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晋见这乞丐随便吓唬一下便要招了,心下大喜,总算能在京官面前彰显自己的威风,他抓起惊堂木又一拍道:“快快招来!”
    乞丐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草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在那东市以乞讨为生,偷鸡摸狗的事从来没有做过啊。”他作势擦了擦眼角,哭丧道,“直到前几个月,我们那儿多出来一个流浪汉,长得瘦瘦弱弱,没想到有一身好功夫,他抢占了我的地盘,还逼着我给他跑腿,可把我给害惨了!”
    乞丐眼珠滴溜溜转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讨好地说道:“那个人脸上有一块青色的印记,我本以为是胎记,谁知有一天下大雨淋了个透湿,他脸上的印记被雨水冲化了,竟露出了刺字……听说这脸上刺了字的都是犯人,真是吓死我了……”
    余晋一听到刺字两字,便知此乃事情关键,呵斥道:“那人后来做了些什么,你不要说废话。”
    乞丐点点头,愁眉苦脸地说道:“他劝说我们这些乞丐听他的话,说跟着他以后就不愁吃喝,后来才知就是跟着他们那些发配之人闹事,那些人中也有不少人武功高强,他还威胁我们不能报官,说万一谁走漏了风声,就会被剥了皮扔到乱葬岗子喂狗。”
    “然后呢?”余晋追问道。
    “他说那皇帝乳臭未干,不过是个小昏君,不如把他杀了,弟兄们便都有好日子过了,他交代我们,等他们起义……”说到这儿,乞丐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改口道,“是闹事,等他们闹事的时候,我们就见机行事,里应外合……后来我便跟着他们混了,结果却被官兵抓到了……”
    余晋犹豫了会儿,觉得这乞丐说的话并无破绽,便道:“你上述交代属实?”
    “草民的话句句属实。”乞丐猛然抬头,大声哀嚎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是被他们逼迫的,这都是那些个人作乱啊,求大人明鉴,饶草民不死!”
    余晋捻了捻下巴上的一绺山羊胡须,心想这乞丐不过是个小喽罗,从他身上大概也得不到什么更有价值的情报了,便咳嗽一声,正打算喊衙役把这乞丐拖走,换一个犯人上来。
    这时,一旁的贾诚突然开了口,只见他面色阴沉,指着那乞丐问道:“你真的只知道这些吗?你休想在本官面前耍花招!”
    乞丐转了个身,见贾诚衣着华贵,气势非凡,心想这看样子是个更大的官,于是又冲着贾诚连连磕头,一脸诚恳地说道:“是是是,草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句句属实,没有半点隐瞒,不然草民……不得好死。”
    贾诚冷笑了一声,“你同那些人一起闹事,已经犯了谋逆大罪,本来就不会有好死。”
    乞丐瞪圆了双眼,拼命地摇头,一边求饶一边爬向贾诚,不料这一招对贾诚却毫无用处。贾诚看向衙役,下令先打他二十大板再说。
    余晋知道这件案子十分棘手,也乐得贾诚插手,干脆附和着贾诚,冲着衙役命令道:“给我好好打,打到这逆贼说实话为止。”
    几个衙役抬来一条长凳,三两下就将这乞丐拎了上来,把他脸朝下压在长凳上动弹不得,然后直接扒了裤子,板子就往屁股上招呼,一时间公堂内便响起板子落在肉上的清脆的啪啪声,与乞丐鬼哭狼嚎的叫喊声。
    若论打板子,衙役们手上的功夫可是拿捏得十分准,若是犯人的亲属私下给点好处,这板子虽然打得狠,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不会伤筋动骨,若是没有事先打点,衙役们自然会往死里打,犯人当场被打得断了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余知州吩咐的好好打,意思便是要使出巧劲儿,不能打得太狠了。两个衙役心领神会,一人一板轮流着打了二十板后,那乞丐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哀嚎声越来越弱,他终于伸出手摇晃着,满脸痛苦地哭喊道:“别……别打了,我招……我全招。”
    贾诚挥了挥手让衙役停下,接过秦环递来的茶,揭开杯盖抿了一口,看似十分悠闲:“说吧,这次若是还不老实,自然有别的刑罚侍候。”
    乞丐趴在长凳上丝毫动弹不得,脸上涕泗横流,痛得呲牙咧嘴,说起话来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他们……那些刺配之人个个都很有本事,草民曾偷听过他们说话,他们似乎还有个头领,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头领安排的。”
    余晋终于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急忙追问道:“那个头领是谁,他们在密谋什么?”
    乞丐猛地摇头,吸了吸鼻子,忍着身上的痛楚继续说道:“大人,草民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个头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密谋的事情更是无从得知,草民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座山上……这次我们有不少人被官府抓了,在监牢里我隐约听说会有人来解救我们……因为被抓的人中有几个便是刺配之人,与那头领是生死之交,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余晋悄悄望向贾诚,只见贾诚此时也正陷入沉思之中,随即他便挥了挥手,招呼着身旁的秦环低头耳语了片刻,这才发话道:“你可都交代完了?”
