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刻,广阔无边际的夜空整个都被星星占满。
    邵荃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坐在房内的如果她真的认识他、了解他的话,她想这五十一封信除了表示他对她石烂海枯的爱意之外,有的绝对是关心以及对她未回信的谅解、体谅,以及和帮她的无情自圆其说等内容。既然明知如此,她又有甚么勇气去看那些信呢?只有徒增痛苦的伤感罢了。
    想来还真讽刺,人家不都说多情总被无情伤吗?为甚么她这个无情人反怕被多情伤呢?
    捻熄手上的香烟,邵荃怀中抱着抱枕,有意无意的伸手拨弄着那堆信件,直到寂静的夜传来声响,她这才蓦然惊醒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所有信件扫入床铺底下,并起身将一整缸的烟蒂藏进抽屉,紧张的嗅着室内的烟味是否已散尽?
    也许别让他过来嗅到一室的烟味,她自己直接过去会是件可行的办法,她忖度着。要不然当他问起这一室蒙蒙的烟尘时,她还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想罢,她拉了拉身上的丝质睡衣,朝相连的那扇门走去。
    他房内灯火通明,却不见他的人影,而浴室中传来的水声则显示了他正在洗澡。邵荃坐进他床铺,无聊的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在七、八十台有线电视中寻找一台稍微能吸引住她目光停留的电视节目,不知不觉间连浴室的水声停了都不知道。
    “你怎么还没睡?”走出浴室的古绍全腰间系了条毛巾,双手忙不迭的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在蓦然看到邵荃趴躺在自己床上看电视时,忍不住扬了下眉头问道。
    “睡不着。”邵荃耸了耸肩,坐起身道。
    “还在担心你爸爸的伤?你不是告诉我没大碍吗?”古绍全多揉擦了头发两下,随即将毛巾丢置一旁,关心的来到她身边问道。
    “这么晚了,把头发吹乾比较好,免得感冒。”摇摇头,邵荃不自觉的对他说。
    听见她的关心,古绍全不由自主的咧嘴一笑。
    拥有了她三年,他始终怀疑除了身体之外,他到底还拥有了她甚么?心,不可能;感情,除了恩情之外,喜怒哀乐爱恶欲他都欢迎,偏偏她面对他时却永远都是逆来顺受、冷静自若,活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泥娃娃似的,让他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无能为力之感叹。
    真爱她不知从何时开始?为了救她,也为了不破坏自己所设立的帮规绝不沾弄良家妇女,他在出手救她,并决定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时便已决定娶她,即使当时他们俩之间没有一丝男女情爱在,而她又早已心有所属的时候。这是个挑战,他从一开始便已知道要让她忘了心目中那个刻骨铭心的男人,改而爱上他这个流氓是个满难的挑战,尤其他们两人关系的开始又是这么的不平凡,但是他却自负的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甚么事难得倒他这个有心人的。可是三年下来,他却不得不开始质疑“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呢?
    她未爱上他,他却已对她一往情深,多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实呀!想不到继花花公子程昊昀之后放下屠刀的人竟会是他,只可惜同样放下屠刀的两人,际遇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为甚么他会没有程昊昀的好运,喜欢上的女人是个早对自己倾心的女人呢?要不然是个没有心有所属的女人也行呀!
    唉!程昊昀和夏芹萱的孩子也有两岁了吧?实在很难想像几乎同时遇上另一半的他们俩,前后的差别竟会这么大,程昊昀的孩子两岁了,而他却还在为得佳人芳心而努力不懈,真是他妈的令人不爽!不过三年后的今天,情况似乎有了一些转机哦!她竟然开始关心他了耶!
