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不想去当吟游诗人,我想跟你一起去出海。”在林间的小路中,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跟随面前那犹如山峦般厚重的身影朝着从未去过的远方前进,然而少年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亦或者离家冒险的喜悦。
    “哥哥!我已经能够挥动战斧了,你就带我出海吧,我可以在船上帮你们清点战利品和看管俘虏的!”见哥哥没有回答,少年加大了音量,希望能够说服哥哥改变主意,不送自己去当那终生都在酒馆和宴会上演奏的,终生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吟游诗人。
    他亚瑟利尔·托斯卡亚可是要当日德兰大公爵的人!除了哥哥,这世上可没有人能够让自己为他演奏!
    对少年来说宛如山峦般高大威武的兄长回过头来,那道从左眉角延伸至右嘴角的刀疤极为醒目,而一看到那狰狞可怕的疤痕,亚瑟便偃旗息鼓,低下了头,不再劝说了。
    兄长十月份的时候出了次海,而上周回来的时候脸上便多了这一道恐怖的疤痕,亚瑟有心想关心一下兄长,可埃里克自从回来之后便不复往日那开朗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亚瑟也就不再敢询问这刀疤的来源了。
    “亚瑟,你要听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埃里克走到亚瑟面前,用那冰凉的手铠摩挲着亚瑟那柔软的金色长发,然后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这长发是在埃里克的一再要求下亚瑟才不情不愿地留长的,一个吟游诗人怎能没有一头随风飘扬的长发呢?
    “如果你再闹别扭的话,我就把你自己留在森林里,现在这个时候,狼群可很想吃到一顿鲜活的美餐,嗯?”
    虽然知道埃里克是在开玩笑,可配上他那凶恶无比的面孔,和狼群袭击落单者时的场景,顿时让亚瑟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肩膀,主动沿着小路走了起来。
    比起刚回来的时候,埃里克已经温和了许多,亚瑟已经很满足了。
    要知道在埃里克刚回来那一晚,长屋内的杀气可是压得亚瑟根本就喘不过来气,逼得他不得不去查克大叔家睡了一夜。
    “我准备去巴尔德帝国的都城,加入皇帝的亲卫军。要是让你自己在村里待五年,想都不用想,你肯定会弄出事来的。所以我只好把你托付给我的一位朋友,让他教你作为一个贵族所需要具备的种种特质...我是学不来了,但我希望你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可以吗,亚瑟。”
    埃里克拉住了亚瑟,然后对他说出了送他去当吟游诗人的原因。
    “巴尔德帝国?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亚瑟还是第一次听埃里克说起这件事,而以埃里克的性格,他可从来不会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他只通知,但这不影响亚瑟询问埃里克去巴尔德帝国的动机。
    “我准备去那里看看,要是帝国那边更适合咱们两个生活,等我回来之后就带你一起去巴尔德生活,就不回瓦尔哈拉了。”埃里克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地告知了亚瑟他的打算。
    “什、什么?!离开瓦尔哈拉,那家族的仇谁来报?你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叛徒抢夺属于你的王位么哥哥!这是懦夫的行为,我不信你会这么做!我不信!”亚瑟张开双臂挡住准备继续前进的埃里克,难以置信的冲他吼道。亚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如同战神一般巍然屹立的哥哥竟然会想着逃跑,这令他对埃里克的崇敬在瞬间便破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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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就不再理你了?”在酒馆的角落,亚瑟和埃里克此行要找的人,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青年把玩着橡木制的酒杯,露出了一个很是干净的笑容说道。和亚瑟见过的那些笑容都不一样,既不贪婪,也不狰狞,更不卑微中带着讨好,是一种很温暖,却也很平淡的笑容,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这的确是他看过最好看的笑容。
    他穿着吟游诗人当中司空见惯的长袍,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容既不像瓦尔哈拉人,也不像亚瑟见过的那些来自卡拉布里亚各处的奴隶。如果硬要说的话,这个青年的五官轮廓和匈人有些相似,但却更加英武不凡,却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举手投足都让人心旷神怡。