    乞丐一边呼痛□□,一边点头答道:“大人,草民就知道这些,全部都交代清楚了啊。”
    “余大人,我看这逆贼也交待得差不多了,把他带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再放回狱中吧。”贾诚低头玩弄着手上的珠串,丝毫不愿多看余晋一眼。
    “来人!”余晋对刚才行刑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拖着这乞丐离开公堂,又吩咐另外两个衙役抬个香炉来熏熏这里的臭气。这才喘了口气,对着贾诚歉意一笑,继续提审犯人。
    今日审问的第二个犯人便是个刺配之人,这人刚被带上来,他一身阴狠的煞气与脸上的刺字,便让人不寒而栗。
    余晋刻意拉下脸,学着贾诚那不怒自威的样子,抓起惊堂木狠狠一拍,高声呵斥道:“下面跪的何人,赶快报上名来,本官劝你尽快从实招来,否则便是大刑伺候!”
    这人虽然被迫跪在地上,气势却是不输分毫,他横眉怒目瞪向余晋,声音也十分洪亮:“呸!你个狗官,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爷爷我还从来不知道怕这个字应该怎么写!”
    余晋顿时被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要将手里的惊堂木往这人头上砸去,不过他及时克制了自己的冲动之举,转念一想,千万不能在京畿来的要员面前失了分寸,反正这逆贼已经被抓了起来,他一个人又成得了什么气候,管他结果如何,先打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再说,便冲着衙役狠狠地嚷道:“给我打,使劲打,先打他个四十大板!”
    这人身材十分魁梧,身上又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加之他暗暗使力极不配合,三四个衙役一齐用力才把他押上长凳,扒下裤子抡起板子便开打,手法与之前打那乞丐自是不同。
    许是这人皮糙肉厚,被板子狠抽着,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抬眼恶狠狠地瞪着余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这人闷声挨了四十大板,已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然而,他蓄了会儿力,竟自己滚下长凳,缓缓地爬起来,用双膝挪到公案前,对着余晋淬了口含血的唾沫,仰天大笑道:“狗官,你还有什么招,便都使出来吧!要我说出一个字,那是痴心妄想!”
    公堂中回响着此人凄厉的笑声和慑人心魄的怒吼,众人不禁胆寒。
    余晋也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硬骨头,实在是没辙,便转过头想询问贾诚的意见:“贾大人,您看……”
    贾诚瞥着那犯人,目光犀利,似要看穿那人的心思:“把他押入天牢,单独严加看管,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
    余晋得了贾诚这句话,长吁了一口气,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马上命衙役把这犯人带下,随便不忘恭维一句:“还好有贾大人在此坐镇,下官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只是贾诚又在与秦环低语,并未理睬余晋。
    余晋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地笑着,装模作样地整理案上的卷宗,等待着衙役带下一个犯人进来。
    这第三个犯人刚被带到公堂之上,余晋伸长脖子瞅了一眼,便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一问才知此人是那日在逸香楼偷银子被当场抓住送到衙门里来的,当时自己便已见过此人一面。
    原来是衙役提错了犯人,当着贾诚的面出了这样的差错,余晋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只好将错就错,硬着头皮审下去。好在这种案子容易处理,加上此人对自己的偷窍罪行供认不讳,余晋根据律令便判他一月□□。
    话音刚落,秦环便站了出来,声称自己曾亲眼见到这小贼行窃的过程,如今还想多审问几句。
    “哦?竟然有这等巧事,那就请吧。”余晋一挥手,准许了秦环的请求。
    秦环走到那人面前,要他抬起头来,以便仔细打量他的外貌。只见此人虽然长相普通,却身板硬朗,应是习武之人,且没有小偷的猥琐之态,于是问道:“那日我也在逸香楼,亲眼看见你趁着混乱偷了银子,你得手后还留在原处并不急于逃走,等到掌柜喊抓贼时你才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故意引得别人来抓你,你的举动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可否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这人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我欠了赌债,迫不得已才去偷钱,我是第一次,没有经验,等到那掌柜喊抓贼,心里发慌,才……”
    秦环轻笑了一声,眼神颇为探究地盯着这人看了许久。这人被盯得浑身发毛,逐渐把头埋下去,还不时用手摸摸鼻子,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分明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余大人,在下已经问完话了。”秦环对着座上的余晋深深一揖,举止十分恭敬。
    余晋点点头,心想还是这位小郎君和气好说话,便也赔笑道:“无妨,秦公子多礼了。”
    今日这几个犯人审得余晋是心惊胆战、烦恼无比,好在那贾大人似乎也有些疲乏了,待到第三个犯人审完,他说了句今日就到这里吧,便带着秦环起身离去。余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冰凉,一摸中衣竟然已经全部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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