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王府。
    三皇子眉头紧锁,面露郁色。
    “竟是落在老七手上。”
    谋反这么大的事,要是搁在以往,若是成帝下令,太子必定是亲自调查,绝不假他人之手。如今却全然交到了七皇子手上,足可见太子对后者的信任和倚重。
    他忍不住冷嗤了一声,低道“他也不怕养虎为患。”
    那可不是个给口肉吃就应声的彘犬,任他养利了爪牙,将来有太子的好果子吃。
    可那都是将来,如今这些爪牙可是对着他的。
    思及此处,三皇子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
    一旁的幕僚见此情形,不由开口劝慰,“殿下放心,吴子酉知道该如何做。”
    吴子酉确实知道。
    梁涣看着狱中那具已然气绝多时的尸首,脸色难看。
    旁边的狱卒小吏早就跪了一地,神色惶恐地请罪,梁涣这些面孔一张张地扫过去,表情越发冷了。
    这人早就显露寻死之意,倘若有心,不至于看不住。最起码不会让人死得这么轻易。
    有人把手插进了大理寺里了。
    稍晚些时候,东山居士府上。
    坐上的老者看着手里的临帖,笑了下,“字形精进了不少,不过你这临的是高平郡主的摹本吧”
    梁涣点头,“原帖在阿姊手上,涣不想夺人所好,所以向阿姊求了她的摹本。”
    东山居士失笑。
    他哪里是“不想夺人所好”分明是不想临别人的字。
    不过他让对方临帖也只是为了打磨心性,而非为了成什么书法大家,倒也不介意对方临谁的帖,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点评道“这字有点躁了。”
    梁涣愣了一下,躬身“弟子近来俗务缠身,确实久未静养心性。辜负先生教导,弟子实在惭愧。”
    东山居士缓缓摇了摇头,“心性并非得静养,人食五谷杂粮、怎可能不涉俗事真要到了不染凡物的境界,那得是仙人了。闹市中显静谧难得,诸事烦扰才是最磨炼心性之时”
    东山居士毕竟年岁大了,他这些年不开讲学,除却闭门整理所著之外,也确实是精力不济。就如这会儿,他才说了没几句话,面上就露出了疲色。
    梁涣也适时开口提出告辞,“弟子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东山居士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抬了两下,是示意人“去罢”的意思。
    梁涣深深作揖,躬身退去。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东山居士倒是笑了一下。
    他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有人在旁殷殷关切、时时照拂,便是遇到了什么事,也能把他拉回正途上。
    吴子酉是刘安饶谋反一案的要犯,他无故死于狱中,这事本已经够麻烦了,但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只
    堪堪隔了两日,例行的大朝会上。
    东宫长史上奏,自陈罪过,将太子与刘安饶暗通的信件尽皆呈于御前,众目睽睽之下,触柱而亡。
    血溅了满朝公卿一身,死无对证。
    不,证据也是有的,那些正握在成帝手里的暗通信件
    本来只是走流程的早朝朝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睡眼惺忪的诸位大臣们一下子都惊醒了,但却没人敢说话。
    这可是太子谋逆
    谋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案,再放在皇嗣、太子身上,那就成了要命。
    就在朝上诸公都死死地闭紧嘴巴,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点儿就引起皇帝的注意,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断然厉喝,“太子谋反”
    反应之速、说话之急,甚至赶在太子为自己辩白之前。
    大臣们
    诸位公卿只觉得心跳骤停,他们却不敢大幅度转头,只使劲转着眼珠,拿余光瞥着正大步往前、越众而出的那个人。
    原来是五皇子
    那没事了。
    毕竟众所周知,这位没有脑子。
    梁攸业可不知朝上诸公在心底对他的锐评,他几步踏出来,往正请罪的太子旁边一跪,“咣当”地一声磕了个响头,紧接着开始了自己慷慨激昂地陈词,“父皇多年来对太子一片拳拳慈父之心,一应琐事无不关照,便是偶有责罚,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如此深恩,太子却不能领会父皇苦心,以致心怀怨恨,如今更是行此悖逆之事谋反大罪,罪不容赦,还请父皇圣裁,明正典刑、以威慑后来之人”
    成帝“”
    帝王本能,他方才有一瞬间确实动了真怒,但是听完梁攸业这一番气势磅礴的“真情剖白”,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要是真心实意地信了,真落得跟老五落得一个智商水平了。
    他往下方瞥了一眼,看着仍旧跪地的五儿子,不由打从心底里生出点“以此为鉴,可以明理”的感慨。
    成帝又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对着太子开口,“你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伏地叩首,“父皇教导爱护之意,儿时刻铭记于心,万不会行此悖逆之事,还望父皇明察。”
    三皇子邝王见此情形,脸色微沉。
    他听见成帝让太子开口,就知道这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了。
    邝王在心底暗骂一句“老五那个蠢货”,但到底越众而出,也一同跪于太子身旁,“父皇圣明,兄长一向敦厚纯孝,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请父皇明察。”
