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总是响的不合时宜。
    洛尔先生立刻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话的音量有多高,是否会导致一些不太适合第三者知晓的信息穿越两道房门和一个客厅传到这个不速之客的耳朵里——结论是,除非那家伙有着一双兔子或猫的耳朵。那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门外的人是谁?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大部分人都在餐厅里。
    他几乎是叹着气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又高又壮又厚,活像是个橄榄球球员的家伙,哦,不,他就是个橄榄球球员,洛尔先生在赛场上看到过他。
    “艾弗里?”
    艾弗里,他的眼珠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洛尔先生也打量着他,从那张迟钝而厚重的脸上他看不出什么东西“我可以先进来吗?”他说,然后提着叽里旮旯响的塑料袋进了房间,那个塑料袋很厚,白色,沾着泥土,用潮湿的抹布擦过,在上面留下浅灰色的印迹,大的可以装下两三岁大的孩子。
    “希望我没打搅你们,”艾弗里说,视洛尔先生明显的排斥态度如无物:“这是我妈妈送你的,一份礼物,”他把塑料袋打开给布莱恩看,一股甜蜜的清香瞬间侵袭了三个人的鼻腔,一整株的玫瑰花被装在塑料袋里,旺盛而茂密,下面带着一大坨的黑泥。
    “花?”
    “重瓣白玫瑰,变种。”艾弗里说:“我们一直在考虑该送些什么给你,杜邦先生,但我们没钱,而你又很有钱,鉴于你救了我妈妈的命,我们不想随随便便的我是说,一只蛋糕或是一个笔记本显然不合适,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个——它很美。”
    洛尔先生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布莱恩,但艾弗里自始至终没有显露出他知道了什么的痕迹,他和他们说了几个笨拙的笑话。有关于橄榄球队的一些情况。喝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坐瘪了一个鹅绒靠债后起身告辞,所以,当他即将走出房间。突然丢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胸口是不是纹着一头公牛?”
    布莱恩和洛尔虽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但他们毕竟都是经过训练的(免得他们在不得不面对媒体的时候脱口而出些会惹来麻烦的讯息),他们很好地闭紧了自己的嘴巴,问题是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像控制自己的舌头那样去控制自己的表情。
    洛尔先生在最初的几秒钟里都没能搞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撞在装饰着小幅油画的墙壁上,画框断裂,幸运的是画板后面的钉子戳穿了薄薄的纸浆板和画纸刺进了他的背部而不是颅骨,不过他的脑袋还是和坚硬的墙壁来了个甜蜜深切的亲吻,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被膜包裹着的大脑像是装在银碗里的布丁那样猛烈地晃来晃去。
    钉子割开了肌肉和皮肤,他并不觉得太疼痛,他看见艾弗里抓住了布莱恩。
    真糟糕。
    他在殴打布莱恩,而布莱恩毫无反抗之力。
    洛尔先生不得不大叫起来,在发现艾弗里正在试着扼死布莱恩时,他的手指慌乱地在自己的衣服里寻找移动电话,可手指一点都不听话,他一边弄得满嘴和满身黏糊糊湿哒哒一边上下摸索的样子一定很可笑,而且他讨厌呕吐,呕吐让他觉得恶心,然后他会吐得更多。
    实际上就算他找到了电话也没太大用,无论警卫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来不及救下布莱恩。
    “想想你妈妈!”洛尔最后只能这样喊道:“还有你爸爸!你自己!”
    与他相呼应的是艾弗里。法莫充满愤怒与憎恨的声音,他的词句杂乱无章,含糊不清,其中反复出现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就是她,在一个小聚会上不幸被布莱恩误杀的年轻女人,洛尔记得她的名字与花有关。
    之前的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布莱恩还被死死地掐着,但他还活着,然后事情在下一刻得到了转圜,那枝被作为礼物送来的玫瑰花突然疯狂地生长起来,就像是一部将几年时间压缩为几秒时间的定格摄影,绿色的叶片与白色的花在眨眼间覆盖住了布莱恩与艾弗里,紧接着,植物潮水般地后退,露出倒霉的布莱恩,和被玫瑰紧紧缠绕成一个刺球的艾弗里。
    “要打电话给医院吗?”
