惯了干沉活, 胎气有些弱, 想是方才做了什么,动了胎气。”
    大家顿时着急起来,孟婆子埋怨孟永良怎么还让喜妹做重活儿, 谢婆子更是埋怨了一圈人, 又想让谢大哥赶紧去把谢重阳找回来。
    喜妹见他们比她还乱忙制止道:“娘,没那么严重, 后面好好养着就是了。”
    谢婆子又请吴郎中给开个好方子将养将养, 大家又请他铺子里说话,开方子。吴郎中里里外外叮嘱了一番,薛宝峰立刻让小厮去抓药。
    等药熬上的时候,韩知鱼和唐薇两人一前一后到来,听说喜妹有了身子又动了胎气, 两人俱是一阵内疚。韩知鱼进屋跟喜妹说了两句话,看她神色有点疲惫便让唐薇他们也别打扰她。
    唐薇讥讽道:“哟,韩大少爷也有体谅人的时候呢。”
    韩知鱼道:“你这样的母大虫自然不必体谅。”说着告辞, 跟找来的小白小黑会合,又打发人送来很多补品和养胎良药。
    喜妹睡着了,孟婆子帮她接待了小白,又让他们别破费。小白笑道:“孟大娘,没啥,少爷屋里现成的。”
    孟婆子又连声道喜。夜里周管家陪着唐景椿几个亲自来道谢致歉,顺便道别,不想让喜妹劳神,几人略坐坐便告辞。
    这下子谢婆子也顾不得再和孟婆子计较什么,一心在喜妹的肚子上,生怕她胎气不稳,又寻思着煲什么汤。孟婆子看她那般兴奋,不禁有点低落,想着自己儿子的事情,暗自决定还是早点给他定了,免得节外生枝。
    连着两三天喜妹除了方便都不允许下炕,就连吃饭谢婆子都给她送上炕,弄得喜妹非常过意不去。别家都是媳妇伺候婆婆,就算怀着孩子还要下地干活,自己这会儿饭也不用做,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之前对谢婆子的一点不满,又一下子被她的细心照顾冲散了。
    谢婆子虽然不够温柔,甚至有时候会恶声恶气,可刀子嘴豆腐心,喜妹也感激她。
    几日后谢重阳和孙秀财跟那边掌柜谈妥了合作内容一同回转,孙秀财去铺子看看,谢重阳找了个借口绕进小巷子直接回家。
    一进门他见喜妹在院子里要洗衣服,母亲正一把抢过去让她呆着休息,他愣得没敢往前走,躲在影壁那里又看了看,听喜妹笑道:“娘,我哪里那么娇气呀,还是我自己洗吧。”
    谢婆子把衣服扔进盆子里,扬声道:“那可不行,怎么能累着我孙子?”
    喜妹抢不过便道:“我出去看看小九哥该回来了。”
    谢婆子忙拦住她,“哎呀,快呆着吧,出去一个崴了脚闪了腰,我孙子又跟着受罪。”
    谢重阳呆了呆才回过味来,胸臆间霎时盈满喜悦,忙闪身冲了过去。
    看谢重阳一溜烟跑过来,谢婆子和喜妹都瞪大了眼睛,平日里见到的谢重阳都安安静静稳重文气,就算在大家公子里也不会被人说浮躁,可现在――这个笑得灿烂飞一样冲过来的是他
    两人俱有点眼花。
    喜妹抿了唇笑,谢婆子还怕他不知道轻重撞了喜妹,斥责道:“你媳妇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
    谢重阳匆忙给母亲见礼,然后握着喜妹的手去往屋里去。喜妹帮他把包袱放在炕上收拾一下,又问他一路可顺利。
    谢重阳却瞅着她笑,什么也不说。
    喜妹脸红起来,嗔了他一眼,“聪明的小九哥变呆鸟了。”
    谢重阳轻轻地抚摸她平坦的小腹,柔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曾想连孩子都想爹了。”
    喜妹扑哧笑道:“快别肉麻了。出去跟大家说说话吧。”拉着他出去跟孟婆子等人打招呼。