    正想往前的梁涣顿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跪地的邝王,抬头又和太子平素交好的臣子对上了视线。
    梁涣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示意这些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上前一步,也是求情“太子殿下从来恪尽职守,唯恐辜负君父期望,一片赤子之心日月可鉴,绝不会为此悖逆之事,请父皇明察。”
    有这么两个皇子带头,其余的诸位
    皇子也纷纷站了出来,一同叩请“请父皇明察”
    在列诸位臣子见此状况,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有人做出了反应,也不知是谁领头,也随皇子们一同跪下,叩首恳请道“请陛下明察。”
    人总是有追随的先行者的本能,其余人见此情形,像是终于找到了行动的指南,纷纷效仿。跪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在朝堂上站着的,居然只剩下太子这边的亲近臣子。
    这些人因为刚才梁涣的示意,心底多了几分警戒,现如今见此情形,简直悚然而惊谋反本是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满朝公卿并诸位皇子,却一同跪地叩请,为太子求情。这让皇帝怎么想还是已经渐渐年迈的皇帝和正值盛年的太子。
    好在成帝还没有年老昏聩到那个地步,又有刚才梁攸业那神来一笔的提醒,他这会儿还算得上冷静。
    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开口道“既然众卿如此恳求,那便去查个明白吧。”
    又低头“邝王、老七,这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邝王脸色微僵。
    谁不知道老七是太子的人
    成帝这命令,和让太子自证清白有什么区别
    他使劲咬了咬牙,但也只能叩首领命,和梁涣一同应声道“儿遵旨。”
    早朝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是刚刚下了朝,东宫的属吏就急匆匆地跑来芙蕖宫,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卢皎月。
    但是再怎么原原本本,消息从朝上传到东宫再被送到芙蕖宫,等到了卢皎月这边信息已经损失了大半。再加上东宫属吏的对自身情况的担心,落到卢皎月耳中的话已经成了“太子被告谋反,陛下下旨调查”的这种带有严重负面倾向的内容。
    毫无预兆地听到这么个爆炸性的大新闻,连带着卢皎月都懵了一下。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事情还不至于恶劣至此。
    不要小看一个开国皇帝对皇宫的控制力,要是成帝真的信了“太子谋反”,这些属吏连东宫都出不了。
    想通这一点,卢皎月立刻起身,对旁边的人吩咐,“准备一下,我去面圣。”
    身旁之人却没有动弹。
    卢皎月“紫绛”
    紫绛在原地僵了半天,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三思奴婢知道郡主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但、但这可是谋反啊”
    谋反是何等祸事避开都还来不及,郡主何苦牵扯进去
    东宫那位属吏见此情形,咣咣地磕起了头,鲜血顷刻而下,和着眼泪淌了满脸,“郡主知道太子为人太子纯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这必定是他人诬陷求求郡主、看在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救救太子”
    紫绛“郡主”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东宫属吏“求郡主救救太子”
    调子一个比一个高,嗓门也一个
    赛一个的大,吵得卢皎月脑壳疼。
    她沉下了声,“行了,先停下。”
    这一声过后,两人倒是真停了,不过流泪的流泪、淌血的淌血,情状堪称凄惨。
    卢皎月“”
    她先是对着那个东宫属吏,“你既然知晓此事非太子所为,又何必这么着急难不成觉得陛下昏庸,会是非不分吗”
    那属吏当然不敢应下这话,被问得讷讷无言,半晌没法出一声。
    卢皎月接着沉声“你既然觉得你家主子为人陷害,那这会儿就应该去寻线索,以证你家主子的清白,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哭。”
    对方找她求助倒也不能说是错,但是前因后果都没打听明白,上来就一句“谋反”。这让她怎么帮难不成还真去成帝面前哭去这是哭能解决的问题吗
    卢皎月沉着声说完了,再转头对着自己人,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
    她一边把人扶起来,一边温着声“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我有分寸。”
    紫绛“”
    搅和进谋反之事,这叫什么分寸
    就算紫绛再有话说,也拗不过卢皎月的意思,终究还是跟着人到了庆和殿外。
    大老远的就看见成帝的亲信大宦官李枞安在殿外候着,不住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待卢皎月稍微走近了一点,他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郡主您可算过来了。”
    卢皎月“”
    她怀疑那属吏是被故意放到芙蕖宫来的了。
    看起来她要是不管这事,才要在成帝面前吃挂落。,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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