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尼古拉斯·米勒而言,哥斯达黎加之行毫无悬念。
    他早就精心挑选和重组了自己的助理团队:以前欧盟女间谍雪莉为首,巴西柔术冠军洛菲奥,五位世界顶尖级别的刺客和打手,获得好莱坞盛誉的特效化妆师比利和奥黛妮(使用假肢雕刻、成型和铸造技术来创造电影中的变脸和特别造型),来自于瑞士的心理学专家阿米尔,更有纯粹跑腿的助理们。这些人早就被他下了咒,除了雪莉,眾人都在无主观意识地追随他。
    在他们的概念里,卢卡斯·克林是天敌,而得到布莱尔·约翰森就是天赐的使命。
    早就参透了兰顿·昂的復仇大计,尼古拉斯干脆顺手推舟,正好会让所有人误以为他的假死很真实。
    那日,兰顿终于潜入尼克晨跑会经过的公园,想要单独进行杀戮的他和猎物保持了一段距离。时而暂停躲藏的兰顿轻喘,慢慢地等待尼克途径一个山脚。因为之前接连好几天的探查和研究,兰顿和毒梟们相信,在那个角落干掉尼克是最佳方案。眼看着猎物正好就在那里停歇,兰顿屏息,悄然无声地走上前去,他腰上是随时可以掏出来的手枪。
    浑身轻颤起来的兰顿暗暗为自己祈福,估摸起最佳的射击范围,他略显紧张地握住了枪把。可就在这时,猎物倏地转身,闪现到他面前。在兰顿那断续的惊喘中,只见高大威武的尼古拉斯头微侧,乖张地和他直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瘆人的冷笑。
    而周身立刻攒动起黑色的瘴烟和戾气,尼克那玛瑙绿的妖眸饶有兴趣地读取猎手的呆视,他的声调迷昧得蚀骨,「不错啊,都知道和『紫兰』合作了啊,是我之前小看你了。」
    在黒焰海妖无声的操控下,兰顿满脸敬畏地跪下来,那乌黑的眸子里是浮溢着懺悔的幽光,就仿佛眼前佇立的,是万人之上的神父。尼克席地而坐,眼前还是这个虔诚的信徒,他正乖乖地等待着海妖的垂怜。尼古拉斯的眼里只有阴戾的寒意,那邪笑是如此扭曲却蛊惑,在释放这狩猎者之前,他要好好地玩一玩。
    「让我说你什么好?」尼克瞥了一眼兰顿脚边的武器,他蹙眉,「可惜了,这么好的设备,我是无福消受了。」
    兰顿就痴痴地凝睇着猎物,就好像他是最妖艷和夺目的存在。尼克挨近了,手指掐住兰顿的下顎,那眼中的迷人氤氳像是黑洞一般吸噬着他的魂魄,只见教父再次缓缓开口道,「说吧,除了想杀我,还有什么残存的邪念?」
    兰顿忽然就愴然泪下,虽然还是和尼克对望着,他苍白起来的嘴唇哆嗦着囁嚅,「我···我···我想······」
    尼克的脸上浮泛出一丝百无聊赖中的厌恶,他呵斥道,「声音大一点!给老子喊出来!」
    这可怜的狩猎者满脸泪痕,大声地呼喊出那些最为不堪和低劣的秘密,「我想过对少爷和小姐下迷药,这样我可以品尝他与她的滋味·····我羡慕伊勒亚在死前可以亲到她,我恨自己不如他那么无所顾忌和背德·····我想加入他与她,哪怕是一分鐘也好······在我的谋害臆想里,不知道是应该剔除他还是她,我不能独占其中一个,两个都想要······」
    情理之中吧,尼古拉斯低哼了一记。「做过的,最齷齪的事?」他好似是极为随性和无感地道出了这句问话。
    兰顿的喉部异常艰难的吞咽了一记,「在刚成年时侵犯过一个大学同学,他没有报案·····帮助栽赃陷害了教授,只因为我们几个都厌恶他······偷录过少爷和小姐的交欢之景,带回家xx用······怂恿过伊勒亚去追求小姐,只为了少爷会发现并开除他······追踪过给少爷写情书的无脑顏粉,然后在他们的个人社交平台上詆毁他们······唆使过覬覦少爷的女生们跳楼,满足我的猎奇心,想知道她们会不会真的那样做······」
    尼古拉斯仰天大笑,果然,这人性的劣根和罪孽从不会让他失望。遗憾的是,这世间,唯独不能被他如此掌控的便是其他两位海妖同僚。而尼古拉斯最想知道的,便是布莱尔灵魂深处的终极欲望,他想替代卢卡斯满足她的所有饥渴。想到这里,教父的眼中拂掠过一缕淡淡的悵然和伤痛。
