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把小浩托付给王万才家,坐着三轮车带着舅舅去了市医院。
    裴樱天没亮就出发,可到了市医院加上挂号等号打仗一般,等做完四五个小时的透析也只来得及赶最后一班汽车回水头镇。
    从市里到镇上要坐两个小时汽车,都是盘山公路,医生不建议病人太过劳累。可是目前医院病房紧张,就算有钱,也只能在走廊外加床,更何况住院费那么高昂。裴樱家里一摊事,舅舅一个人住院市里又没什么亲戚可以托付,钱又不够,她只能带张医师坐车回镇上。
    好在乡亲们淳朴,那么晚到镇上,陈大叔还开着三轮车来接。
    裴樱按照医生建议,带着张医师去市医院交了一个月的透析费,手里那点积蓄很快见了底。
    陈建州母亲说得对,这就是个无底洞。
    这天,裴樱跟着申华梅去市里,回来天又黑了。
    她出门前曾把小浩和张医师托付给了王万才家,却又担心小浩不愿意去王万才家吃饭,又自己将就对付了事。一到家就往灶房走,灶上锅里果然黑乎乎的,饭没熟已焦了,舅舅和小浩也不见。裴樱猜两人大概还没吃饭,不由眼睛一酸,把烧糊的锅巴倒出来,架上水生了火,一边烧火,一边洗锅,烟子熏得眼睛生疼。
    突然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你舅舅得了尿毒症?”
    裴樱心一跳,回过头来,见顾怀恩站在门口,目光晦暗不明。
    裴樱又累又乏,已经没有力气武装自己,顾怀恩头一低,走了进来。
    裴樱瞬间紧张起来,顾怀恩身材高大,灶房再进来一个人,顿时就显得有些拥挤与压迫,他站在这里,裴樱只觉得呼吸都困难,索性就背对着他,轻声“嗯”了句。
    “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樱低着头,眼泪往上涌,她只得拼命忍住。他站在门口,那样高大,肩膀那样坚实,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可是她不能,她声音有些不稳:“告诉你,做什么?”
    说完又责怪自己,明明已经练习了几千遍,为什么自己却连他一句话都受不住呢?
    “你和你舅舅的事,我都知道了。”
    裴樱没回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治病要多少钱?”
    “……”
    “我这里有二十万,是我这几年的存款。你要是还是不肯原谅我,就算我借给你的,不算你利息,慢慢还就是了”
    昏暗的灯泡映在他眼里像是墨玉一般闪着光,千言万语在光里流转。
    裴樱垂下头,用钢丝球擦拭着锅沿的油渍铁锈,她听见自己低低地说:“不用了。”
    “我只是,只是想帮帮你。”
    “谢谢,我说过了,不用了。”裴樱的声音又恢复平静。
    身后好一阵没出声,若不是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裴樱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走了,他不做声,她便使劲一遍一遍擦拭着锅沿的油污铁锈,等着他离开。
    舅舅节俭,买的都是廉价的生铁锅,做了菜如果不马上洗,锅沿就会凝结油渍烟尘起锈,非常难洗。裴樱直把那锅擦得糙糙地响,一阵沉默过后,他的声音才重又响起来:“你不要嫁给那个男人。”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叹息,叹得裴樱心旌动摇,但她依然努力装作没听见,越发用力用钢丝球去挫那口铁锅。
    “阿樱,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听我一句,别这么不珍惜自己。”
    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这个时候她是听不得软话的,拼命压抑的委屈一旦得到关心,迅速苏醒,如开闸的洪水,她怎么也关不住,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落,她怕被顾怀恩看见,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忍了又忍,才把声音勉强稳住了:“你不用管我。”
    “信封里有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卡里有二十万,给你舅舅治病,要是不够就告诉我,我再往里面存,你先拿着。”说着要把一个信封给她。
    裴樱身子一扭,避开他的手:“我不要。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做。”
    “别说气话,这些钱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你就拿着吧。”
    “说了我不要。”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当日石山上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裴樱。
    顾怀恩不与她争论,拉过她的手臂,把信封往她手里塞,他的手温暖有力,裴樱挣不脱,正着急,顾怀恩用力握了握,无奈道:“听话!”