    “谢谢。”他说,然后禁不住冲动的在她唇上印下他的感动,为了她这声得来不易的关怀,他想,即使要他得到重感冒,他也甘之如饴。
    “有烟味?你刚刚抽烟了?”亲吻她后的古绍全抬头看她说“真的这么担心吗?也许明天我送你回家,让你在那边住几天,直到你放心之后再接你回来好了。”
    “不,不用了,我爸真的没事。”邵荃呆愕了一下连忙摇头道。
    “如果真没事的话你就不会睡不着觉,也不会抽烟了,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烟味。”他凝视着她说。
    不喜欢烟味?邵荃再度为他的话怔愕了一下。是的,那是以前她尚未学会抽烟,并且不了解对少抽烟的人来说,偶尔抽根烟不仅可以稳定神经,排除不安与紧张的情绪之前,而现在老实说她并未对烟上瘾,却不得不认同烟草真的有安定神经的疗效。
    不过,他怎么还记得她说过她不喜欢烟味呢?她还记得自己对他说出讨厌烟味就那么一百零一次,而且还是远在三年前。她还记得那天他的车子突然抛锚,他叫车厂将车拖回厂修理后,突然心血来潮的要她陪他去逛街,然后却在街上碰到了他的女朋友一声夸张的尖叫声响起之后,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像只花蝴蝶般的直扑古绍全怀,未置半言之前一记火辣辣的香吻便已送上,吻得在场目睹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全哥,你怎么最近都没来找人家啦!害人家想死你了。”热吻一歇,女人嗲声嗲气的娇媚声随即撒娇的响起。
    “我正想去找你呢!”古绍全如果不是为爱而做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就不能称之为做ài,只能勉强称之为xing交了,又,既然和他没有爱能做,那和别的男人她是否也一样不介意呢?难道她天生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跟妓女没两样?
    “小姐,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一群阳盛阴衰的男女在越过呆若木鸡的邵荃面前时,一个男生突然停下来与她搭讪。
    缓缓将目光移到站在她前方的男生,邵荃不置一言。
    “要不要?反正你一个人也无聊,不如跟我们一起到pub去玩,我请你。”
    男生指着停在不远处等他的朋友说道“你叫甚么名字?我叫叶树怀。”
    透过眼前男生的肩膀,邵荃着向正与那名半路杀出来的女人相谈甚欢的古绍全,看着他甚至于燃起烟来准备与女人长谈,而丝毫未注意到她的去向或她现在的情况,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竟突然充塞她整个人,她霍然对眼前的男生点头说:“我叫邵荃。你不是要请我到pub去玩吗?走吧!”她率先举步往前走。
    “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肯。”叶树怀追了上来,一手搭在她肩上说道。
    邵荃整个人一僵,对于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极感不舒服,却没说甚么,怎知对方竟因而得寸进尺的将手伸向她的腰。
    “啪!”来不及阻止自己前,邵荃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女人!你干么动手打我?”叶树怀呆滞一秒,随即怒不可遏的一把扭住她掌刮他的那只手怒道。
    “你不该碰我的腰。”邵荃对他说,虽然有些抱歉动手打了他,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错在他不该对自己毛手毛脚,让她难过至极,以至于出手打了他。
    身旁叶树怀的朋友们一听到她的回答,同时间哄堂大笑了起来。
    “树怀,你听到没有?你不该碰她的腰的,哇哈哈”有人调侃的笑道,四周的笑声因而更大声了。
    被调侃的叶树怀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气不过邵荃害他被同伴嘲笑,他想也不想的便举起手来,打算将气全出在她身上,狠狠的甩她一巴掌,怎知一个外力适时的介入,将她救离他的巴掌下,又差点将他丢撞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古绍全低头问着臂弯中的邵荃。
    摇摇头,邵荃未有机会开口,几个不爽同伴被欺负的男生已连袂来到他们面前,展开八字步朝古绍全出声叫道:“你是谁?我劝你少管闲事,滚开点!”