    “50074455。”洛尔说,那是他家的私人医院,设施齐全,关键在于保密措施非常完全。
    “警察呢?”
    “暂时不。”洛尔说。
    宝儿。道格拉斯走了进来,随手关上房门。
    “这家伙是谁?”
    “一个疯子。”洛尔跪在布莱恩身边,布莱恩的咽喉正在迅速地肿胀起来,宝儿检查了他的情况,从口袋里摸了几片叶子揉碎了塞进布莱恩的嘴里。
    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了下去。
    “真是太感谢你了。”洛尔摸了摸布莱恩的脖子,他的妹妹洛尔小姐是布莱恩的未婚妻,而且她很爱他,罕见地,真心实意。
    “这已经够得上蓄意谋杀的级别了。”宝儿说:“他会在牢里待上二十年,十五年内不得假释。”
    “这狗娘养的杀了我姐姐!”
    “你们拿了钱!”洛尔吼道(这次他记得放低声音),他知道现在最好什么都别说,但显然一个人的沉默是没有作用的:“你们已经拿了钱!”
    “钱?”
    “一个协议,”洛尔起先并不想回答道格拉斯的问题,但他最后还是疲惫地耸了耸肩,他的脊背很疼,头也晕乎乎的。而且嘴里和身上的酸臭味让他想第三次呕吐——反正这事儿在他们的圈子只能说是个小秘密:“那只是个意外,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就用了一点小手段——我们给了钱,而后他们也接受了,我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还会突然发狂——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一千万,外加一个曼彻斯特的入学资格。”
    “狗屁。”艾弗里说。
    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学生们被告知管理员的宿舍是因为热水器爆炸而导致三人受伤,艾弗里是被麻醉后抬上救护车的。
    艾弗里的反应引起了杜邦家族与洛尔家族的注意。负责处理这件事的家伙被紧急召回询问。是的,芙罗拉。法莫的经纪人、那个大嘴巴的小明星,芙罗拉的警察未婚夫都是他们的杰作,但超越常规的手段到此为止。芙罗拉的家人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芙罗拉的死与那些该死的小混混无关。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起案件涉及到了杜邦家族。他们就和任何一个民众那样茫然无知,稍加手段就能让他们一无所有,就这么直接让他们消失不是不可以。但布莱恩。杜邦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于是一个律师以芙罗拉经济人的名义出面,要求这个家庭保持缄默(当然,他借用的名头是为了保证该经济公司的名誉),他带去了一笔一千万的赔偿款,曼彻斯特的入学资格是那家人自己提出来的,无需过多斟酌,负责人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他们从艾弗里那里得到的讯息是他们从未见到过什么杂种律师,也没拿过钱,艾弗里的入学资格得感谢另一个人。
    九真一假,很显然,有人巧妙地利用了杜邦家族与服务者们之间的漏洞,杜邦家族认为这件事情已经了了,伤口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被遗忘了,但事实上,这个伤口都快烂透了。
    ***
    海神岛上的人是在七十二个小时后才得到有关于此事的详尽信息的,那还得归功于始终严密监视有关于撒沙。霍普金斯与别西卜。比桑地事务的“眼睛”(他们暂时还未撤走)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异能者们。
    “一年之后就是大选,”切加勒。比桑地说:“杜邦是最为热门的候选人之一。”
    “如果艾弗里。法莫直到那时候才知道布莱恩就是那个人并猛然爆发出来的话,”比桑地说:“他们可不会任凭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冲上来杀人,他们会让他以一个无辜的幸存者的身份出现在公众与媒体的面前。”
    “会有更多的证据出现,并且直接指向整个杜邦家族。”医生点点手指:“如果不是这么个小意外,这个小把戏倒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庞然大物总是很难注意脚下。”比桑地咳嗽了几声“给我来杯朗姆酒。”他说。
    医生站起来,给他带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加了丁香、肉桂、肉豆蔻、黄油、棕糖和盐的“朗姆酒”
    “里面有多少朗姆酒,50毫升?”