    裴樱微微一滞,终于没再挣扎。
    顾怀恩犹豫了一下,又道:“里头还有苏正则的联系方式,他……他走得太急,来不及给你,托我转交给你。”
    突然,裴樱那双手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缩回去,信封瞬间飘落在地。
    顾怀恩沉默地低着头,灯罩的影子下虚恍的光芒泻下,将他映照得如同一尊忧伤的雕塑。
    裴樱心里狠狠一疼,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想解释。可是她有什么好解释的,苏正则说他的那位女朋友是省医院长的女儿,护士说他们快了,快了的意思应该就是快结婚了吧。他向来讨女人喜欢,冷静自持,聪明果断,选了那个文医生,前途肯定不会太差。
    而且即便没有别人,自己和他难道还能回得去么?
    顾怀恩走的时候,裴樱爬上阁楼,透过老虎窗往外面望去,底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久小浩从王万才家回来,给裴樱带了一份饭菜。
    趁裴樱在灶房吃饭的空档,小浩偷偷拾起门前的信封,拆开看了看,又原封不动地将信封归还原位。
    睡觉前小浩悄悄溜到二胖家,用积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打了一个电话,号码便是他从信封中看来的。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那头传来苏正则的声音:“喂……”
    拨号时鼓起的勇气此时忽如泄气的皮球,小浩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正则认识那电话区号,试探着问:“是裴樱吗?”
    小浩嗫嚅着:“苏叔叔,是我,我是张长浩。”
    “张长浩是谁?”苏正则没听过小浩的大名,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小浩。”
    “哦哦,小浩啊。”
    “苏叔叔,我爷爷要死了。”小浩一边说,眼泪一边刷刷地流。
    “怎么了,别哭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苏叔叔,我爷爷得了尿毒症,他们说如果不换肾会死的。”
    “傻瓜,别哭了,不会的。”
    “苏叔叔,你能不能借钱给我爷爷看病,等我长大了一定还给你。”
    “你表姑呢?”
    “姑姑不让跟你借钱,她说我们还不起。苏叔叔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把钱借给我,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
    “二胖还说,我家没钱,姑姑要嫁给那个瘸子。”
    “什么瘸子,你让你姑姑来接电话。”
    裴樱自然是接不了电话的,小浩甚至不敢让姑姑知道他打了这个电话。
    裴樱的婚事是整个上牛村的秘密,若不是二胖偷听到父母的谈话泄露了天机,小浩根本无从得知。婚事裴樱是瞒着张医师进行的,村里王万才、二胖家、大宇、陈大叔、基本上和裴樱有过一面之缘的都来劝过她。可是前途与生死相较,似乎不具备说服力,念在裴樱一片孝心,上牛村知情人都默默瞒着张医师。便是此刻,小浩也不敢把真相告诉爷爷,虽然他也很喜欢表姑,但是当天平上一端摆着的是和自己相依为命十多年的爷爷,另一端是这个才到家二个多月的苦命表姑,他便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小浩挂断电话后,苏正则又在家里大喊大叫骂了苏同海一通,可惜起不到什么作用。
    苏正则上次雨中救裴樱,伤口进了水,感染很严重。被王洁瑜绑回省城后,医生诊断要尽量减少活动量,苏正则自然不肯合作要回上牛村,王洁瑜于是又叫人把他绑了。
    苏正则知道王洁瑜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肯定是苏同海,可苏同海对他避不见面。
    他气得把活动范围内的除了手机所见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家中保姆阿姨怕被连累,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只有王洁瑜敢偶尔来露个面。
    所以苏正则闲来无事就躺在床上叫骂王洁瑜:“王洁瑜,你太不要脸了。你以为你绑着我我就会跟你结婚吗?你做梦!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结婚。”
    “王洁瑜,你搞什么鬼,你就那么怕自己嫁不出去吗?见过强抢女人的,就没见过强抢男人的,我不会从了你的!”
    王洁瑜有时听见了偶尔回他几句:“你少往脸上贴金,我嫁不嫁,你娶不娶,都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你有本事去找你家老江湖理论。”
    “什么我家的,我和姓苏的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现在这样对我是非法拘禁,我要去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天明集团破产之后呢。
    苏和裴夫妇就走上了卖艺江湖的道路。
    裴裴亲手制作了一面旗子,上头写着脱衣舞表演,不骚不要钱。
    苏心内大喜,点赞!
    而后,裴裴竖起旗杆,拿着鞭子站一旁,指着地板道:跳!
    脱得太慢,挨一鞭子。
    脱得过快,再挨一鞭子。
    有人退票不够骚,挨一鞭子。
    太骚有扔玫瑰,再挨一鞭子。
    苏正则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娘希匹的,天明集团一定不能破产!另外,指挥杨*给裴樱打电话:“叫裴助理过来一趟。”

章节目录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藤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藤瓜并收藏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