    “闲事?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和她的关系,也许你们就不会以为我在管闲事。”
    迸绍全嘴巴上叼着烟,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就说。
    “你和她的关系?不就是姘头吗?”众人狂笑。
    缓缓转头,古绍全奇准无比的找到刚刚开口的那个人,极缓的对他说:“你很聪明,一猜就给你猜中了。”
    四周的笑声不知为何逐渐消弭,到后来竟有人开始有了噤若寒蝉的错觉。
    “姘头就了不起呀,我还是她的奸夫呢!”叶树怀不想众人陷入那种迷境,倏然朝古绍全大叫,不过这回却没人敢笑了。
    “很好,除了他和他得留下外,你们其他人想走我不阻止。”古绍全用下巴指了下叶树怀和刚刚说姘头的那个男生平静的说道,然后在吸了一口烟之后将烟蒂弹丢在地上,再将它踩熄。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除了被他指名的两个人留在原地外,其他所有人几乎都退到了三公尺之外。
    “你们这样还算朋友吗?”叶树怀既怕又怒的朝退至后方的人群叫道。
    “只要他们待会还愿意送你到医院去,你就该痛哭流涕了。”古绍全扬眉冷笑道。
    “会进医院的人是你!”一声巨吼,两道人影同时动手冲向古绍全,他们大概以为这样先声夺人、以多击少、出其不意可以击垮他,不过很抱歉,他的身形连动都没动一下,便轻而易举的以双手一手对付一人。
    眨眼间,只见他的双手同时扣住叶树怀那两人的手臂,以不自然的姿态将它们扭转,然后恐怖的骨折声后随之而起的是两人痛苦的尖叫声,那两人的手骨竟硬生生的被扭断了。
    “想报仇的话到鹰帮找我,我叫古绍全。”松开他们,那两人应声扑跌倒地,继续衰号不已。古绍全则抬头对三公尺外他们的朋友说道,随即头也不回的护着邵荃离开。
    “他们没事吧?”邵荃不断的回头观望,有些担心的问道,站得较远的她没听到那两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没事,大概刚刚不小心扭到手吧。”他说。
    “喔,那就好。”
    “你担心他们?”他突然住下脚步凝望着她问。
    邵荃没说话,对于这种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她并不想解释。
    迸绍全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黝黑的双眼一如往常般深不见底,邵荃被他看久了,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正当她想侧开头去时,他却又突如其来的用手捧住她的脸,慢慢的接近她的唇,吻住了她,而且是深深的。
    “好臭,有香烟的味道。”他一松开她,邵荃便抑制不住的冲口而出,事实上,她会这样说并非真那么排斥有烟味的他笑容再度占领古绍全的脸庞,这是今晚第三个奇迹,因为三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拒绝他的要求,他好高兴。
    “老实说,我今天也是累得没有精力和你做ài,要你留下来只想抱着你睡而已。”他微笑着对她说“来,睡吧诚如你所说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早点上床睡了。”
    这一阵子,他忙得再晚都会回家睡觉,而且不管晚上与她是否有行房事,他总爱拥着她睡觉,即使她早已入睡,他还是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抱至他房间床上,让她第二天醒在他臂弯,接受他轻柔的早安吻。
    这种改变,老实说,实在令邵荃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之感,因为他这种行为举止好像她是他的惟一,他非常珍爱她似的,可是她不就只是他多数床伴之一,而且还可能是多数之中最冷漠、最不懂得感激、最不爱他爱?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字眼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交易性关系,根本没有必要牵扯上“爱”这个字,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字,而且还拿他周遭的其他女人来比较“我一定是睡昏头了。”邵荃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甚么睡昏头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她倏然睁开双眼,而他的脸就近在咫尺“你”
    “怎么,不认识我吗?不会吧?”古绍全夸张的瞪着她说,然后又低下头去亲吻了她一下“这样有没有勾起你一些记忆了呢?”他笑问。
    “你今天早上不用到鹰帮去吗?”她问的是他每天例行公事要到总部去的事,听说以前他为了方便控管“鹰帮”一切事宜,一向都是住在总部的,而这间位在仰德大道上的别墅也只有在休假、度假,或者避风头时会回来住,但自从他带她到这住之后,他便将此处当成了真正的住处“鹰帮”的房间反成了度假的处所。是的,听说他的女人都进过那间房间,只除了她也许,像她这样的人早已不配自命清高了,但是说句老实话,她真的感谢他,不曾带她到那间他和许多女人同眠的房间去,因为那除了会让她感受到自己也是污秽的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感受到甚么?现在想起来,她真的满感谢他从未将自己带到那儿过夜这一点的。
    可是为甚么他这三年来即使临时对她起了兴致,他却可以漠视近在咫尺的“鹰帮”总部,或带她到旅馆、或千里迢迢的带她回别墅,这才对她他何须这么麻烦呢?她也只不过是他无数床伴中的一个而已不是吗?