    “5毫升。”医生说:“你的身体在本周内只能承受那么多,每天。”
    “如果你以为加上‘每天’能让我有所安慰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切加勒急躁地说:“这个状况还要持续多久。”他拿着杯子,杯子里有轻微的涟漪,他的手抖的厉害。
    如果有个在三个月前见过切加勒。比桑地的人走进来,他肯定会异常迷惑,因为在这个房间里他找不到那个记忆中的暴徒首领。
    切加勒。比桑地还活着,但他老了,老的非常厉害,那些曾经铺满了一整个房间的脂肪荡然无存,薄如纸张的肌肉紧贴着细弱的骨骼,而皮肤就像一层吹之即去的灰尘那样覆盖在肌肉上,他掉光了头发,牙齿只剩下二十颗,眼睛浑浊不清,说起话来又慢又轻声,就像是在唏嘘又像是在梦呓。
    “我看上去有一百岁,”切加勒。比桑地如此评价“在海神岛上这可是个稀罕物,值得买门票来看一眼。”
    “你身体里残留的那部分力量会帮助你逐渐复原的。”霍普金斯医生说。
    “但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是吗?”
    “你不是已经把它给了别西卜了吗?”霍普金斯医生说:“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确切点说,”曾经的暴徒首领撇了撇嘴:“我已经在后悔了。”
    安东尼。霍普金斯没再说些什么。他转头向门外看了看,将食指竖起并压在嘴唇上。
    “啊,”切加勒说:“那小子来了。”
    “真高兴你的听觉没受影响。”
    “万幸,我还能保住我的耳朵,全套的。”
    就在切加勒说出这句话的当儿,黑皮肤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进来,他立刻为之瑟缩了一下。
    “别为做过的事愧疚。”切加勒严厉地说。
    这很难,安东尼。霍普金斯在心里说,虽然他确实从未因为做过什么事而感到愧疚。
    别西卜走到摇椅边,单膝跪下。然后吻了吻切加勒的手。老人的皮肤干燥而滑腻——后一个形容词针对它与骨骼之间的关系。
    “坐下吧。”切加勒说:“我和霍普金斯医生有事情要对你说。”
    切加勒对面,霍普金斯医生的右手边有一张空着的椅子,房间通往露台的门敞开着,外面的天空与海洋一片金红。映亮了人类的头发和额头。海风穿过房间。在家具之间打着旋。
    别西卜的父亲,曾经的“唐”马索耶的首领在摇椅上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身体。“我要离开了,别西卜。”他干脆利索地说。
    男孩,不,现在我们应该称他为男人了,毕竟他已经是近十万名暴徒及其关联者的首领,有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离开你,离开海神岛,离开马索耶。”切加勒说:“离开我的前五十年——我不想让任何你,包括你知道我去哪儿了,除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因为必要时也许我会需要他救命——而我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被一个朋友干掉了,”他瞧了瞧安东尼:“还是你朋友的父亲对,接下来他要做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会删除和修改我的记忆,我亲爱的别西卜,我将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不太年轻,但还有点钱的中年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靠基金与职业投资人过活,在很多地方都有不动产,但最近想要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定居,也许会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样五十年,就像是一本平淡无奇,随处可见,啰里啰嗦的赠送刊物,它也许会有一百万字,可翻开第一页就让人没有阅读下去的**,哪怕是在厕所和飞机上。”
    “你也许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切加勒温和地端详了一下别西卜,他的孩子长大了,又健康,又漂亮,最近几个月里足够的淬炼让他的眼睛里藏着刀子和毒“老家伙们已经所剩无几,对吧,淘气鬼,我知道你干的事儿,”他不意外地看见别西卜再一次露出了那个他不太爱看的表情:“已经没什么人需要我来镇压和安抚了,儿子,而年轻人喜欢你,崇拜你,接下来你只需要一桩合适的婚事,让你的新娘的父亲和兄长来扶持你,作为父亲,我会为你主持婚礼,而后,我就可以去过‘不比桑地’的日子了,对,没有比桑地,也没有切加勒,只有一个老移民,与西大陆几亿守法公民一样,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
