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之前……”许嘉茗停顿了下,才说出了口,“之前他有提过关于墓地的事吗?”
    “没有。”
    “那就葬在奶奶旁边吧。”
    “好,墓碑的事,我去找人办。”
    “麻烦你了,告别仪式就在这两天吧。”
    “要找高僧和尚过来做点法事吗?”
    “不用,爸爸不信这些乱离怪神。”许嘉茗想了想,又忽然改了口,“请吧,找贵一点的。”
    “这是自然。”
    许嘉茗看向了严国华,“爸爸有让你给我留什么话吗?”
    其实没有,但严国华说了那句关乎她的,“他说你很听话,什么道理都明白的。”
    “好。”许嘉茗点了头,像是隔着某种时空,给了一个回答,“谢谢。”
    严国华站起了身,要把空间留给他们,“那我就先走一步,去办这些事了。”
    周卓按住了想起身的许嘉茗,“我送您到门口。”
    “好嘞。”
    许嘉茗看着那个棕色的盒子,走到了跟前。
    回国的航班上,她一分钟都没有睡着过。此时意识恍惚,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伸出了手,想摸,又不敢,怕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
    对了,她忘了问,没有拍遗照怎么办。走的这么突然,哪里会去拍照片呢?可也不用担心,爸爸有过很多正式的照片,能挑选一张最为意气风发的,作为最后的他。
    她的手触碰到了木盒子,冰凉的,真实的。
    周卓说,爸爸是突发心脏病走的。那是不是走的很快,没多少痛苦。
    可是,爸爸没有心脏病啊。
    她无法去想,他到底怎么走的。
    爸爸几乎不骗她,可他答应过的,他会来看她的。对着这个木盒子,她想质问他,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周卓将严国华送了出去,简单聊了两句。
    众说纷纭,不知是谁动的手。人没了,这成了个死局,声讨正义更成为件不可能的事。关于公司的事,周卓也不方便多问。
    他只让严国华帮了个忙,借一辆车过来。严国华很直接,说会派司机过来,这些行程琐事不必操心,还要缺什么,直接跟自己讲就好。两人最后加了个联系方式。
    目送严国华离开后,周卓想着一会去外面买点吃的,许嘉茗一直没有吃过东西。
    可当他进去时,沙发上没看见她的人影,再往骨灰盒的方向看去时,她已经倒在了地上。
    许嘉茗反反复复地做着不同的梦,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爸爸都被她给救回来了。被惊醒时想起是假的,她哭着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她感受到手背抽痛了下,睁开眼时,陈岩坐在了床边,他身后正有人推着吊瓶出去。
    她看了眼周围,这不是她的卧室,也不是医院,是酒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应该是周卓告诉他的,那她也不用解释什么了。
    她看着手上贴着的胶布,问了他,“是什么?”
    “葡萄糖。”
    许嘉茗看着他,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她短暂地忘了他的存在。可醒来看到他时,她还是想躲在他的怀里哭。
    “陈岩,我没有爸爸了。”
    陈岩坐在床上,将她搂进怀里,听着她的哭泣。
    人可以做错很多事,一些可以弥补,一些可以重来。可唯独死亡,是没有任何更改余地的。她的眼泪,咸到在腐蚀着他的心。
    他没法开口了,也不能解释了。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却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是徒然。这样的伤痛,会持续很久。
    “我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他保重身体。这是不是一种诅咒,他没有能保重好身体。”
    “不是。”他开口都觉得苍白无力,同她一起感受着没有尽头的绝望,“他不希望你这样想。”
    许嘉茗哭了很久,她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期待,都被打碎。彻底到她没了能力对未来进行任何描绘,也没了任何想要的东西。
    “陈岩。”
    “嗯?”
    “如果我也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没有痛苦了?”
    陈岩放开了她,用力抓着她的胳膊,“你想都不要想。”
    胳膊很疼,许嘉茗别开了脸,不想看他。
    陈岩捧着她的脸,转过让她看着自己,想知道她这是一时的发泄,还是真有了这个念头。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在乎的东西。
    他低了声,像是祈求一般,“嘉茗,想想我,好吗?”
    许嘉茗不敢看他的眼神,她很胆小的,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有他在,她更不敢了。
    “你不可以,也永远都不能这么想。”陈岩用指腹擦去了她的泪,“如果你这么做了,该让我怎么办?学你吗?”
    她摇了头,“不要。”
    “那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情况下,你永远都不能这么想,更不能这么做。”
    “好。”
    陈岩低头亲了她哭肿的眼睛,哄着她,“我喂你喝一点粥好不好?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等肠胃恢复了,我给你去买锅贴。”
    虽然仍旧没有胃口,但许嘉茗知道她需要食物,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要身体好好的,“什么粥?”