    察觉到悲伤的兰顿即刻双手合十,意欲安抚这雄健而俊美的神帝,「您怎么了?需要小的做些什么?」
    尼克只是略显凄然地低语道,「你觉得她因为我的死而感到伤心吗?」
    面无表情的兰顿毫不犹豫地轻喃,「会。但是更多的是内疚吧。少爷才是她真正爱着的······」
    还未等他道尽这些真话,尼克狠狠地摑掌了这卑劣的前助理。「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大帝饶命!大帝是想得到布莱尔·约翰森?」兰顿立刻惶恐地磕头求饶。
    尼古拉斯缄默不语。
    无数次地窥视令人发指的阴暗和骯脏,他到底也是倦了,是时候打发掉这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尼克一个眼神,兰顿身后的两位打手便呈上了一位已经被特效化妆师提前打造的冒牌尼古拉斯·米勒。兰顿的耳畔是教父魔鬼般的指令,「往他脸上打几下,血肉模糊就可以了。」
    兰顿满怀感恩地照做了。
    「看在你曾经也侍奉过她的份上,我成全你的幻想。」这是尼古拉斯对兰顿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这之后,直到入狱,兰顿·昂都心满意足地以为,是自己杀害了万恶的尼古拉斯·米勒,不仅为他与她报仇,还为了那么多人除了一口恶气。
    哥斯达黎加之后,尼克一行人立刻回到了纽约。在復製人的尸体被送往太平间时,尼克脑中是繁復的千思万绪。几日前便从诺亚这边得知,布莱尔因为自己的假死而昏厥,本以为,或多或少地,他会从中得到些许復仇的快感,可不曾想,自己却无法抑製地惊泣了起来。助理们当时那诧异的视角里,少主的剪瞳里是愕然、亢奋和怜爱,好似这苦苦的痴恋终于得到了些认可,甚至回应。
    在雪莉縝密的规划和预测里,布莱尔会因为少主的逝去而產生强烈的内疚情绪,从而与卢卡斯疏远。下一步便是试图掌控他与她的圈子,让人產生脱节和生冷的错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在等待和期盼两人的彻底分离。当然了,在谢尔顿医生帮助疏导了小情侣之后,尼克才意识到,绊脚石远比想象的还要多。
    纵然是遭到了雪莉的反对,在一个日月无光的夜晚,尼古拉斯还是登门拜访了近乎所有人。
    费城。艾莉和杰克正在客厅这边看电视,那溢散出荧光和声波的辐射中,他们被屏幕上的面具歌手吸引住了。正往嘴里猛塞爆米花的杰克呆若木鸡起来,他含糊着咕噥,「这是谁啊?」
    艾莉也痴望着这支音乐视频,其中的色调和韵律令人着迷,她嘟了嘟嘴,「查理·瑞诺蒙?灵魂乐新秀?我前几周就听到各大电台在宣传他,不知何方异物,迄今为止还未露脸过,但唱得真好······」
    「好家伙,这蒙面的包装形式还挺特别,能在这个时段播出,看来是有点子人气了······」杰克仍是咀嚼着零食,目不转睛地欣赏这位歌手的最新单曲,「我们到时候买一张他的唱片吧。」
    「好。」艾莉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杰克双眉紧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语了一句,「这象牙白面罩像极了卢的······」
    艾莉把手搭在他的牛仔裤上,却没有斜视他,「你说什么?」
    杰克摇了摇头,「没什么。」
    音频的插播完毕,再回到了比弗利名媛的真人秀。艾莉意欲上楼去拿蜡烛下来,可就在这时,大门这边传来一阵篤定的敲门声。
    杰克出现在了房门口,只听见身后楼梯处的艾莉轻唤,「亲爱的,是谁啊?」和尼古拉斯对视的那一霎,杰克惊恐万状地倒抽冷气,可他立刻便被那双透发着妖魅幽光的玛瑙绿遏製住了声带。
    停顿了少顷,男友才再次开口,「艾莉,快点下来,是你的客人。」
