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或许因为用过太多的名字,究竟哪个是真的,我自己也忘了。在我记忆的永恒里,只有两个字——“杀手”那是我的职业,我以此生存,我从不歧视自己的职业,只是偶尔会感叹人生的悲哀与无奈。
    一天,我带着伤回到公寓。左肩中了一颗枪弹,我一直用手捂着伤口,直到回到住处。虽然很少会受伤,但活着,任何事都有可能。我仰靠在沙发上,没有包扎,只是脱下身上的衣服,堵住流血的破处。我习惯每次回来先打开电视,等待当天的新闻。
    “第五街区发生谋杀事件,死者被一根竹签刺穿头部,当场死亡。据调查,死者系凶手身中一枪,已逃离现场。据悉,至今尚未查出有关凶手的任何线索,只在现场二十米处发现凶手的血迹,由于血迹太短,无法辨别凶手的逃离方向”我关掉电视,洗了个澡,血依然从发白的伤口流出。我用一卷纱布压住伤口,然后坐在窗台上,靠着窗框,默默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我在等一个人,她每晚八点都会准时到这里。
    不知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八次,门铃准时被按响,我站在门边轻轻的拉开门,我闻到淡淡的熏衣草的幽香,那气味很淡,却很纯。我知道是她。
    她闪身进来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没有任何的防备?”“因为闻到了你的味道。”我顺手关上门“那是我唯一不需要戒备的味道。”她坐到沙发上,把手中的包放在茶几上。
    “钱拿到了?”我问。她打开那个包,拿出一部电脑“对方已经把钱汇到你的账户了。”“记得一半是你的。不要忘了拿。”我靠在沙发上,可能是血流得太多,觉得头有点晕。
    “你受伤了。”她望着我的伤口“我帮你包扎吧!”“你会吗?会的话,就你来吧!记得先把子弹拿出来。”我从抽屉拿出工具,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没想到她的手法竟出乎意料的娴熟,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感觉疼痛。
    “奇怪。”她一边替我包扎,一边不住的呢喃。
    我问她:“奇怪什么?”她说:“你的皮肤。”“没有任何的记号或是纹身,是吗?”言语时,我面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麻木的微笑。
    她只是点点头“我听说这种职业的人,都会在身上留下特殊的印记。”我依然是用那种微笑的神情望着她“虚无或是空白,能让我更容易淹没在人群中。”言语间,我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夜幕笼罩着的城市。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一点点的从窗外飘进来,弄湿了窗边的地板“下雨了,我喜欢在这样的夜里,静静的听雨滴的声音。感觉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对了,忘了你叫什么?”“雨音。”她回答我的时候,望着我的背影。我从旁边一扇窗户的反光里看到的,可能是因为积习。“sawol,你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原来我叫sawol。我甚至连这个名字也忘了。“不知道,几乎不会有人提起我的名字,所以也就不断的忘记。”“试试电脑怎么样?”她打开电脑“它不只是一个工具。用一个名字,去虚拟的不同空间,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的。”“看上去很复杂,我喜欢简单,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尽管这样说,我还是不想让她失望,她对我来说,毕竟不只是助手,我或许已把她当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那你明天帮我买一台试试吧!记得用其他户头里的钱,今天的钱先不要动。顺便再帮我找一所新的公寓。”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走的时候还把她的电脑忘在了我这儿。
    后来,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偶尔也会上网,和不同的人聊天,有时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就这样,我搬进了新的公寓,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她依然每天晚上八点会到我的住所来,给我她从各处收集或是窃取的各种我需要的消息。情况一直都很乐观。直到一天晚上
    那天,她迟到了半个小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的心却依然平静,这或许也是某种积习。她来的时候,面带几分不悦。
    我问她:“今天为什么迟到?”“因为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她望着我。“今天没有看新闻吗?”“嗯!我通常只看和我有关的新闻。平时没兴趣。”“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你会感兴趣的。”说着,她坐到我身旁,打开电脑,播放着拷贝的新闻,一边说着“这是我今天下午五点得到的消息,一名男子遭谋杀,杀人的手法和你一样。”“但不是我。”我的身体倾向侧面,肘部支撑着沙发的扶手,手指在侧脸缓慢的上下揉抚着。“查出是谁做的吗?”“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不过暂时还没有查到其他的资料。”她似乎有点无奈,又有几分疑惑“你似乎从来不用枪,为什么呢?”“我不是战士,而是刺杀者,黑暗中的阴影。”说话时,我端起身边的酒杯,喝了一口congnc,接着说:“枪,是最糟糕的工具。它会破坏你所有的伪装,所以我不喜欢。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我们不用见面了,等你查到了那人的底细再来吧!”那晚,她走了以后,我反复的播放着那段新闻,注视着每一个镜头,我想了很久,得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结论,但我不确定。
