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魏征于这样欢乐宴饮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今日奉诏入宫,完全是为了解决正经事的。
    不止如此,因为自己冒险进言,还担心李世民会对他有所处置,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既担心李世民处置他,又担心他听不进去自己的话,放任李佑胡作非为。
    谁知,李世民大张旗鼓的把他召进宫,居然是高高的拿起,轻轻的放下。
    既没有处罚他,也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关于李佑的事情如何处理,也没有给他个准话。
    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让魏征很别扭。
    为什么他和李世民之间总是爆发各种战争?
    很多时候,魏征明白,其实过错还是在他,他这人有个克服不了的顽疾。
    他绝对不能忍受暧昧不明的姿态,任何事,只要是由他发起的,他都希望能够听到真切的回答。
    不管那回答是不是他希望听到的,他都无所畏惧。以至于,他和李世民的争端,总是以他跳着脚的死磕相伴随。
    在他看来,先用出藩的方法挑动李佑的神经逼他现行,其实是比较好的办法。
    可以让李世民也游刃有余的处置有可能发生的争端,他也很清楚,作为接连处置了两位皇子的李世民,是不舍得再处置李佑的。
    可作为臣子,他的任务就是为皇帝提供各种意见,帮他发现自己发现不了的,潜在的问题。
    在魏征看来,齐王的事情,不发则已,一发就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所以,就算是顶着李世民的冷脸,他也要把这件事进行到底。
    至于那几个老狐狸,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到时候,出了差错,他们可不要后悔!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进宫,魏征才一直沉着脸,他哪里有心情坐下来吃酒啊!
    李世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圣人之言,明君大道,除了这些,他和自己几乎就没有别的话。
    听说? 在家里也时常是板着一张脸? 别提多严肃了。
    这么没有情趣的一个人,就算是把他拉到宴席上? 他也是浑身不舒服。
    不过,李世民并不介意,他就是故意的? 就是要让魏征不痛快。
    老头子不是一心给他添恶心吗?
    既然不能在明面上给他处罚? 也犯不上,那就让他心里难受,如坐针毡才好。
    世民欣然入席,魏征亦然? 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办法掉头就走? 很快,他就发现了房二的身影。
    啧啧? 玄龄家的这个二傻子,还真是随叫随到? 他并不知道? 房二和沈安也交情甚笃? 只认为,房二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高阳。
    李世民亦惊奇,却不是因为到场的宾客,他在东宫有眼线,早就知道今天要来的人都有哪位。
    所以,看到这些人一点也不惊奇。
    倒是沈安设计的曲水流觞,令他感到很新奇。
    李世民马上得天下,总的来说,还是个志气疏阔的人,就算跟着老爹打天下之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对那些小情小调的东西不是太在意。
    那个时候,他最中意的是弓马涉猎。
    天天操练还嫌时间不够用,哪里还有心情留心这些风雅之物。
    可现在,情形不同了。
    他是做皇帝的人了,而且还做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享受享受了。
    曲水流觞这种东西,当然不是大唐才有的稀罕物,早在刘宋时代就已经是文人士官之间流行的玩物。
    别看它的建造方式有限,但花样还是非常多的,就说承托酒盏的器物,莲花座是一种,或是小船,或是瓜盅各种样式都有。
    再说轨道的建造,也并不是单调的,利用水域的自然曲折,轨道也可以建成多种样式,让小小的酒盏在蜿蜒的轨道之中,浮水前行。
    两岸的酒友,或是欢笑,或是赋诗,或是行酒令都是相当好的游乐方式。
    不过,以往这样雅致的游艺玩意,李世民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公,这曲水流觞,看来是你的杰作了!”
    吼吼,老头子,眼光不错吗。
    沈安大步向前:“启禀陛下,主意确实是微臣出的,不过,样式是和殿下一起商议着做的。”
    “哦?”世民微微一笑,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年纪轻轻,可真是会说话。
    李治也没有想到沈安会把功劳分了一半给他,过了一时才反应过来,拍拍胸脯道:“父皇,儿确实也出力了!”
    “这莲花座就是儿买的,样式都是儿挑的!”
    “没想到,稚奴竟有这般巧思。”世民让开身边的位置,李治很自然的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从一开始,李治就很明白,他这个太子之位得来完全属于捡漏性质。自从父皇登基的这些年,就从没有哪个大臣是认为他可以攀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可现在,这个位置还真就砸到他的头上了,他又不能推辞,只能接着。
    于是,在进入东宫之前的那些日子,他意识到,父皇有意让他做太子之后,他的脑袋也没闲着。
    他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父皇放心?
    在承认他的能力的同时,还不会对他起疑心,不会反感他。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上天。
    想想看,他的两位兄长,哪一个不是比他还要精明百倍,又年富力强,可他们居然都没能顺利坐稳这个位子。
    只能说,他们的方向路线就有问题。
    李治认为,关键是,他们把太子这个位子看得太重了,太想当太子,把太子这个位置看得无比神圣,为了得到它,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都有走火入魔的趋向。
    于是,他们的覆灭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好在,李治并没有这个方面的烦恼,他从来也不认为,当了太子就要多么得拿腔拿调。
    他仍然可以是父皇膝下乖巧聪明的小稚奴,反正他现在才几岁,根本也处理不了任何朝政,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
    既是如此,为何要早早的就进入角色,反而把自己给禁锢住了。只是太子,好像都不是父皇的好儿子了。
    李治抬头,用天真的眼神瞅着李世民,世民笑意更胜,趁着他们交谈的功夫,小太监们已经把桌面和地面上都收拾妥当,并且换上了一些新的菜肴。
    正巧,换上来的新菜里,就有沈安倾情烹制的素烩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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