    “菜粥,放了点青菜虾仁和香菇。”
    陈岩让她半靠在了床头,打开了旁边放着的保温桶,盛了小半碗出来,挖了一小勺喂给她,“吃完就接着睡,你需要睡眠。”
    “好。”
    这是个套间,周卓想进来看下许嘉茗时,就看到了陈岩正在给她喂吃的。他一勺勺地喂,她听话地吃着。也只有他来,她才能听点话吧。
    在许家,正看见她晕倒时,陈岩打来了电话,问他们在哪里。她突然晕倒,周卓没有犹豫就给出了地址,问他能不能帮忙喊个急诊。
    周卓挂了电话后,确认了下她应该只是晕厥。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有睡觉和吃东西,完全在撑着一口气,才发应过来自己打了急诊电话。
    然而陈岩却来得很快,周卓想到,可能是许嘉茗告诉了他,她是京州人。他估计是今天从北京赶过来的,并且准备很充足,酒店都已经定好了,并且喊了医生过来。
    周卓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比如跟着陈岩的两个男人,身型健壮,站姿与常人不同。这不是普通有钱人的作风。
    到此刻为止,周卓对陈岩的身份、职业和公司都一无所知。
    当然,人家没有这个必要让他知道。只是出于职业习惯,他不免多想些。
    但不管怎样,这个男人对许嘉茗是真心的。
    看着房间内的两人,周卓没有进去,怕打扰了她难得而暂时的注意力的转移。
    第60章
    周瑞霞难得没睡好,一早就醒了,起来泡杯熟普,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花。
    这件事,是她难以预料的。知道时,都不免连问了两遍,就怕是自己理解错了。太巧了些,但陈岩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人。
    若是十年前的自己,周瑞霞会怀疑这是场阴谋。但随着年龄增长,她是越来越信命。她从不算什么五行八卦,不过活到这个年头,若还是不相信有命运这回事,也太狂妄了些。
    男人大多时候都薄情,事业、前途、爱好,哪一个不比感情重要?
    但有时鬼迷心窍,命中有这一关,真要讲一个情字时,便会蠢到奋不顾身。
    她没想到,自己儿子,也是这种货色。
    她其实没有多大的控制欲,只是希望家庭和睦,丈夫工作上保持进步,子女生活如意。说起来简单的目标,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她没那么多耐心与时间花在家庭细节上,将每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摸透了,就能在沟通上提高效率,抓大放小,也往往事半功倍。
    她见过很多脑子不清爽的人,把家庭生活弄得一团糟。付出很多,得到很少,还要向外人抱怨着委屈辛苦。
    这种人,她见了就觉得晦气,虽然当面要安慰一句,经营家庭就是很难的。可这么些年看多了,倒觉得不是脑子不清爽,纯属心理有问题。
    对这件事的处理,她也没那么心理变态。
    不论什么人,就算再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意,都有一条心理底线。人的精神实则很脆弱,有这根线的存在,才能正常地生活。
    去摧毁一个人的心理底线,是一件很变态的事。
    周瑞霞不知那个女孩的品性如何,她的身份也算不上什么敏感。如果真有那一天,没什么兜不住的。
    至于流言,若有敢来当面说的,总要对不看人脸色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背后的八卦,她不管,没有哪个人不被背后八卦的,除非混得太次。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谁说的准?现在她也用不着干预什么,保不准两人自己分手了。
    熟普温润,早上喝了很舒服。这件事上的思路渐渐理清,另一件,才是要紧的事。
    周瑞霞听到了咳嗽声,回过头,是丈夫。
    “我让厨房煮了点陈皮粥,你这咳嗽,也该好了。”
    “这咳嗽什么时候好,哪里能由我控制。”
    “当然能由你控制,别把时间精力花在不必要的地方。多休息,就能好得快。”周瑞霞放下了杯子,“你儿子估计会去京州,派两个人保护着点。”
    “这件事你怎么想?”
    周瑞霞反问了他,“现在有很多件事要解决,你说哪件事?”
    陈志云知道她这是不快,“儿子跟那个女孩的事,你不最关心儿子嘛。在你心里,他的排位,可远在我之前。”
    “人只管该自己管的,将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周瑞霞看着丈夫,笑了下缓和了场面,“年轻人的感情,我们没法管。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多关心你一点。”
    陈志云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上次说的对,孙老是该动一动了。”
    “我明天要去探望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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