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与红螺快步回了锦绣堂。
    她的心情也难免激动, 更多的却是怀疑和好奇。
    女使们打了帘子,昭宁进了锦绣堂内的前厅。
    葛掌柜正神采奕奕地等着她,脸上亦是难掩的喜悦。只见旁边的一张蕉叶纹的酸枝木圆桌上, 放着一个黑沉沉的檀木盒。伺候茶水的青团、红绣等,皆好奇地看着这盒子。
    葛掌柜见她回来了, 立刻上前行了个礼“叨扰娘子了,本不该直接来打扰娘子, 只是此事重大, 我也不敢让旁人转送,便直接送了过来”
    葛掌柜身为外男, 按说即便要见她,也不该在锦绣堂。但想必是葛掌柜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讯儿告诉她,才直接到了锦绣堂来,却不想她人不在此。
    是的, 红螺来传话说, 葛掌柜竟然收购到了万金丸且已经带上了,立刻来见她。
    昭宁如何能不好奇,按照宋院判一开始的说法, 流入民间的万金丸只有一瓶, 她已经知道了, 这一瓶在顾家,顾思鹤匀了半瓶给他。哪里又突然冒出一瓶药了可是葛掌柜若不是十拿九稳,决不会就这样将药买了给她送过来, 此前连大相国寺那边他肯定的药, 也是等谢昭宁去看了才能下决定的。
    昭宁让葛掌柜坐下“掌柜是随了我母亲十余年的老掌柜了,不必客气。你这般才心急我母亲安危的”又道,“便不说别的了, 直接看吧”
    这样重要又奇怪的事情,谢昭宁也不想拖延。
    葛掌柜也没有多言,立刻将旁边的檀木盒移至正中间,将那印了花纹的暗扣打开,只见檀木盒内是层叠的白色绸布,而绸布的正中央,正躺着一只如玉般质地的,巴掌大的细口瓶
    谢昭宁将这瓶子拿起。同顾思鹤送给她的玉瓶不同,这瓶上竟还封了红蜡,且烙了一枚承平敕造的印章,而蜂蜡的边缘,有一道细小的缝隙,想必是葛掌柜打开查验过,确凿了才给她送来的。
    昭宁将瓶盖揭开,与方才那瓶药一模一样,甚至更浓郁的香味弥漫开,闻之便让人精神一振,她又将药丸倒出来,只见粒粒如红玛瑙一般的药丸在掌心滚动。她立刻就明白了为何葛掌柜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瓶药买下,这药一看便知是真的仿的药绝不可能能仿成这般模样
    葛掌柜只看大娘子的神色,就知道她已认定了这是真药。他看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这若都不是真药,他可以把自己的头割下来,给大娘子做球踢
    昭宁将药丸倒回去,好生塞好瓶盖,问他此药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葛掌柜道“说来也是奇怪,我今日刚得了信,说钱塘那边可能有真药出现,便立刻派人来通知您。我也准备收拾行囊,陪您一起去看。谁料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个模样极不起眼的男子带着这木盒上门,问我是不是在收购万金丸。我初对他还不耐烦,以为不过是江湖骗子。”
    说到这里葛掌柜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道,“谁知打开一看,我便激动了起来。都不等大娘子您来看,只怕此人走掉,或是别家得了风声赶来买,立刻将这瓶药买了下来。又想着夫人的病要紧,都没耽搁,马不停蹄地给您送了过来”
    昭宁听完觉得十分神奇,她们久寻不得的药,竟有人这般给她们送上门来
    更神奇的是,竟还在顾思鹤也送来半瓶药之后
    她想了想问“他可是要了个极高的价”
    葛掌柜摇头道“要了一千贯。”
    一千贯,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许是能够几十年的花销了。但是对于这样的圣药而言,却便宜至极,昭宁以前甚至做好了要花上万贯才能买到药的打算。没曾想竟花一千贯就买到了。
    昭宁握着瓶子,喃喃地道“此事的确太过古怪了”
    葛掌柜也道“我也这般觉得,若非此事是我亲历亲见,当真是不敢信,这药竟会如此轻易买到,对方也未曾漫天要价。不过总归是天大的好事”