    接下来的几天,仍然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而我依然在静静的等待雨音的消息,我知道,这个时候唯一需要的只有冷静和等待。
    一天晚上的八点整,她来得很准时,看她的神情,我知道她一定带来了我要的东西。
    “我已经查到了。”她迫不及待的在我面前,打开她的电脑“那人是新海社的头号杀手。”“那似乎是和老板对立的组织。”我打断了她的话“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没错?”她继续说“他是刻意在模仿你的手法,为的是引起警方的注意,让你没有机会再行动,另外,他们还刻意留下了一些有关你的线索。这里是详细的资料,你慢慢看吧!还有一些照片也在这里面。”她把刻录的光盘递给我。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会和老板商量这件事,到时我会和你联系。对了,再帮我找间新的公寓。”“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办妥的。”她说着,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脚步很轻,甚至没有任何的声音,我只是随意的望了她一眼。
    一周后,我收到指令,并且从雨音那里了解到那人三天内可能会出现的地点,还有所有我需要的资料。
    一天后,是个周末,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聚集了很多人,我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发现我要找的人,一个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从他的外衣腰部的突起形状,可以判断那是一只枪,我从他的右边走过去,从他侧面外衣的开口处看到那只枪的大概,可能是mk23,但这种枪,市面上应该不可能有。
    我平静的穿过人群,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边微语“准备好去另一个世界旅行了吗?”在我的话语过后,他并不惊慌,而是平静的将手移向腰部的那只枪。在那灰色的外衣下指着我,眼神中充满杀机。
    “如果在这里开枪,你认为自己能逃脱吗?”我望着他微微渗出汗滴的额头“还有,除非你的子弹可以令我一枪毙命,但我想那个角度似乎不可能射中我的头。除非你拔出那只枪,不过不要忘了,这个广场是有摄像的。”他开始变得犹豫,一滴汗水从额头流经眼睑时,他的眼睛自然的眨了一下。我乘机抓住他握枪的右手,反转朝向他的心脏部位,连开数枪,直到他全身肌肉颤抖倒在血泊中。此时,周围已经乱成一片,所有的人都漫无目的的四处奔逃。
    我依然蹲在他身旁,望着那仍在矜持的生命“很可惜,我对这座城市比你了解得多,最近的警察局到这里,至少需要五分钟。还有,这个广场的确有摄像,不过很可惜,被做了手脚,今天的录像将是一片空白。”接着,我望了一眼他左手的表“呵呵!好了,还剩两分三十五秒,永别了。”那天,我回到公寓。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等待着当日的新闻。
    “今天下午,一名男子在市中心广场,身中数枪,当场死亡”我没有看完,便顺手关了电视。和往常一样洗了个澡,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那片天空,每当我留心看她的时候,总是黑色的,似乎光影在我的视线里,已迷失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我用右手轻抚着上次留下的疤痕,还在隐隐的作痛。
    我走到沙发边,削了一个苹果,当是晚餐。然后打开闲置的电脑,像往常一样,和陌生人聊天,幻想自己和他们一样。直到八点,我听到门铃声,可是当我走到门口时,听到细微、杂乱的声响,我迅速的打开门,然后闪到门边。是那淡淡的熏衣草的味道,但并不纯净。我沿着墙,在他们进来之前,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藏到了沙发后。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乱而无序,其中有两双脚在地板发出的声音比较沉重。我想,他们应该有三个人,而雨音或许被其中一个挟持。我从沙发和地面的缝隙间,看到他们的脚,以此判断他们的位置。看准时机,把手中的刀飞向其中一个人,接着是人体沉闷的倒地的声音。我闪进厨房里,从橱柜拿出两把餐刀,用同样的手法解决了剩下的两个人。
    我拔出他们头上的刀时,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潺潺的流出。我一边用布擦拭着手中的刀,一边说“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用湿布把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擦干净。”而她的面色似乎有一点铁青,她的视线也极力的避开那红白的脑浆。我没有继续理会她,只是做我的工作。
    在之后的一个月,我们不断的换新的地方,又不断的遭到袭击。直到三天前,住进郊区一座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别墅。这里很安静,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居住。只是这几天,雨音变得有些反常。
    一天夜晚,我站在窗前,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对她说“就连最后一颗星也离我远去了,那颗星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转过身,望着她,她正拿着一只glock18指向我,接着,我听到一连串的枪声,直到她向我射出最后一发子弹。我被子弹的冲击力击倒在地,她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我乘机起身,拔出腰后的那只mk23,但我并未射中她的要害。她的伤口开始不住的流血,我蹲在她的身边,用枪指着她“很可惜,我穿了三层防弹,不过面对1200rpm的射速,似乎还不是太保险。”“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你了。”我望着她痛苦的神情。
    “为什么?”她言语时,眼神中充满疑惑。
