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狼犬的杜成若魂不守舍地坐在自个寝殿前的门槛上,昂首瞧着天边的月亮。
    另一边,东宫正殿内,背脊纤细的女人,倒在暖炉边的地毯上,白净柔嫩的手指,紧紧攥着暖炉一角,被烫伤了皮肉,都不曾松开。
    那双皓月般腕子上,是一串方才被萧璟逼着戴上的珠串,上头明珠在月光下灼灼夺目,和今日那件嫁衣上所坠,一模一样。
    红色的新郎喜服早仍在一旁,他冠发上头束发的红绸,却摇曳坠在她身前。
    那刺眼的红,映得她皮肉,愈加苍白。
    云乔闭眸阖眼,脖颈处皮肉轻颤。
    她不该来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
    萧璟方才还未到寝殿时,下人便已识趣地去请了云乔。
    说什么,她有东西落在殿下寝殿里,让她去取。
    云乔还特地问了嬷嬷,今日萧璟应当不回寝殿吧。
    嬷嬷同她说,萧璟今日迎亲,自然是歇在太子妃院中的,还说什么,明日太子妃说不准会去殿下寝殿瞧瞧,若是看见她遗落的什么东西,恐会不满。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下,想起那些许多次被萧璟扯下的衣带,和那些见不得人的贴身衣物,恐是自己的私物遗落,怕被刚进门的太子妃瞧见,忙就起身赶了过来。
    待到了地方,四下张望,不见什么自己的物件,正欲问下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首却瞧见了一身酒意,醉眼迷离踏进内殿的萧璟。
    萧璟并未让下人去请云乔,瞧见人时,眉峰微挑。
    云乔局促地捏着自己衣袖,解释道:“宫人说,我有东西落在此处,让我来取,我不知道是什么……”
    宫人揣摩上意,亦或者是自以为得了新进门的太子的吩咐,自作主张请了云乔过来,许是估摸着云乔不肯在这样的日子来伺候萧璟,还特意想了个由头。
    萧璟听罢云乔的话,心下明白过来,低笑了声,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扶着萧璟进来的内侍,和去请云乔的宫人,以及跟着云乔伺候的嬷嬷,皆都退了出去。
    内殿房门阖上,云乔心下微慌,紧攥着自己衣袖。
    声音微急道:“劳烦殿下将我的东西给我,天色晚了,我得赶紧回去,殿下也该回喜房安歇才是。”
    萧璟的正殿,不是迎娶太子妃的喜房,布置的并不喜庆,反倒仍是那沉闷的颜色。
    独独萧璟身上,这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红得格外刺眼。
    云乔抿唇低首,等着萧璟把东西给自己。
    萧璟缓步走进内殿,落坐在桌案前,抽出了个盒子。
    那盒子里,放着两样首饰。
    一样是皇后给的珠串,一样是萧璟从锁链上拆下的脚环。
    他的确是有些醉了,目光都渐趋迷离。
    落进盒子里的手,先是抚过那脚环,顿了片刻,却转而拿起那珠串。
    罢了,何必吓坏了她。
    他手拎起珠串,另一只手攥着云乔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低眸把那珠串戴在了她手上。
    月光下的明珠,戴在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格外漂亮,萧璟瞧得眼神靡靡。
    云乔低头瞧见那手串,却蹙紧了眉头。
    “这不是我的东西。”她说着就摘了下来,将那珠串扔在萧璟跟前的桌案上。
    此时也总算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什么落下了东西,分明就是唬着她来萧璟这处寝殿的骗术。
    宫人骗了她,那每日贴身伺候,瞧着慈眉善目的嬷嬷,也和宫人一道骗了她。
    他们都是萧璟的人,哪里会对她说什么真话。
    云乔脸色冷俏,心里憋着委屈怨气,疾步往寝殿门外走去,人走到殿门口,手搭在了门栓上,正欲推门离去,身后却响起了萧璟的话音。
    “出了这道门,就别想再见你女儿。”
    他话音沉冷,扫了眼那被云乔如弃敝履般扔在桌上的珠串,心里也存了气,话也说得过分,明摆着威胁她。
    云乔刚刚碰到房门的手,紧紧攥着那门栓,指甲甚至扣进木头边缘几分。
    闭了闭眸,几瞬后,到底还是转过了身。
    她脸色冰冷,眸光含怒地瞪着他。
    萧璟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的。