    真是的!为甚么每次当她认真去思索一件关于他的事时,总会有意无意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体贴、对她的用心、对她用的情他不可能真如“鹰帮”弟兄所说的,他真的很喜欢她,甚至连帮主夫人这个职称都非她莫属了吧?
    邵荃蓦然想起小林他们不只一次像开玩笑,又似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过的话,那些她一向都把它们当成笑话的话。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们俩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天啊明知道这是笑话,为甚么想到他可能喜欢她时,她会这么激动,心跳加速,感觉既慌乱又迷惑,还有那一点点的喜悦?不行!邵荃你不可能在无意间对他动了感情吧?她震惊的盯着他。
    “怎么了?我说要放牛吃草一天,你为甚么露出这种震惊的表情?”古绍全朝她咧嘴笑道“来,快点起床,我们今天要野餐。”
    “野餐?”忘了之前的思维冲击,邵荃惊愕的瞠大了双眼。野餐?她有没有听错?
    “对,野餐,就在庭院的那棵大树下。所以你还不快点起床做些我们野餐要吃的东西,例如三明治之类的,材料我都买回来了,还有汽水、可乐、啤酒、鲜你等饮料”
    “鲜你?”她惟一记得有关他一百零一件事,就是他最恨你制品饮料,因为这和喝鲜你会过敏的她不谋而合,两人都对鲜你或其周边制品敬而远之,怎么这回他竟买了鲜你?
    “呀!我忘了跟你说我儿子会来吗?”古绍全恍然大悟的笑道。
    “你儿子?”邵荃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他有儿子,他竟然有儿子!难道他根本就是个结过婚有老婆的人了?儿子,他竟然有个儿子!为甚么这个消息能给她这么大的打击?为为甚么?
    见她脸上震惊,几近于失魂落魄的样子,古绍全整个人差点没因暗爽而狂笑出声,该死的,他真的不是在作梦,原来她对他真的有感觉,并不如她外表那般冷若冰霜,这真是太好了他想大声尖叫,向全世界诉说邵荃终于喜欢上他,会为他吃醋了!
    “你,你的儿子多大了?稳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邵荃以过分平静的口吻开口问他,但那与她苍白的脸色完全不搭轧。
    “我儿子多大?两岁半。”古绍全满足的笑道。
    “两岁半”邵荃喃喃自语的念着,这是不是就表示这些年来,每当他和她或者其他女人在一起鬼混时,他是抛下一个大腹便便见她露出呆愕的表情,古绍全忍不住再亲了她一下“好啦!快起床梳洗一下,我先到厨房去,等你弄好了就快点来哦”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邵荃依然呆若木鸡的坐在床铺上。乾妈,为甚么他的乾儿子要叫她乾妈?为甚么他要说她是他乾儿子的乾妈呢?她和他乾儿子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除非除非用力摇头甩开呼之欲出的答案,她突然跳起身冲进浴室拚命用冷水泼脸,然后看着镜中狼狈不已,神情上却有着一抹娇憨笑意的自己,不断的说着,停!别想,甚么都别想!甚么都别再想了!
    老天,为甚么她的脸好热,她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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