    昭宁却看向他说“我说的古怪还不止在此。”
    葛掌柜顿时疑惑地看着谢昭宁,不知她这是何意,谢昭宁便从衣袖中,拿出方才顾思鹤给他的半瓶药,放在了葛掌柜面前。葛掌柜一见这药,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拿过那药仔细看,发现也是真的,不由看向谢昭宁。
    “大娘子这”
    不是说,这天底下万金丸只有两瓶了,一瓶留在宫中,必然是重重守卫,无人能轻易接近。一瓶流入了民间,可这这怎么会有两瓶真药呢,还都出现在了大娘子这里
    葛掌柜道“您这里怎还有一瓶药,难不成是宫里流出来的”
    昭宁却摇头道“宫中禁卫森严,又是如此圣药,如何能从宫中流出来”
    葛掌柜想来也觉得是,问出来,自己也知是绝无可能的事。
    昭宁心想,许这瓶是极精致的仿品,或当年并非只留了五瓶药无论如何,等宋院判来看过就知道了。她谢过了葛掌柜,葛掌柜连忙抱拳道受不起,昭宁则知道他这段时日的辛苦,准备私下封百贯的赏钱给他。让红螺送葛掌柜出去,她则立刻去了荣芙院,宋院判应该已经来了,她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两瓶药谁真谁假。
    宋院判早就交代过,若是真的寻到了万金丸,定要告诉他一声。不光是他关心昭宁的母亲安危这么简单,这万金丸的服用也有特殊的办法,直接吞服并不能发挥药效。
    宋院判今日正好沐修在家,本是听到了谢昭宁母亲病重的消息,来给她诊治的。但刚到荣芙院,就得知谢昭宁竟然找到了万金丸,他也觉得惊奇万分,他告诉谢昭宁此法,不过是不想她完全绝望,但却没料到,如此难找之物,她竟真的找到了
    当谢昭宁摆出两瓶药在他面前,宋院判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检查了两瓶药,告诉谢昭宁“的确都是真的”
    昭宁好奇问道“可是当年,凌院首留下的不止五瓶药,或是,其中有一瓶也流入民间,无人知道”
    宋院判摇头道“别人许能这般猜测,但当年我正是太医局的学徒,亲历了此事,凌院首的确只留下了这么多,且已经用了三瓶,其中两瓶都是我亲眼见着开封的,决不会错。”
    宋院判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为何昭宁会得到两瓶药,就真的说不明白了。昭宁虽心里疑惑,但毕竟得了药,而且还多出来半瓶总归是天大的好是,她也就不再纠结为何会多出一瓶这样的事了。而是请宋院判赶紧给母亲服下。
    宋院判开了张方子,煎了一副温补的药,才就着一粒万金丸给姜氏服下。
    这万金丸当真是奇药,刚服下不久,姜氏就止住了呕吐,也不再觉得胸闷难受了。竟还直呼肚子饿了,想吃水晶烧鹅,还想吃炙羊肉,昭宁听得惊喜,母亲自有孕以来就食欲不振,哪怕止住了吐也没有胃口,如今终于想吃东西了
    谢煊在旁看到姜氏好转也是喜不自胜,立刻叫含霜“快去准备阿婵刚才说的想吃的东西”
    白姑却含笑阻止道“郎君,夫人才恢复食欲,可不能吃这些油腻之物”
    说着吩咐含霜去准备鱼肉粥,几样伴粥的小菜就可以了。
    谢煊一向稳重老成,被白姑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因为高兴过于激动了。
    谢昭宁笑着握姜氏的手道“等您彻底好了,再吃那些想吃的吧”
    姜氏失笑说“你当真把母亲当成孩童哄了,我说说嘴罢了,我知道什么能吃,不过是逗你们玩笑罢了”谢煊更是把目光别到一旁,不好意思地低咳。
    这时候,得了消息的谢承义也过来了,边激动喊着母亲,边跨入了屋内,直奔姜氏的床前。他这几日也几乎没落过家,没去右卫衙门,一直在外面找药,今日才刚回家歇息,就得知昭宁已经找到了药,立刻朝荣芙院冲了过来。
    昭宁见屋内其乐融融,父亲和哥哥都围着母亲嘘寒问暖。而宋院判已经开下了日后配着服用的药方,收拾用物准备离开了,便主动送宋院判出门。
    昭宁一边陪宋院判走,宋院判一边交代她该如何服用万金丸,初是每天一粒,后是隔三天、隔十天直到完全服完一瓶药,才能将身子调理过来,便也能顺利生产了。
