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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往钦州的一辆马车上,简素古朴的车没有半分的装饰,可上等木材和上等漆料马车却是价值不菲,轻车简行,路上暗卫一路守卫,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车内裴怀度揉了揉眉心,剑眉微蹙,眼前摊开的几封密折写着近日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了裴晋北斩赵泽蒙的事情。
    眸色沉沉,蕴着冷然,凌厉的眉峰冷隽,他冷白玉的手指屈下,轻扣桌面。
    “姜书白的事办好了吗?”
    郑明恭敬回道:“一切都依照您的意思办。”
    “一个赵泽蒙,杀了不可惜,这蠹虫以贤良之名鱼肉百姓,实是死不足惜。”
    “圣上料事如神,若无您的指点和提前部署,齐王殿下还没那么快找到赵泽然的证据。”郑明赔着笑,分寸拿捏得极好。
    裴怀度冷睨他一眼,嗤道:“时日问题罢了,他近来心思不在公务上头,做事有所怠慢,是该敲打。”
    郑明哪里听不出那句不在公务上头是什么意思,齐王殿下近来在朝中屡屡失利,先是在颜家的事上跌一个跟头,后面又是边境通商出了大乱子,他又分了不少精力在找缪星楚上头。一人的精力有限,怕是分身乏术。
    “算算时间,穆煦该是到雁门关了吧。”裴怀度将一旁的密信抽出来,摊开,话语平淡。
    郑明的心微微一动,抬眼去看裴怀度的面色,“穆大人应是到了,相信今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雁门关王将军王建已命人拿下,穆大人又到边关任职。消息不日就会传到了齐王殿下那里了。”
    抬起笔来,裴怀度嘴角平直,“边境通商事宜,兹事体大,他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若不砍砍,倒像是给他划了一块地似的。”
    “陛下说的是,臣子应当有臣子的本分。”
    边境通商一事,本就是圣上权衡利弊后点了齐王进来,只是日积月累,齐王的野心尽显,暗中动了不少手脚,安插了许多人手。
    如今圣上腾出手来处理此事,齐王也该收收心思了,接连的颜家出事也算是给他的警告。
    忽而想起了什么,郑明欲言又止,见了裴怀度略不耐的眼神才道出,“夫人在钦州,齐王殿下也到了钦州,若是两人见面……”
    裴怀度抬起冷峻的眉峰,目光清冷冷落到了窗上,道:“该是有这一天。不过早晚。”
    是该让两人见见了,这横贯在他跟楚楚之间的大石头,要一点一点挪开。楚楚迟早会知道裴晋北的身份,也会知道他所做的所有事,看清他整个人,为了权势可以弃她。
    这样的人,配不上她。
    “那圣上不怕夫人见了裴晋北,会有什么变故吗?”郑明这话问得轻,小心翼翼的。
    裴怀度扫他一眼,轻嗤一声,“楚楚那般果决,怎会在这件事情上犹豫半分。”
    她要做的是跟裴晋北一刀两断。前尘往事做个了结。
    郑明听到此话,默不作声。
    “从钦州的信还没到吗?去催催!”
    郑明无奈,这不才没多久又要看信了,指不定夫人没还回信呢。您这都要到钦州了,还惦记着信呢?
    不过他不敢说,只能去催催有没有信送来。
    好巧不巧,刚说着信,这从钦州寄来的信便送到了这头。
    一同而来的还有钦州那头的消息,郑明心头一凛,面色一变。
    “圣上,钦州来信,齐王殿下遇刺,伤势不明。”
    ***
    医馆内,缪星楚忙碌了好几日,脚都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
    刚刚前脚刚到赵府,后脚就听闻了赵大人家的孩子体弱染病走了。还没来得及诊脉,就送走了一个孩子,心情就低落了。
    虽说生死有命,可做大夫的,还是希望病人能身体康健。
    好不容易疫病控制住了,没有扩大蔓延的情形,可局势还不容乐观,用药用方还需仔细斟酌,源头也要认真查找才行。
    缪星楚也不矫情,就地找了一个空荡荡的台阶就坐下了,支着脑袋养了一会神,思绪神游着,眼角划过天边的流云。
    来往的脚步声不绝,成了背景音,她渐渐如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满脸的疲倦。
    正恍惚着,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连来的是那人的着急的喊声,“大夫呢?有没有大夫?”
    缪星楚一下被喊醒了,揉了揉惺忪了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她本就在一个角落里,若是不出声还看不见她。
    那人脸上浮上喜色,像是很惊喜缪星楚的存在,连忙上前来道:“缪大夫,出事了。齐王殿下遇刺,眼下急需找大夫医治。”
    “齐王?那不应该找太医吗?太医的居所就在……”
    话都没说完就被那人打断,“来不及了,事出从急,缪大夫还是去看看吧。小人已经让人去喊太医了。”
    听出他话里的焦急,缪星楚也没耽搁,连忙起身,朝着他说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本以为这章可以写到见面的
    结果发现应该要到下章了.....
    明天肯定见。
    第68章 终见裴晋北
    缪星楚随着着急找大夫的那人一路赶到了一个较大的屋舍里, 在门口就闻到了血腥味。
    刚要走进去的时候却险些和从里屋走进来的人装上,她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了扑头盖脸的一句,“让你找大夫, 怎么找个女的来, 太医呢?”
