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中,又一个冬季溜过去。忆起以往的冬季,大约也就是这样溜走的。
    白色的阳光淡淡地铺洒在院落里,但有一层白的颜色罢了,却并不暖和。走进屋子忽然就看见那树迟花的迎春绽开了第一个苞。
    昨天我还对老爸说起这娇滴滴缀在花枝上的骨朵儿象我,明明花期到了却迟迟不肯开放,可是今天它却开了,大约是终于感染了春风或者是激于我说话的灵气,蓄攒了一夜的劲儿,终究是绽就出来。连花儿都不肯象我?看来“草木无情”的说法并非是前人胡诌的。
    这朵花儿皱皱的,很雏味,象打了蜡,羞涩的吊在上面。刚好我最近才读镜花缘便很想知道那位迎春仙子的命运,查了半天书,竟再也寻不到关于这个记载的页码,于是放下,就去睡觉。
    静一会儿来了,她便推我。说整天书呆子一样庸庸碌碌没有精神。我说迎春都开了,我还找不到方向,整天闷闷的当然没精神。静说什么也不明白我的意思,索性就去看书。我说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了,现在不想理你,她也没搭腔。
    然而却再难以入睡。想到自己半死不活地捱到十八岁,便只弄了一个师范的学历。拿起旧日的课本,看看书皮兴许还能感到眼熟,别的就一无所知,挺难受的。自己脑子特钝,学了的东西消化不了也不吸收,随着吃饭又都代谢掉了,真没办法。自己一颗心整日就这样消磨的没了光彩,还哪里有心思去模仿迎春的开花?偶尔在家和老爸做些文字游戏,也还开心,例如这花儿,去年就曾为它赋过诗的,那时它花期靠前,年前就开了,正逢着下雪。我诗兴忽来,提笔写下“冬雪覆寒门,不掩花清芬。满枝娇黄梦,一树玲珑春。”的句子,老爸还击箸赞赏。并且今年他也偶然吟起过,我还相当骄傲的一笑。老爸是欣赏并且勉励我的,父女之间,血性相通。只是寒假里这一段日子我却又消沉起来,干啥啥没劲,象个屡试不第狂心尽失的落魄子。翻几页小说都看不了几张,就在长个上都不能取胜。明明妹比我小了两岁,一年之间却蹿的比我高出三公分,使我唉声叹气,颓废丧志。
    静翻了几页,大约没那雅兴镜花缘吸引她不得,便坐上我床边“给弄几本小说看。”她说。
    “什么小说?历史小说还是翻译小说?”我懒洋洋地开口。
    “老调!”
    “那么席慕容的诗集还有王国真的看么?”
    “没趣!”
    “反正我就那么一架子书,要看什么自己去翻好了,谁高兴给你找”我自己也嚼的半硬不烂,便不去管她,闭上眼睛,倦意又上来。
    静笑了,不再说嘴,我的脾气她很明白,从小长到大的伙伴,说起你的毛病和习惯就如数家珍,只这一点就要不得,自己这点老底,还要保存着才好。如果将来工作了,最好一个人走到外面去。
    “燕子,你的书还就是这些,一点都没意思,你也不去买几本琼瑶小说看看,那才有趣。”
    我睁开眼,看见她头发里一副坠子一晃一闪的,画了眼线的眸子随之忽闪,我忽然就心痛。
    “什么时候上班?”我问。
    “过了十五”她说。
    她的胳膊忽然触动了那盆床头几上的迎春“这花挺好的”她啧啧赞叹。是挺好,怎么会不好呢?我暗暗笑。
    静顿了一顿“霞子不读了,准备夏天去预考,不合格就算了。”
    “她能考上大学,为什么不读?”我到结实地吃了一惊。
    “心烦呗,整天说没劲没劲的,去年一年没考上,大概心里早蔫了。”
    我不应声,想哭。我心里那个可人的霞子,也要擦了粉,画了眉毛跑来找我玩么?
    打工?说实在的,又有什么不好?我不过是自作清高罢了。自己以为对绘画艺术很挚爱,崇拜梵高,崇拜米开朗基罗,崇拜罗丹。发了疯似的学泥塑,学雕刻,学素描,学国画。到头来自己的作品只获得个三等奖。那些个玲珑乖巧,面庞甜美,在班主任手里得宠的同学随便剪几个大纸人贴到画板上都是二等,我却是三等,还从小被人家称做“才女”才女个屁,到了人际关系充斥的时代,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艺术是需要执著的,我不成,我经不住锻炼。
    “那就算了!”我闷着气说。
    “可我替她抱屈哪,她那么聪明”静说。
    “并不是任何事情都靠聪明来解决,静,自己以为行,未必就行,不过有自信就好,总比没有要强。”
    说到这里,我又心不在焉了,想到我自己一点点可怜的“才气”有些和霞子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事无成,信心就都没了。我昨天还说自己象那朵迎春呢,我拿什么迎春?同时,我的伙伴,静或者霞子,又拿什么迎春呢?
    我忽然沉默起来,再也没了讲话的兴致。
    静扫我一眼,要说话又住了口,默默了一阵,却又忍不住地嗤嗤傻笑“我们这一代,是不是很无聊?自己找着烦,是不是?还有,特别是你!”
    我叹!不想理会。
    “真的。”她说。
    我索性下了床,拿了壶子泡茶。到出一杯递给她“你懂什么?我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谁没事找着烦了?靠!”
    “你多咱也是自己觉着了不得。”她蔑视我,不屑地说。
    “对了!”我爽快地接口。真的喜欢她的直言不讳。“梦想都跟花儿一样,娇黄脆弱,人很难展现出自我的春天。”我望着迎春,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啥?”
    “没啥。”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我推开窗户,墙上便平添了一方四角的残冬图:灰白的天空,裸露的土墙,脏不邋圾的雪堆。以固执的显示冬天的存在。我扭开灯,迎春的影子却象争胜似的,一下子就移到墙上那副残冬图上去,仿佛不服,要遮住它。我回头瞥见,忽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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