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郡襄平县,范增率领一众官员站在城外。
    “郡守,总督什么时候到啊。”一名官员恭敬地问道,眼睛看的却不是范增,而是范增旁边的郡丞。
    郡丞何利出身辽东大族何氏,在辽东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少官员都要看其脸色,赵国占领辽东之后,何氏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极力配合赵国政策,将这些年吞并的土地全部归还给百姓,隐田重新进行登记,没有进行任何隐瞒,因此赵国便保留了其郡丞的身份。
    即便是范增空降过来,何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快,倒是其他官员对范增有些不满,经常在背后议论,在他们看来,辽东郡守就应该由何利来当。
    “马上就到了。”范增平静的说道,仿佛没有看到官员的小动作。
    辽东的情况他在邯郸就知道了,如果他选择依附当地官绅,帮助官绅遮掩,倒是能够混的很好,只是他的官路最多也就到郡守了,而且不符合范增的内心。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范增既然选择出仕,自然要有一定的作为。
    他在辽东没什么根基,本来打算徐徐图之,没想到这群贵族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刺杀了一名县令,让李牧亲自赶来。
    “本来如果本官做主,最多只是杀几个人,但你们偏偏把武安君给惹来了,真不知道该夸你们厉害还是愚蠢。”范增心中已经在为这些人默哀了。
    “这句话郡守已经说过两遍了。”官员说道。
    “如果不想等,也可以回去,本官并没有要求诸位必须留在这里。”范增看了官员一眼,沉声说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当上了郡守,还学会摆谱了。”官员心中骂道,但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再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离开。
    轰隆隆隆!
    就在这时,大地尽头传来阵阵沉闷的声音,犹如滚滚雷霆,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众官员瞬间脸色大变,身体微微颤抖,他们知道李牧要来辽东,但从来没有听范增说过,李牧是带着大军来的。
    范增面色平静,实际上内心和其他人一样很是震惊,他也不知道李牧竟然将长城军带来了。
    “停!”
    大军奔到众人不远处,李牧一声令下,五千名将士同时勒马,马蹄齐刷刷的抬起,而后重重地踏在大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属下范增恭迎总督。”范增上前一步,俯身说道。
    一众官员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尘土扑面而来,连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李牧看着站在最前面的范增,“你就是范增。”
    “禀将军,属下就是范增。”范增抱拳说道。
    “本将听大王提起过你,当时大王是赞不绝口,言君有相国之才。现在看来,大王有些言过其实了。”李牧沉声说道。
    “望将军恕罪。”范增恭敬的说道,没有任何不满,辽东出现这样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余官员心中充满了震惊,他们知道范增年纪轻轻能够担任郡守,后台必然极硬,但从来没有想过范增的后台竟然是赵王,他们居然痴心妄想,想要将范增扳倒。
    “你要记住一点,你背后站的是大王和整个赵国,而不是只有自己一人。些许宵小而已,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就算把整个辽东掀翻了,也有本将给你兜着。”李牧抚摸着剑柄,眼眸从众人头顶扫过。
    众人瞬间感觉到背后升起一阵凉意,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属下记住了。”范增说道。
    “你先到一边去,本将给你示范一遍。”李牧看着范增背后的一众官员,右手一挥,“全部带走。”
    “将军,你凭什么绑我们?”一名官员大吼道。
    “将军,你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吧。”一直没有说话的何利也忍不住了,上前说道。
    “规矩?我李牧的规矩就是规矩,不服就去大王那里弹劾,只要大王没有撤了我这个总督职位,这燕地就是本将做主。”李牧大声说道,无边的煞气从身体中散发出来,惊的众人连连后退。
    “本将和你们讲规矩的时候,你们和本将讲实力,连刺杀朝廷命官都做出来了。现在本将和你们讲实力,你们竟然和本将讲规矩。真是天大的笑话。”李牧大笑道。
    “将军没有证据就不要信口开河,文县县令虽然意外身亡,但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何利冷声说道。
    “你们搞错了一点。”李牧驱马来到何利面前,低头看着何利,“你们或许觉得,自己只要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即便暗中推波助澜,赵国也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即便是最后事情暴露,也可以将主谋交出来保全自身。毕竟法不责众。”
    “本将可以告诉你们,你们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对于我赵国来说,整个辽东所有官绅贵族加起来,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本将也没有时间去追究到底是哪个家族,哪个人刺杀的我赵国官员。本将只知道,文县县令是死在辽东的,杀他的人是辽东大族。明白了吗?”