    他一次次又一次拿她的女儿逼她就范,也早就清楚,那小丫头,是眼前的云乔,唯一的,最深的,软肋。
    习以为常的威胁,久而久之,他就意识到不到,他每一次说这样的话,之于云乔,都是钝刀子磨肉,乍看以为寻常,可总有一天,也要破皮见血。
    美人生怒也好看,又冷又俏,萧璟身上酒意浓烈,冷哼了声,也懒得多计较她此时的脾气。
    手指叩着桌案,低声道:“过来。”
    那指节叩着桌案上一声声,都似是敲在云乔耳边可怖的符咒,逼着她,迫着她,让她行事皆不能自主。
    她紧攥着手,到底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待行至桌案前,萧璟目光重又扫向那被她扔在桌上的珠串。
    沉声道:“拿起来,戴上。”
    云乔忍着气,拾起那珠串戴上。
    眼帘低垂,抿唇道:“殿下,这不是我落下的东西。”
    萧璟听得心烦,却又不可自控地想,如果那件坠着明珠的嫁衣,穿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月光和烛火交相映在眼前人腕上,漂亮又生动。
    他眸底渐生浓暗,猛地将人拽进了怀里,哑声道:“孤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好戴着,听到没有。”
    云乔没应声,却也没有再硬要扯下这珠串。
    一个镯子而已,戴着就戴着。
    她抿唇忍耐,几瞬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天色太晚了,殿下该去喜房歇息了,莫要在此耽搁时间……”
    云乔话里话外都在排斥他,即便被逼着,勉强戴上这珠串,即便被他强硬压在怀里,也还是浑身紧绷僵硬。
    萧璟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眉心沉凝,揽着她腰肢的手,轻抚过她腰窝,侧首猛地一口咬在了她唇上。
    “话怎么这样多,听得孤耳朵痒。”
    云乔唇珠被咬破,血珠子霎时涌出,她疼得眉心紧蹙,萧璟却将她抱上了桌案,昂首一滴滴吻去她唇上渗出的血珠。
    云乔被他强硬顶开紧闭的双唇,血水在两人唇齿间交融。
    他手从她腰肢向下,落在她裙带上。
    深夜匆匆前来的衣裳本就穿得匆忙,并不齐整。
    方才被他几番拉扯,又拽着抱在桌案上,裙带早就松了。
    此时萧璟不过抚在上头,还未来得及用力,那裙带便已坠落。
    白绸布式样的裙带,被萧璟顺势缠在自己腕上。
    他一手抚过裙带敞开处,一手掐着她下颚,贴着她耳畔道:“瞧你,来时连衣带都不好生系紧,不就是存心勾着孤吗。”
    云乔面色泛白,咬着唇摇头,一再推他。
    ……
    可是娇弱女娘的力道,落在他身上,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她勉强挣扎地推开他,跳下桌案,却又被他揽着腰抱回怀里,压在地毯上。
    云乔昏睡这段时日,他每夜去给她沐浴净身,实则却是为她上药罢了。
    既然急着要孩子,自然要尽快养好云乔的身子。
    早在云乔苏醒前,太医把脉便已告知他可以停药了。
    ……
    内室里暖炉噼啪作响,萧璟身上的喜服扔在一旁地上。
    他喝醉了,也有些急色,顺手拎起一旁下人备着解酒的温热茶水,泼在了她身上。
    茶香混着女子甜腻,落进他口齿撕咬间。
    也刺激的云乔动情。
    只是这情,是不得已而动,寻不得几分欢愉,只逼得她,泪水潺潺。
    他借着酒意逞凶,全然不管她情不情愿,也好似并不在意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系在头发上的一条红绸,随着他力道打在云乔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云乔
    她咬着自己手掌,忍了又忍,还是掉了眼泪,自己却说不清缘由。
    明明他说得再直白清楚不过,留她在身边,生一个孩子,仅此而已。
    明明她也早就知道,今日是他娶妻的日子。
    明明她,原本已经睡下,合该好生一觉到天明,什么都不用想。
    那些藏在内心深处,被记忆压下的迷惘和委屈,也本不该在今夜被激起。
    可是偏偏,偏偏他,就是不肯放过她一次。
    ……
    男子的喘息声,和女子忍着委屈不得已的泣音一道响起,传出内殿,隔着门窗,被那方才牵着狼犬而来的人听到。
    她隐约听到外头有狼犬叫声,侧首望向那微开的窗棂。
    跟着,又听到了护卫的言语。
    是他的太子妃来了,就在门外……
    云乔咬得手掌淋漓渗血,不愿意哼出半声。