    你想让我留下?是什么又让你脑子糊涂了?一个狼群里是不会有两头头狼的,而且你还吃了我的肉——夺走了我的力量,我的青春,我的地位,你从什么地方认为我不会憎恨你呢?在每个夜深人静之际,我咳嗽着,脊背疼痛,辗转难眠,再也没人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尊敬我,仰望我,向我祈求保护了,我没法儿再爱你了。而你知道,我是有能力以及,有些人是能够借着我的名头做些事情的,我爱海神岛,还有马索耶,我不想让它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垃圾,我把我未竞的事业交给你,是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做好,达成我的目标,而不是让我之前几十年的努力全都成为泡影,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最后一刻忍耐与退让的原因——并不是单单因为爱你,我的儿子。我爱你,但那无法与死亡的恐惧相抗争,如果只是因为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我是会吃掉你的,哪怕只能再活上几年,我也会的。
    所以,无需愧疚,你的存活并不是我的恩赐,而是交易。
    我现在活着。并不准备自杀。但切加勒。比桑地已经是个阻碍而不是助力了,在你结婚以后,或许,我会想要看看孙子。但最晚。在那之后。安东尼。霍普金斯就会让我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
    你尽可以哀悼,没关系,但你会知道。你的老爸爸正在一个阳光明媚,风景秀丽的小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他的下半辈子与任何一个‘唐’都截然不同,他是个走运的家伙,他放弃了很多,但拥有了‘自己。’是的,就是这样,一个汤姆,或是一个杰克。”
    “那我呢?我呢?”
    “我不需要记得你,因为记得你就表示我仍然是切加勒。比桑地,我会是你最大的威胁——你还有撒沙,还有佩皮,还有神父,还有安普、贝普,很多很多人,他们会支持你的,当然,如果你觉得可以,你也可以向安东尼。霍普金斯求助,他不但是你兄弟的父亲,也是我的朋友。”
    ***
    别西卜。比桑地走出房间的时候,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与不真实。
    切加勒。比桑地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他在,别西卜在,就像是一只小船上站了两头大象,海神岛人正为此不安,贝普听到了不少风声,一部分老人虽然对他表示了忠诚,但言行举止间还是会时不时地尴尬局促一会儿,他们甚至会避免提起切加勒。比桑地,因为这不但会令他们感到羞愧,还会令他们痛苦。
    切加勒。比桑地曾经是他们的王,勇敢聪慧,无所不能,他们拥护他,他庇佑他们,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与灵魂;但当他无法在履行自己的义务时,他们立即毫不犹疑地抛弃了他。
    在作为暴徒的那一半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但作为人类的那一半却是难以释怀。
    别西卜也是。
    他曾经无数次地感谢上帝他没真的吃光了他父亲,但他毁了切加勒。比桑地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依照安东尼。霍普金斯所说,他的吞噬恰好遏制住了切加勒**那种几乎无限制的饥饿感与近在咫尺的崩溃也没用,一个虚弱的,无用的,充满了药物和电视的后半生不会是属于一个比桑地的,那还真不如给他一颗子弹呢。
    但如果是后者,别西卜又会无法控制地感到刺痛与恐惧,他会浑身颤抖,忍不住想要咆哮和哭泣,他吻着父亲的手,那是温暖的,切加勒的脸和身体都变形了,但他还在,就在房间里,他推开门就能看的到,而不是
    别西卜参加过许多次葬礼,可那都是别人的,别人的,别人的。
    ***
    “好啦,”切加勒心满意足地说,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无遗憾地发现手掌被腿上的骨头硌到了:“我的儿子解决了,你的呢?”
