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雪,整个宣华苑银装素裹。坐在槿颜温暖的飞鸾阁中,我的心却寒如地上的冰雪。
    玄喆终究是怨我的,他已有月余未再进宫来问安了。听保元说,冰玉与凌轩成亲那日,玄喆将自己关在府中喝得烂醉……
    我以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是在保护孩子,可当我听到保元说的那些话,看到他担忧心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时,我的心却不安而烦躁。
    静宜说,玄喆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他的前程,他终究会明白,可现在凭心而论,如今这样真是我想要的吗?
    “蕊儿,怎么魂不守舍的?”槿颜放了个汤婆子在我手里,关切问道。
    “姐姐,我这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我幽幽地叹了一声,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是为了玄喆那孩子?”槿颜总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眼睛酸涩得厉害,我强压住泪水,道:“我真未想到圣儿……圣儿会为了冰玉的事那样伤心,若早知道,我……”若早知道他待她用情如此之深,那我恐是会想尽办法如他所愿的。
    槿颜挨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听着,许久轻轻安慰道:“蕊儿,你不要太自责,为人父母终究是要为孩子操心的,只是这份用心,更重情还是更偏理?我只看到你是用了全部心力在为他周全,毕竟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则他生在帝王家,有些东西必须舍弃;二则一厢情愿不见得花好月圆……终究遂他心愿不若保他万事周全来得要紧。”
    槿颜总是冷静明白的,只是我这颗做母亲的心……一想到玄喆从此便与我生份了,一想到他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亲热的唤我“母妃”,与我絮絮地说自己的心事,我的心就仿佛被谁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切割着。
    我想召玄喆进宫来说个明白,可又怕相见时无言冷对的尴尬,忽然心里蹦出个念头,我这样胆怯,是因为他不是亲生而只是养子,若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还会这样吗?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着实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心里更加的无措慌乱起来,难道是我一直以来没有真正接受他是我的孩子,是这样吗?头又开始痛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穷无尽的失眠……
    因着烦忧与失眠,我日渐消瘦下去。静宜看不过眼,几次欲召玄喆来长春殿,都被我劝住,他不想见我,何苦再去逼他!
    这日,雪后初晴,静宜怕我老呆在屋子里闷坏,叫来茗儿,硬拉着我去梅林看花。
    方走到“宫粉”林边,忽被静宜扯了一把,“蕊儿,你看看,那可是玄喆?”静宜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憩亭。
    我定睛细看,亭中坐着两名男子,一个着深紫衣袍、一个着天青衣袍,细看样貌仪态,那着深紫衣袍的不是玄喆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喃喃自语。
    静宜拉着我隐入梅林中,小声道:“这边有条小径,我们悄悄过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姐姐,这……恐怕不太好。”我有些踌躇道。
    “没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知道孩子心里想什么才好对症下药。”静宜不容我多想,拉住便走。
    我任她拉着在梅林中穿行着,七拐八弯不多时便到了小憩亭边的一处山石后。亭中人的谈话如在身旁,字字真切。
    “皇兄,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声音听起来象是玄钰,我意外的望了静宜一眼,她也正眼含深意的回望于我。
    “听说母妃病了,即便从前再有何不称心如意,我这做儿子的也该去问安侍疾才是。”玄喆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不安。
    “慧妃娘娘若真病了,自然有太医们照顾着,你去了也不管什么用,何况……”玄钰顿了顿,又道:“前段时间皇兄病了,也没见慧妃娘娘去看你。”
    什么?玄喆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嗨,我那哪里是生病,只不过是自己糊涂罢了。”玄喆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前日父皇已经叱责于我,确实是我做儿子的有亏孝道。”
    “皇兄呀,不是做弟弟的说你,你就是太好性子了……我听母妃说当年父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登基称帝了,可你明明是长子,却连个储君都还不是,若不是张妃娘娘早薨……”
    “玄钰,你别说了。”玄喆断喝一声,隐约透着怒意。
    “我自小跟在慧母妃身边长大,她待我如同已出……”长久的沉默,而我的心却因着玄喆的话提到了嗓子眼。
    “若真是如此,那她为何不让你娶冰玉姑娘为妃?”玄钰说道。
    “无论如何,我相信母妃,她终究是为了我好!”玄喆的话,让我的心情忽然间如同那经霜覆雪后突然绽放的花朵,开出了小小的幸福!
    “哼,我却不信。我母妃说,只要是我喜欢的,她即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让我如愿。”玄钰的语气听得我怒从心起,原以为这孩子平日里和顺恭敬,并不似他那惹事生非的娘,真真是没想到!
    玄喆没有接话,长长的沉默,让我的心又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那好,我听说三日前父皇特意嘱人寻得两支千年野山参,一支送去了清和宫,一支送存在长春殿。若我差人传话让她知道你病了,需要那药治病……她要是舍得给你,我倒信了她真心疼你。”即使不看,我也能想象得出玄钰说这话时唇边带着何样的表情。
    “皇弟,别乱来。”玄喆阻止道:“母妃本就病着,那山参是父皇特意为母妃寻来的,我何德何能……”
    “呵,你是怕她不给你,又白白失望一回吧!”玄钰竟然嗤笑起来。
    这些话听在耳里如芒刺在心,胸中怒意翻腾起来,立时便想冲将出去,质问于他为何要挑拨我与玄喆的母子之情?
    正想着,忽然一个甜腻尖细的声音传来:“哎哟,瞧瞧,瞧瞧,这哥俩大冷的天坐在这一聊就是半日,也不怕冻着。”
    “参见昭容娘娘。”
    “母妃,你怎么来了。”
    听来,是李艳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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