    那寻人的男子一下慌了神, 脸色一白,赶忙辩解道, “李大哥说王爷的伤势怠慢不得, 找到什么大夫就先抓来,已经让人去请太医, 不过太医的居所离这一块太远了, 赶过来需要时间。这位缪大夫的医术也极好, 这几日救了不少人,是从京城应召来的医士。”
    听到这番解释, 三大五粗的魁梧武将才勉强缓和了神情,只是斜飞的眉依旧显现出几分不屑来, 女人能做什么用,看眼前这小胳膊小腿的女子, 模样倒不错,可惜做了大夫。
    被这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一番, 缪星楚略顿眉, 心头涌上了不悦,但眉眼依旧平和,疏离态度尽显。
    她一副坦荡不惧的样子让武将也多了分忌惮, 毕竟是京城来的大夫, 家中有什么背景还不得而知。
    于是他络腮胡子动了动, 摆了下手,粗粝含沙的声音没好气,“那就快进去,耽误了王爷的病情,我就拿你试问。”
    男子讨好地笑了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朝着那武将拱手,“谢大人体谅。”
    扭头对缪星楚说,“缪大夫快随我来吧。这边请。”
    等走到里头,看不到那武将的身影了,男子的面色才多了羞惭,当即行礼,“缪大夫,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
    若不是他着急之下寻来了缪星楚,她还不会有这无妄之灾,无端端被人鄙薄,刚刚那武将赤/裸/裸的目光他不是没看见,只是对方来头大,哪里是他这种小人物得罪得起。
    “无事,看诊要紧。”缪星楚语气平淡,理了理平整的衣袖。
    男子咧嘴一笑,“是!缪大夫我同你说,这齐王殿下为人谦和,清正端肃,从不端着架子,做事张弛有度,你看他来之后,钦州之灾便得到了控制,这次他遇刺,那可是大事!”
    缪星楚眉眼一挑,看来这齐王殿下在外的名声不错,也没顾得多想,因为很快就到了床榻处了。
    越近床榻处,那股血腥味便愈浓。
    那处已有医女在守着,淡灰色布衣的医女额头上冒着细汗,拧着水,一旁满盆的血水。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缪星楚,双眼亮星,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缪大夫,你可来了,我一个人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医女快步走过来替她接过背着的药箱,“我来替你打下手吧。”
    缪星楚将随身的药箱放了下来,目光却被桌椅上手臂淌血的白衣男人吸引住,“阁下何不去休息。”
    江术唇色泛白,是失血过多导致,唇瓣动了动,“大夫莫要管我,先去看我家王爷吧。王爷在路上遇刺,对方人多势众,身上被人砍了好几刀。”
    听得缪星楚心头一震,难怪血腥味那么浓重,当下也没耽搁,快步走到了床榻边坐下。
    闷哼一声传进耳朵里,缪星楚抬头,猛然顿楞住,脑子一下空白,那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尖,四肢百骸都僵直住,一时耳畔轰鸣,连带温柔的风拂过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手不自觉地一抖,葱白的指尖微颤,竟然是他。
    周子期。蓦然想起了那日在普宁观他母亲说他连姓名都是假的。
    如今想来,如何不假,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屈尊降贵同她一个边城孤女有了牵扯,已然是耻辱了。
    难怪,难怪他不归,原是回到了他本该回到的世界去。
    而她,不过是他闲来时的消遣罢了。说什么深情如许,儒雅温和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婚书是假的,连他或许都是假的。
    血管下的血液缓滞,皮肉寒毛的每一寸都伸展开刺痛,后知后觉的钝痛如拳锤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医女被缪星楚这一陡然惨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语带着急,“缪大夫,怎么了?”
    缪星楚手指收拢扎进手心,刺得一阵生疼,勉强晃过神来,嘴角浮现了强撑的笑意,“无事,一时不查,先看诊吧。”
    深刻红痕的手心摊开,缪星楚将眼前人的衣裳撕开,遍布的血痕斑驳,血迹斑斑,虽已做了紧急的处理,仍是不太乐观。
    忍下心里接连冒出的异样和排斥,缪星楚认真替裴晋北处理伤口来,“小圆,把药箱拿过来打开。”
    小圆立刻抱起药箱走了过来打开摊在了缪星楚的面前。
    缪星楚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瓶紧急救命的药丸,先服下可稳定他的情况。
    适时小圆端了一杯水来,和着水替他服用下。
    快步走到了案桌上,拿出纸笔龙飞凤舞,抬笔写下了药方,“用这药方去拿药,尽快!”
    跟着来的那个男人应了一声,连忙拿着药方快步走了出去。
    几番操作下来的缪星楚废了不少心神,饮了一杯茶之后才回到床榻边继续替裴晋北处理他身上仍是渗血的伤口。
    小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来回走换着热水,拿着白色绷带来。
    正在此时,一直昏迷着的裴晋北忽而睫毛轻颤,全无血色的一张脸分外惨白,干涩的唇皮裂开,刚刚服药微沾了些水,很快就顺着下颌滑下。
    他发丝凌乱着,鼻尖上渗了些汗来,平薄的眉深深皱下,似是在忍着什么苦楚,眼皮抖着,隐隐有睁开的趋势。
    手指微动,修长的指骨瘦削,血迹点染,皮肉开裂。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缓缓掀起了眼皮,眼前是模糊一片,身上不断传来的痛楚让他难捱,舌尖苦涩,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血肉模糊,他隐隐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
    可意识模糊着,忽远忽近,脑子嗡嗡作响,薄唇轻启,“本王……”
    这一声似乎太低太沉,以至于过于认真两人都没有听见,仍是忙着自己的事情。
    “缪大夫,这边好了。”
    耳朵里如风般略过那一句缪大夫,裴晋北死命抓住那三个字,强撑着抬起头,是出现幻觉了吗?缪大夫又是谁?
    他这是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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