    昭宁仔细听了记下,这样金贵的药,自然需要金贵的法子去服用。不可用错,反倒弄得失了药性。她听了许多,却突然生出一个旁的想法来,问宋院判道“可问宋院判,这万金丸如此圣药,我祖母若是服下此药,能不能缓解她的心疾”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宋院判,正好多出半瓶药,便能给祖母服用了。若是能,那她当真是再圆满也没有的
    宋院判却想了想,才道“这万金丸并非万能,只是能补了亏空之人的身子,恢复往昔。可若是人本来的病痛,它治疗的效果许并不大但娘子也可一试”
    听了宋院判这话,昭宁有些失望。可不管怎么,她还是决定将多出来的半瓶药给祖母服下。
    她送宋院判离开,回过头时,却看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
    她后退了两步,才看到日光倾斜之下,站在拂动的垂柳之下的身影。一张与母亲肖似的英俊的脸,高大的身材,举止间似乎有些忐忑,不是谢承义又是谁
    谢昭宁自上次事情之后,对谢承义是完全死心了的,因此只是淡淡道“长兄不是陪着母亲吗,怎的在这里”
    谢承义顿了顿道“昭宁,这次母亲能找到药,多亏了你一直在外奔波。哥哥哥哥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谢昭宁嘴角轻扯道“哥哥实在是言重了。”
    她知道,其实她应该要拉拢谢承义,大家才能一起对付蒋姨娘和谢宛宁,可是她实在是懒得再拉拢了,以前她总觉得,她能努力将谢承义掰正过来,如今才知道,有些人何必要去拉拢呢她不拉拢谢承义,难不成就不能对付蒋姨娘和谢宛宁了吗她任性就任性一些好了。
    谢昭宁说完转身便准备走,谢承义却叫住她“昭昭”
    谢昭宁停下了脚步,又回过头,只见连日奔波的谢承义,脸色中透出几分疲惫,却认真地对她道“那件事对不起”
    谢昭宁却只是笑了笑“我知道了,若是哥哥没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她还要把剩下的半瓶药给祖母送过去。
    谢承义隔着如绿丝绦般的垂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
    昭宁告诉了祖母,母亲身子好转之事。虽家里出事后,大家什么都瞒着她,但周氏还是知道是姜氏的胎出了问题,现下问题解决了,老人家高兴地拉着昭宁说了半宿的话。昭宁这些时日忙着找药,都没怎么陪祖母,便陪着祖母挑了许久的婴儿用物,一直到金乌西沉,昭宁把药留给了祖母,告诉梅姑偷偷给祖母服下,才回了锦绣堂。
    锦绣堂内也是其乐融融,女使婆子们都知道大娘子心愿达成,夫人的身子能好转,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诚心地为昭宁感到高兴,也是为自己高兴。只有夫人在,她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昭宁看着她们其乐融融,她却拿着那只玉瓶,思索起了旁的事。
    无论是不是收到了两瓶药,顾思鹤的行为于她而言都是救命之举,她很想报答他。若是可以,她想在他家族之事上帮他,避免他日后那般罹难,零落成泥,变成无情罗刹归来。
    且她算了算,按照她记得的时间,离顾家前世罹难,只剩两三个月不到了这段时间便是顾家由盛转衰的巨变期,倘若此时不加以干涉,恐怕后面无论如何努力,也是回天乏力的。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也并不多了
    可是,顾家是否真的叛国呢若是真的叛国,顾家又如何能帮若是没有叛国,她又该怎么帮顾思鹤,这些朝野大事,一牵之而动全身,这是历史的洪流。难道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的吗还有一则,她说的话,顾思鹤又会听吗
    昭宁思忖良多,手不觉将那瓶子握得极紧。,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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