    萧璟身上酒意浓烈,从她口齿中强硬抽出她的手掌,舔舐她手上血色,身下猛地又是几撞,存心逼她叫出声来。
    云乔另一只手攥在内室暖炉上,忍着被烫伤的痛,都不曾松开。
    一直到身上人的动作终于停下,她颤着眼帘抬眸。
    紧握着那被暖炉烫出血泡的手,忍不住冷笑道:
    “你只顾着自己畅快,可有想过旁人的难处?殿下,你这样的人,是不是生来就没有心肠也没有心肝?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你做这样的事,不会觉得羞耻吗?不会觉得对不住旁人吗?你有没有一点点同理之心,有没有一点点,羞耻之心?”
    云乔哪里知晓,萧璟这段亲事,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在她看来,萧璟新婚之夜和自己偷欢,既是损了他妻子的脸面,也是自己的自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哪个女娘,愿意在旁人新婚之夜,伺候还未脱下喜服的男人。
    又有哪个妻子,愿意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云乔手颤抖不已,自己也不知道,是那暖炉所烫,还是实在忍不住心头汹涌难堪的情绪。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几乎是往萧璟脸皮上踩。
    萧璟瞧着她这副满脸厌憎的模样,冷笑连连,也没了耐性。
    事后的温情消弭殆尽,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拍。
    话音嘲弄,存心羞辱她道:“云乔,你与我谈羞耻之心,不觉得可笑吗?你同我在沈家偷情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羞耻,你在沈砚书房酒窖里缠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对不住他,现下倒与我谈羞耻之心,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的就坦坦荡荡吗?”
    云乔说不出话来反驳,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她眼帘低垂,自嘲地笑,是啊,她有什么脸来说这些话呢。
    细究往事,他做事无耻,她也不曾干净。
    被踩进泥沼里到现在,她还有什么脸,求些许自尊和体面。
    越是亲密至极的人,越知道,如何刺伤对方。
    只是这些彼此说出的话语,伤敌一千,也自损八百,谁也不曾真的好受。
    萧璟抿唇沉默,强硬地抱了她起身,将人放在地毯旁的椅子上,垂手给她理了理鬓边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弄湿的碎发。
    “你不是答应过我,乖乖听话的吗?又闹什么脾气?”
    在他眼里,她今时今日的所有委屈和眼泪,都可以用一句闹脾气轻松揭过。
    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哪里能理解旁人的苦楚,又哪里知晓云乔心底说不清的委屈。
    看着眼前的萧璟,云乔抿唇低眸,不再言语,也不再和他争执。
    她骤然变得乖顺,萧璟却莫名觉得心下微慌。
    就好像,一直被你握在手中,需要你一路跑才能扬起的纸鸢,突然断了下线,自个飘远。
    萧璟心烦意乱,不经意移开视线,瞧见一旁打开的盒子里,还剩下那从锁链上拆下的脚环。
    他喉头微滚,鬼使神差地拿了那脚环,又从书案底下的暗格,取出了带着锁扣的脚链。
    那锁链做工太过精致,
    云乔瞧着他动作,初时还未认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待被他抱到榻上,瞧着他解开那纯金的链子,看见那上头的金锁,总算明白了过来。
    她白着脸摇头,喃喃着不要。
    再如何被困住不得自由,也好过让锁链彻底锁住。
    萧璟握着那锁链,瞧见她眼里明晃晃地畏惧惊惶,心头莫名颤了下。
    他真的只想得到她的畏惧和臣服吗?
    他真的只想吓坏了她吗?
    他真的,不想再瞧见她带着几分真心冲他笑一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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