    “什么我的?”医生说。
    “你的儿子,安东尼。”切加勒说:“虽然别西卜还有点心软,不过没关系,我想他还是能够做出正确选择的,问题是你的儿子呢,我们的金头发的小撒沙?你还说想让他尝尝别西卜的血呢——不过现在,这儿恐怕找不到什么合适人选——怎么办呢,没有见过血的刀子永远只能削削苹果,如果是那样,我可舍不得,也不敢让他留在别西卜身边,噢,别提你那套小把戏,那顶多只能用来骗骗外行人——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人永远是两个极端,把别人的脑子搞的一塌糊涂和把别人的胸膛打开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你真的想让你的儿子继续呆在小鹿斑比的世界里?”
    “我儿子又不会是十万个暴徒的首领,”医生无所谓地说:“他想怎样就怎样。”
    “老天,这可太任性了。”切加勒。比桑地说:“那别西卜呢?”
    别西卜是挺重要的,但绝对重要不过我——霍普金斯爸爸骄傲地想,不过他知道什么才是切加勒真正想听到的:“我保证我会看着他们的,每时每刻。撒沙。还有别西卜。”
    这就够了,切加勒忧伤地叹了口气,端起那杯与其说是加了牛奶的朗姆酒还不如说是加了朗姆酒的牛奶,它已经变得温吞吞的了,喝到嘴里淡而无味又有点冷,就和他以后的生活一模一样。
    ***
    一年的时间有时候短的简直令人发指。
    曼彻斯特里发生的事情,我是说,有关于杜邦的,几乎没几个人去关心,毕竟没有死亡。被“热水器爆炸”殃及的三个人里。洛尔先生的伤势最轻,他只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上课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而布莱恩。杜邦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他并不需要待那么久,只是他的家人认为在一些事情没了之前他最好还是暂时别回学校);艾弗里。他是个有希望的小伙子。但并非无可取代。这次的“处理”格外谨慎小心,而布莱恩没在多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上回的麻烦就是被他多余的慈悲心而带来的——于是一起葬送了一家子人性命的车祸在延迟了一年多后发生了。
    布莱恩回来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不仅是别西卜。比桑地与撒沙。霍普金斯,还有几个人也提出了休学,其中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名字是奇兹。卡逊,她也提出了休学,而且时间长达两年,而且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单纯,因为她随即便失踪了。
    “一个谣传。”洛尔小姐皱着眉说:“据说有人在三个大区外的地方看见了奇兹,她大着肚子。”
    “霍普金斯?”
    “谁知道?”洛尔小姐说:“反正我看她准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
    “一个孩子?”年轻的“唐”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婴儿?我兄弟的?”
    “应该没错,”佩皮说:“那姑娘给他生了个孩子。”
    “谁?”
    “奇兹。卡逊。”
    “那不可能。”假如有“奇兹。卡逊驱逐剂”撒沙准会囤积个几打放在自己的房间和车子里——而且别西卜的兄弟几乎有点这方面的洁癖,据别西卜所知,他最大的亲密举动大概只到轻触嘴唇(没有舌头!)的程度。
    何况那还是奇兹。卡逊。
    “不管怎么说,”别西卜喃喃自语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或者还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也许他们都喝多了酒,”佩皮说,虽然他知道霍普金斯也是不一样的,别说酒,很多药物对他们来说都是效果平平,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兴致一来和那姑娘睡了一晚,这没什么,就算那姑娘不怀好意,没关系,男人总有冲动的时候,海神岛人不打女人,但死在他们手里的,想要窃取证据或实施谋杀的枕边人也不在少数“但那孩子好像有点不好,我没见过,但他好像——有点残疾。”
    “具体怎么样呢?”
    “嗯不太妙,他们不愿意说的太多,”实际上,他们说那是个小魔鬼,佩皮明智地隐瞒了下来,紧跟在走出房间的别西卜身后:“是那姑娘先找上他们的,她说了孩子父亲的名字,要求水、面包、一张床还有保护——他们把她,还有孩子都带来了。”
    “保护?”别西卜问(把贝普叫来,他说):“谁想谋杀她?鉴于我暂时还没抽出空来?”