    他们此次去夹沟镇商谈很顺利,与那边的邱老板合作,谢重阳观察了那边的情形与邱老板铺子的实力,临时改为让他做货栈转运点,喜妹他们只要拿份子钱就好。虽然他没回来商量,可让染坊获利更大,大家反而更开心。
    孟永良笑道:“如今朝廷放松了商禁,若是子炎做了官,可少了一个未来大商家呢。”
    谢重阳笑了笑,温柔地看着喜妹,“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纵观史册,功成名就却不知激流勇退的,没几个好下场。爬得再高,到最后也希望有个温暖的家,夫妻和顺,父母康健,子女成群罢了。我们能保衣食无忧,生活安乐,我可没什么不满足的。”
    谢婆子不满道:“九儿,怎么还没做官,就说丧气话?就算回来的,人家也是做过了。你还没干啥呢。”
    喜妹也笑道:“是啊,你不是说现在朝廷清明吗,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咱年轻,想干啥就去做,不行了再回来。”
    夜里等大家都散了各自回房,谢重阳握着喜妹的手一步步走得稳当当的,生怕她跌倒。白日听母亲说喜妹动胎气的事情他便很紧张,强自将那份心疼压下去,这会儿便怎么都掩饰不住。
    弯月西悬,虽瘦却亮,映着天空流云份外美丽,风声靖靖,温柔清凉。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夜色,谢重阳揽着她道:“夜凉了,我们进屋吧。”
    喜妹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笑道:“我已经无事啦,小九哥莫要紧张。”
    小别胜新婚,虽无鱼水之欢,却有思慕之情。两人躺在被窝里,一问一答,絮絮叨叨直到星星都睡去喜妹才睡着。谢重阳又仔细地帮她盖严了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笑一会,呆一会,不知不觉睡过去。
    谢重阳生日这天,县里喜报传来,竟是院试第二名,差役们顺便还带来诸多考试轶闻。听说原本唐大人想录谢重阳为院案首,可后来觉得虽然投自己的脾气,看文章是重情义之人,但是于大事处又冲劲不足,有一种未出仕便想隐世的意思,他特意将自己中意的两份卷子着人三百里加急给各处巡视的柳大人看了,柳大人亲自点了那位十一岁的少年案首,谢重阳便居第二。听说柳大人当时跟旁随之人说了句“贤夫当顾家,贤才当入仕,贤夫与贤才,两者实不可兼得,纵有才情,即便可中举,只怕中进士又难。”
    而韩知鱼得了个最末名,唐大人给的批语是“若点他中,定多有不服者,可不点他中,着实亏他。纵不是优才,却也是歪才,怎么都是才,点了且看后劲。”
    谢重阳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对于大人的评价并无任何异议,反而感激他点中自己心境,又感念如今世道清明,有这样的伯乐朝廷定会选拨更多的人才。
    因韩知鱼一并中了,谢家也不再有顾虑,先去祭拜祖宗又摆了几桌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韩太太感激谢重阳对韩知鱼的帮助,让儿子带了人亲自送了厚礼,又说请谢家小四也入家塾读书,大家好有个照应。谢重阳本有意让弟弟来镇上去社学跟着张先生读书,被韩太太这一说,他又不知道如何拒绝。
    喜妹便跟韩知鱼商量,王先生自然学识更高,他们也想让谢远去读书,但是不想白白受好处,愿意自己交学费。
    韩知鱼极是不耐,“若是怕被这点人情压死,就送先生束即可,真是掠馗!