    “你应该明白,杀手不是靠简单的杀人就可以生存下去的。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暗示。要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谎言,只可惜,你没能学会理解我的语言。”我接着说:“那次你帮我包扎时,看到你娴熟的手法,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简单。最重要的是,你竟没有把电脑带走,那里面的资料用的只是简单的密码程式,我几乎了解了你所有的背景。还有,我发现你的脚步很轻盈,那和普通人小心的轻声走路是不一样的。”“可是你说过电脑太复杂,你只喜欢简单的东西。”她打断了我的话。
    “没错,但不喜欢不代表不懂。就像我不喜欢杀人,但我依然要以此为生。我说过了,你没能学会理解我的语言。有时真实,往往会隐藏在侧脸。”我停顿了一下,望着她开始有些苍白的脸“还记得那天你带来的那张新闻拷贝吗?你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在谋杀现场被拍到吧!我记得那天你告诉我,你是下午五点才得到的消息,但那段新闻的拍摄时间却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街区距警察局不到50米,警方可以在一至两分钟内封锁现场,所以你当时没能及时离开,只能混在人群中等待时机。我想,你应该是五点离开那里的,但为了制作新闻拷贝,所以你那天迟到了半个小时。”“没错,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而且我一直在刻意模仿你的手法。后来你在广场杀的那个人,也不是新海社的,而是老板派去对付你的杀手。”她用一只手支撑着,缓缓的坐起来,靠在墙上。
    “我早就猜到了。”“你怎么会知道?”“就是现在我手中的这只mk23,也就是那天在广场被我杀死的人所用的。据我所知,这是美国特种部队的装备,如果不是通过特殊途径,是不可能得到的。而新海社只不过是普通的组织,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种武器。包括你手中的glock18也是,同样是为特种部队和swat使用的,33发的弹夹,1200rpm的射速,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只手枪。”“你不是不喜欢用枪的吗?”“没错,但我说了,不喜欢并不代表不懂。而且我只是不喜欢用枪杀人,并不代表我不会用枪来防身。”“还有,那次你被三个人挟持,闯进我的住处。在我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们是预先串通好的。”“你怎么知道?”她面带几分疑惑的望着我。
    “因为第一个被我杀死的,是挟持你的那个人。试想,我能在他向你开枪之前杀死他,可见我的手法。如果你是剩下的那两个人你会怎么办?”我停顿了一下“如果是我,知道对方是强手,我会杀了人质,因为在一流的刺客面前,人质只代表负担,接着,我会全力对付对手,以获得一线生机。但他们并没有那么做。”“可那也有可能是他们在慌乱中疏忽了。”“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开枪。如果是一般人,见到同伴被杀死,一定会慌乱的开枪。由此,我断定他们都不是一般的刺客,杀人的伎俩也许还不够纯熟,但绝对不会疏忽任何的细节,更何况是在关乎生死的瞬间。”“那还有呢?”那的表情像是又多了一丝微微的好奇。
    “还有就是,无论我们去哪里,都一直被追杀,有人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只有这几天是平静的。知道为什么吗?”我望着她“你很聪明,这段时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也没在身上放任何的追踪器。”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被踩碎的微型追踪窃听器“不过,我忽略了自己,我找遍了所有的东西,依然没有结果,后来,我想起你替我买的那部手提电脑,没想到,结果真的不出所料。”“其实,一切几乎都如我预料的。而且我知道你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杀死老板。”“你怎么会知道?”“我说过,我知道你的所有背景。三年前,我替老板杀了你父亲。正是如此,他才能顺利的进入政界,并且今天身居高位。不是吗?”我望着她,她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颤抖。
    “你你当时不怕我会开枪射你的头吗?”她的语音已经变得不连贯,气息也变得微弱。
    “还记得那天吗?那三个人的脑浆流出时,我注意到你的反应。你害怕见到脑浆从头颅流出,而且你明白,被glock18射中的话,脑浆一定会像新年的烟花一样迸发出来。你害怕那样的影像。”我用左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其实,那时我并不完全确定,但为了确定是否是你背叛了我,我只有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如果你不背叛我,我迟早会帮你杀了你要杀的人。可惜,这个世界上,机会只有一次。不过因为是你,我会实现你的遗愿的。”说完,我的枪口顶住她的心脏。她的躯体在一声震耳的枪声后猛烈的抖颤了一下,接着,她的思想和她的呼吸一样,永远的停止了。
    我依然望着她,心中不无几分悲哀与无奈“我并不想杀你,但这是游戏规则,只怪我们都生活在一场痛苦的游戏里。”一个月后,我买了一张单程车票,乘上了去远方的列车。列车出发的时候,还是凌晨5点,天空依然是沉郁的黑。我坐在车厢里,翻看着前日的晚报。在头版有一则这样的消息,大致是这样写的:“某政府要员,在政府大楼内身中数枪,当场死亡,警方在对面的一幢大楼的楼顶,发现一只glock18改装的卡宾枪”我没有再看下去,只是叠起报纸,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我望着窗外,那座城市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片黑色的天空,也随着晨曦的临近,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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