    何利脸色惨白,他引以为傲的家族在李牧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甚至对方连何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辽东大族。
    就如同面对胡人一样,中原只知道将其统称为东胡,至于哪个部落没有精力去了解,反正加起来都是渣渣,更何况分开呢。
    “范增。”李斯说道。
    “属下在。”范增上前一步。
    “通知辽东所有名门望族和豪强家主,五日内赶来襄平开会,过期不候。”李牧沉声说道,驱马朝着城中走去。
    长城军压着一众官员跟在后面,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放在何利身上。
    何利一言不发的望着李牧背影,双手紧握成拳,眼眸中充满了恨意,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放下。
    李牧连大军都带来了,他就算计谋百出,也无济于事。
    附近的百姓站在路边议论纷纷,不知道赵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辽东。
    不过赵国和赵军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大家并没有因为赵军抓捕何利等官员而表现出愤怒。
    “将军真的要如此吗?”范增追上来问道。
    “本将心里有数,不会杀戮过多的。”李牧摆了摆手,示意范增不用担心。
    范增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
    李牧在襄平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开始巡视整个辽东。
    “大王常说,身为国君,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解决百姓的穿衣吃饭问题,本将虽然不是国君,但身为总督,同样要为燕地负责。”李牧一边走一边说道。
    此时辽东已经非常寒冷了,河面早已结冰,不过还没有下雪,大部分行人身上只有一件并不算厚实的冬衣,勉强有一点御寒能力,让人不至于冻死。
    村口的草垛旁,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晒着太阳。
    辽东的冬天,在有太阳的时候,屋里面要比外面要冷,所有大家不会待在屋里。
    “将军心系百姓,是我赵国之福,只是我辽东地处偏僻,百姓穷困,连一件冬衣都买不起,我范增愧对他们啊。”范增叹了一口气。
    “我赵国去年和今年没有从燕地收取一钱赋税,甚至还多次以工代赈,建设各种工厂,并且我赵国冬衣卖的并不算贵,如果这种情况下,都买不起一件冬衣,放在往年早就冻死了。”李牧看了范增一眼。
    “咳咳。”范增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小声说道,“属下听说河套搞出了一种新的冬衣,似乎叫什么棉衣?保暖性能极好,不知将军能不能给我辽东调过来一些。”
    “棉衣早就出来了,不过产量有限,需要再过几年才能普及,给辽东调一批过来倒是问题不大,不过如此一来,其他郡县就要有意见了。”李牧说道,他身为总督,不能明着偏袒某个郡县,一碗水要是要端平的。
    “那我花钱买,总行了吧。”范增说道。
    “你……哪来的钱?”李牧惊讶的看着范增。
    “先欠着,我辽东有煤矿和铁矿,属下打算用棉衣招募一批连冬衣都买不起的人进行采矿,等明年开春之后,就能够将钱还上了,还能赚一些。同时解决了这群人吃饭和穿衣的问题。”范增说道。
    “你怎么确定招募的人能不能买得起冬衣?”李牧问道。
    “采矿又脏又苦,甚至有生命危险,家庭条件尚可的不会报名,只有那些连冬衣都买不起的才会去拼。”范增说道。
    “本将会通知商会那边,尽快给你调两万件冬衣过来,价格就按照市价,明年开春之后,用铁矿偿还。”李牧深深的看了范增一眼。
    “多谢将军。”范增俯身说道。
    “回去之后,准备一份具体章程交给本将。”李牧说道,范增的方法很好,他打算在整个燕地推广,并告诉赵括,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用。
    “诺。”范增说道。
    “除了冬衣之外,河套还有一种叫做火炕的东西,只需要简单的泥土就能建造,不需要花钱,对过冬非常有帮助,本将去年就已经下令各地修建了,不过没有人督促,结果肯定不是特别理想,你今年也要督促各地完成。”李牧说道。
    辽东和中原不同,中原很多地方树木都被砍伐的差不多了,想要烧火炕,只能买煤,而很多人,是买不起煤的。
    辽东到处都是山林,缺啥都不会缺木头,而且辽东本身就有煤矿,价格不会贵到哪里去。
    这种情况下,除了那种没有地也没有房子的流氓,安稳的过个冬不成问题。
    赵国以前有很多这种流氓,不过这几年已经基本上解决了,除了躲在深山里,隔绝尘世,赵国找不到的,剩下的全部给分了土地和宅子,让其种地。
    关中更是不可能有流氓的,商鞅变法的基本要求就是尽可能榨干所有人的力量。
    只有燕地还有一些流氓,没有地也没有房子,投靠名门望族和豪强也没有人要,这两年官府重新丈量分配土地,流氓的数量才因此而大幅减少。
    “属下记住了。”范增说道。
    “辽东东面就是箕子朝鲜吧,最近有没有产生过什么摩擦。”李牧登上一座山坡,望着东方日出的方向,实际上远处又被一片绵延的山林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属下听说以前箕子朝鲜经常和辽东产生摩擦,不过属下任职的这一两个月倒是没有。”范增看向李牧,“将军对箕子朝鲜有想法?”
    “只是问问。”李牧摇了摇头,继续朝前面走去,“我们去下一个村子看看。”
    五天后,李牧在府衙接见辽东名门望族和豪强的家主。
    “都来了吗?”李牧沉声问道。
    “禀将军,辽东所有名门望族和豪强全部来了,一共十五家。”范增俯身说道。
    “在平县的家族站出来。”李牧说道。
    一名家主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苏浅见……见过武安君。”
    “告诉本将,谁杀的我朝廷命官,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本将是个粗人,耐心是有限的。如果老实回答,本将只杀你一人,如果拒不回答,或者有所隐瞒,本将会将整个苏家连根拔起。你可以试试。”李牧平静的看着对方。
    “禀……禀武安君,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苏浅瘫在地上,苏家连名门望族都称不上,顶多算是个豪强,何曾想过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他一个人生死不要紧,但是如果整个苏家被连根拔起,他可就成整个苏家的罪人了。
    “拖出去斩首。”李牧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苏浅往外拖。
    “等等。”何利拦在士兵面前,大声质问道,“将军这么做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别说苏家主曾经担任我辽东县令,在民间声誉极好,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能毫无根据,说杀就杀。”
    “本将说过,本将不是来和你们讲道理的,而是来平叛的。刺杀我朝廷命官,等同于造反。你们懂了吗?”李牧看着何利,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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