    杰克那微颤的背影后面是垂首的黑衣人,而艾莉拧眉,心中莫名浮漾起一股古怪的抵触情绪,她拖沓而至。当男友默默地侧身过去时,艾莉瞥见了黑色风衣下那微微上倾的下頜角,她哑然地瞪视这戴着眼罩的高大男子,他还垂眸的一瞬,那眼里的阴郁和黯然竟与尼古拉斯·米勒神似!尼克倏地和艾莉对望,剎那间,她便失去了神志,而他们的周围是攒动起来的墨黑涡流。
    尼克命令他们坐到了沙发上。这一次,神父并没有浪费时间在玩乐上。不过,他试探性地询问了布莱尔的情况。只见艾莉和杰克面部表情呆滞,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晕倒,看来还是有些感情的······」
    转念间,正欲离去的尼古拉斯回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还没有解咒的情侣。尼克坐在艾莉森的跟前,声调平静地探问,而受蛊中的闺蜜在顷刻间啟唇,「她是很爱他,可是她曾谈及当年自杀大桥上的那个恩公,因为还没有遇见他,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很有可能会復合的,这段时间,他与她已经预热状态很久了,可能就需要其中一方大胆地往前迈出一步吧······
    「······有的,我当时也感到惊讶,说她的梦境里在被你征逐,被匍匐爬向她的你而吓到,说句实话,我感觉当时的她有些左右摇摆,就好像吧,她有些受宠若惊,亦或许,若是没有印尼之旅,并且早就知道你是泛性恋,她也许不会爱上卢,但是不愿也不敢承认,不过呢,这只是我的猜想······」
    而杰克这边的独白也透露出满满的疑惑,「怎么说呢,我很想他与她在一起,我知道卢有多爱她,有多么珍重这段关系,可是,这进展怎么就那么不顺呢?也许我有点迷信,或者我个人不太欣赏有太多裂痕和曲折的过程,很伤感情······」
    「······卢是倾註了一切,而我总感觉她不会安于现状,她的梦想需要更多时间和空间去完成,而卢跟我说过,他只想追随她,我有些担心他,要是再经歷点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这爱情恐怕是难保了······你知道,坚不可摧并不代表是会受到神灵和宇宙祝福的,总有那种把对方越推越远的模式在隐现······」
    这缄默中的倾听者垂眸,出乎意料的是,艾莉森和杰克的猜想也符合他的心境。了解到他们的真话,尼克暗暗提醒自己不要高兴得过早,毕竟,这三角恋中的另外两位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吩咐了这对情侣之后,怀揣着一颗百感交集的心,尼古拉斯返回了纽约,而下一个地点便是艾文和卡米拉的公寓。
    卡米拉则是提供了更为惊悚的内容,「···对于他,她内心极为不安···有一次,我在她这边看书,小憩的她突然惊醒,说梦里都是被他垂爱过的女子···这是在相片事件发生之前的几日,就像预见那样···我当时也傻了,还抱着流泪的她,抚慰她···她很怕自己没有参透他······在分手之后,她曾经在电话里说过这句话:『要是先註意到尼克该有多好,也许他不会背叛我,米拉,我要是同时爱上两个人,会不会遭天谴?』······」
    虽然这些只是朋友们武断的揣摩,但尼古拉斯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当下的他想要从她这里获得报復的激悦,更渴望她专属的宠爱。他残存的愧疚和良知仿佛早已泯灭于和她上一次的对峙中,从那之后,他便化身为了一条地狱之犬,那轻垂于夜空的衣角舞动着拂掠,再次震荡起他与她的周遭。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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