    更加让他惊讶的是,这个青年的眼睛外缠着深蓝色的布条,的确听说有某些吟游诗人为了能够演奏出更加动听的乐曲而蒙着眼睛演出,可像这人一样在平常生活中也坚持缠上布条的,亚瑟可是闻所未闻。
    真是个怪人。
    亚瑟边这样想,边偷偷听着他和哥哥的交谈。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君士坦丁堡?我听行脚商人说,帝国在小亚细亚半岛和那些新月教教徒的战争就快要打响了,如果能够赶上这场战争,你说不定可以快些进入瓦兰吉亚卫队,成为正式成员呢。”虽然喝的是五个铜子儿一大杯的黑麦酒,可看这家伙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喝难得一遇的佳酿一般,亚瑟犹豫地举起了酒杯,试探着喝了一小口。
    呸,可真难喝。
    “哈哈哈,你可还不到能喝酒的岁数呢。”青年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亚瑟的额头,不过被他给避开了,还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
    “这里是瓦尔哈拉,孩子们从小可就会喝酒了。”在这个家伙面前,埃里克一改那沉默寡言的样子,颇为得意的摩挲着亚瑟的头顶,然后自豪地说道。
    “也是,不能用我家乡的那套规矩来约束你们,同样的失败,我可不想尝试两次。”青年也不尴尬,轻轻一笑就转移了话题。
    “要不是你证明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那套说辞的。”亚瑟注意到,当那家伙提到家乡这个词的时候,埃里克的神色突然变得不太对劲起来,然后他将满满一杯黑麦酒一饮而尽,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
    “是啊,谁会相信呢。”
    “我在哥德堡待两天,然后就准备乘船直接去格丁尼亚,在那里一路向南,穿过德意志兰和匈人的地盘到帝国去。”
    “横穿整片大陆,该说你的勇气就已经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了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埃里克握着重新填满的酒杯说道“我父亲曾说过,当你生在瓦尔哈拉,那你今后的命运就注定是离开家乡,这话可让我深以为然。”
    当一个人生在瓦尔哈拉,就注定要背井离乡...么?
    亚瑟反复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那从未谋面过的父母的事情,尽管他还不是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已经能够体会到话语中的无奈和悲哀。
    “就像诅咒一样,你们去罗斯诸国,去德意志兰,去圣加西亚,去巴尔德帝国,甚至是匈人的部落,男人们留下这一句话,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剩下女人和孩子站在海边日复一日的凝望,然后孩子长大,又会对他的妻子和孩子如此说...”
    “很悲哀。”“的确是很悲哀。”
    接着,两人之间的交谈戛然而止,埃里克继续默默地喝酒,而那个青年则依旧摩挲着酒杯,看来他很喜欢橡木的手感。
    “我跟着你都学什么?”亚瑟打破了这沉寂,看着那个青年询问道,现在,他有些不是那么抵触当这个家伙的学生了。
    “什么都学,创作诗歌和乐曲,贵族应该有的礼仪和知识,剑术,话术,权谋,观察,我会在埃里克回来之前,尽可能的把你塑造成一个真正的贵族,就像我家乡的那些一样。”青年再次伸出手来,而这次,亚瑟没有躲开,而是任由他轻抚。
    很温柔,很温暖的手,跟埃里克的手比起来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你的家乡在哪?”
    亚瑟说出这句话之后,顿时感觉酒馆内的温度都低了几分,青年收敛了嘴角,端坐在长凳上缄默了好一会,正当亚瑟准备道歉的时候,他开口了。
    “一个东方的国家,既庞大又富饶,那里有我的父母至亲,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可惜,到死我都不会再回到家乡了...”
    这句话里蕴含的悲伤是那么的深厚,就像被添满之后还在被倾倒酒液的木杯一样,满的溢了出来,令亚瑟的心情愈发沉重,就像有巨石压在胸口一般喘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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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日德兰大公爵吧?”“看那旗帜,没错的,他居然也来了么?今年的大会议应该会上演一出好戏呢。”“是啊是啊,起码有五十年,托斯卡亚家族的旗帜没有在斯德哥尔摩的城墙上升起来了吧?”“五十七年,这可是五十七年来的第一次!”
    酒馆里的酒客们看着从街道上路过的队伍评头论足着,没有注意到,在酒馆角落弹奏乐曲的吟游诗人取下了眼前的深蓝色布条,将那纯黑色的双瞳转向了酒馆敞开的大门外,当那辆八匹马拉动的马车过去之后,他扬起了嘴角。
    “埃里克,你的遗志,被这个孩子继承的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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