    喜妹等人自是欢喜,让谢重阳回家说说,等家里秋收秋种之后全都来镇上,再过些日子西北角的大染坊就起了轮廓,染坊便搬去那里,这边临时住人,等那边房子盖好再搬去。
    九月中上家里便没了什么活儿,谢家都来镇上,因为谢家自己给王先生束,只借个位子念书,所以谢远求着谢重阳把谢宁也带来,到时候依然一起在韩家读书。
    谢重阳被求不过就答应了,回头跟韩家和王先生打了招呼,他们很乐意接纳。大家挑了吉日,由谢老七谢重阳几个陪着,带了束等物让两个孩子拜了师父,正式在韩家家塾念书。
    九月二十那日,谢重阳等新生入学,填写了一应信息,数日后学政大人于考棚大堂召集入学新生行了簪花礼。谢重阳被选拔入安州府入学,为一等廪膳生员资格,韩知鱼在桃源县,为末一等,新生都要入学直到参加乡试,若落第便被允许回家自读。
    喜妹原本想着谢重阳去县里读书,十天里回家两天,每逢节日也要休假,或者自己去县里开铺子也可以,却没想到一下子要去府里。从家去县里,赶驴车再慢不过一日光景,去府里至少要两三日脚程,满打满算也得在外面留宿一夜,她有点犯难。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独立,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生出恋恋难舍的感觉,一天都不想分开。谢重阳因为她有了身孕,也不想去,只是从没学生主动拒绝往府里去的先例,他也不好开这个头。
    十月的夜凉如水,风已经刮起来,屋里也有了冷意。他拥她在怀里,歪在被子上,两人絮絮低语。
    “待我去拜访了学正,届时申明缘由,便依旧回家来陪你。”
    喜妹翻了个身,看着他笑道:“只怕不好。如今府里发钱粮与你,还免了家里大半的差役,你若不去自然不好。就算你告假,又拿什么借口?若是说妻子怀有身孕,这可不是好借口,只怕人家都要耻笑你了。”
    谢重阳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到时候为夫自然有办法。其实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在学堂读书,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还要被先生领着摇头晃脑读书,实在不耐烦。届时领到了课业,找个借口回家,每半个月去一次也就够了。”
    喜妹让他别打歪主意,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太出格,免得留人话柄,反正也不是不能回家,再说他们也可以去看他。
    十月初上喜妹收拾了行李托二哥送谢重阳去安州,如今家里不拮据,她让谢重阳不必将州学发的钱粮送回家,又将自己平日攒的钱多多地给他带了去,她知道他不会乱花钱,可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还是要宽裕些。作为答谢,她给了二哥五贯钱,让他随便给嫂子买点什么。
    家里如今盖大染坊,生意忙得很,又因为怀孕,喜妹也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整日也忙得很。她还接到唐薇和薛宝峰的信,二人送她很多礼物,喜妹请谢远和谢宁帮着写了回信。
    为了照顾喜妹不必她来回奔波,周管家特意请她搬去家里住,在织房后面为她打扫了一座清净小院,既方便她往返织房和染坊,又利于她养胎。喜妹便和谢婆子与孟婆子三人住在那里,其他人干活时候来染坊,夜里回刘家院子睡觉。
    周管家从别地和当地招募了数十名织工在周家织房里织布,由喜妹监督管理,这样她也能给孟婆子找个事情做,请孟婆子做织房的大师傅。免得孟婆子最近总是念叨孟永良,巴不得立刻儿媳妇孙子一并办成。
    喜妹害喜厉害,白日有事情忙还能将就,漫漫长夜便格外想那人,结果算着他到了之后好几天竟还没捎信回来。谢婆子说要照顾她,非要跟她一炕睡,夜里鼾声响亮,喜妹反而越发难以入眠。
    如此几日,她便没了精神,吃什么都不香,做事情也总分心。孟婆子便主动替她监督织房,染坊有孟永良,不必她操一点心,只让她每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喜妹知道大家担心她,也不好意思说是想谢重阳才这样。这日她去缫丝房看了一会儿缫丝,检查了丝线的粗细,听外面说谢秀才来了信。她心里一阵激动,匆匆离开缫丝房,问问外面,大家都说没听见,她正自失望的时候,孟永良拿着信跑来给她。
    信分两封,一封家书,一封单独给她的。喜妹一见立刻将自己的藏起来,又拿了另一封去给婆婆等人看。念完了信,无非是他介绍一下州学,又表达自己的心情,关念家中诸人等等。谢婆子问道:“三嫂,老三是不是单独给你信了,说的啥?”
    喜妹脸一下子红了,她还没看呢,忙支吾了过去,找了个空躲着偷偷地看信。想着他背人处的风情她有些激动,寻思怎么都是肉麻的情话自然不能给人看的,结果展开信笺一看,顿时让她两眼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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