    奇兹。卡逊瘦的与切加勒不遑多让,身上还有着明显的沐浴露与洗发乳的气味,头发湿漉漉的,发燥分叉,脸上手上都有伤痕,穿着一件应该属于海神岛女性的长裙,赤着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是她找到我们的。”别西卜的下属之一说,他在西大陆有着合法的身份和一家很不错的物流公司,负责嗯,运输,一些来路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东西,躬道奇兹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别西卜走到奇兹。卡逊的面前,俯下身,奇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年轻男人的影像,但她无动于衷,别西卜在里面找不到熟悉的东西——无论是憎恨,轻蔑还是畏惧。
    “卡逊小姐?”
    奇兹。卡逊一动不动。
    “她之前还一直有说话,”物流公司的老板说:“水、面包、睡觉、救救我们它是撒沙。霍普金斯的孩子之类的。”
    “有人在追她吗?”
    “没有。”
    “让我去看看孩子。”别西卜说。
    孩子被放在另一个房间里,一个海神岛女人负责照顾他,别西卜过于全神贯注了,以至于没注意到她正在不断地划着十字,并且尽可能地远离那张婴儿床,小床上罩着两层纱,床板上的圣母拿着一朵小玫瑰。
    海神岛的风俗是在婴儿床板上画上圣母,男孩的床圣母手里拿着的是荆棘,女孩的床圣母手里拿着的是玫瑰。
    “是女孩。”贝普在心里说,女孩要比男孩好,别西卜已经有了未婚妻,是贝普的姐姐,而贝普有个妹妹,与撒沙相差六岁,今年十四岁,但这不妨碍订婚(让法律见鬼去吧),海神岛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孩子(如果确定是撒沙的),那么就得交给他的妻子养,假如那是个男孩,他将会占据霍普金斯长子的身份,继承他父亲的姓氏、权利和财产,但如果只是个女孩,霍普金斯只需要给出一份作为嫁妆的信托基金就行了,而且她总是要离开的——她不会对他和贝普妹妹的婚姻造成太大影响。
    覆盖在小床上的纱帐被掀开并固定,婴孩笼罩在纱帐投下的阴影里,别西卜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说孩子有点残疾,最有可能的是兔唇,也有可能是少了手指或脚趾——他在报纸和网络上有看到过这样的孩子——但没关系,本世纪的医学已经足够发达,而且无论是比桑地还是霍普金斯,都很有钱。
    别西卜低下头去,他首先看到的是白皙幼滑的就像是发着光的珍珠般的皮肤,这点像极了他/她的父亲,别西卜甚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没想到撒沙会先于他有孩子,不过他喜欢孩子——一个女孩,蛋糕、娃娃、小猫、精致的小手小脚、蓬松的卷发,灿烂的就像是阳光或者金子,以及一双和她父亲一样漂亮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眼睛。
    照顾他/她的人没给他穿那些婴儿穿的小衣服,只用一块蜜色的细棉布松松地裹着小东西,暴徒的年轻首领轻轻地把它拉开。
    原应长着手臂的地方空无一物,没有**,一只暗红色的肚脐就像受伤的眼睛那样看着别西卜;根本看不出性别,因为这个怪物没有腿,接连着腹部的地方是一条蛆虫般的肉呼呼尾巴样的东西,末端伸出两只扁平的鳍。
    它的脸,大部分是正常的,下颚,嘴,鼻子和面颊,还有额头,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令人心碎,但它没有眼睛,眼窝稍稍凹陷下去,覆盖着光洁的皮肤。
    人们也找不到它的耳朵,也没有象征着听力依旧存在的孔洞。
    它就是个没有发育完全,却长大并且降临在世的恶魔的胚胎。
    (待续)()
    ps:原本是想倒叙的,然后发现这样可能太意识流了,所以还是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来写——所以抱歉,又间隔了很多天,不过这次是三章合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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